第24章 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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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歪在石榻之上,一束天光自洞顶漏下来,洒到那一袭黑裙之上,便有一条条淡淡的金色脉络自那层层叠叠的裙摆上蔓延开来。

    这些交织的脉络仿若万物生长一般不断往上攀爬,勾勒出一幅精美绝伦流光溢彩的画面。

    冥花自石榻上起身,仰头迎着这缕光,眼眸之中现出的却是那个身着白色战袍从天而降的翩翩少年。

    *

    当天官泓芦手握双刀从鬼府第一层炼狱杀到第十八层的时候,恰巧一丝天光自头顶漏进来,咕咚咕咚往外冒着泡的血池边上,一株闪着淡淡金光的幽冥花在血雨腥风之中摇摇欲坠,原本鬼哭狼嚎地动山摇的鬼府瞬间静了下来。

    据在鬼府那个深不见底的血池旁边长着一株通体漆黑的幽冥花,层层叠叠细细长长的花瓣将花心团团围住,每当日月同辉,那细细的花瓣上根根分明的脉络就会闪着淡淡的金光。

    如果鬼府数百万只恶鬼也有信仰的话,那这株幽冥花便是他们的信仰。

    终日蜷在这暗无天日的十八层炼狱里,幽冥花那短暂的淡淡的金光,便是他们的希望之光。一旦有花瓣自那花朵上掉落下来,每一只恶鬼都会捶胸顿足怆天呼地痛不欲生。

    片刻的沉寂之后,数以万计恶鬼如梦初醒,再次嚎叫着朝着天官泓芦扑面而来。

    天官泓芦神色自若,双手握刀左右开弓,将挡在身前怒目圆睁张牙舞爪的恶鬼一个个斩杀于阵前。

    威风凛凛的站在那片尸山之上恶鬼之中,天官泓芦雪白的战袍上竟未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之物!

    鬼首千鹤提着长|枪将那株幽冥花挡在身后,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天官,竟然敢闯我的地盘!来之前你可都听清楚了,这是要来做我下一个手下败将么!”

    天官泓芦轻笑一声,道:“千鹤大人威名远扬,若真能死在大人长|枪之下,也不委屈!”

    鬼首千鹤仰天大笑,道:“天官也算有些自知之明!比那些口吐狂言目中无人的上神大仙可当真强了许多倍!”

    天官泓芦将手里的两把长刀掂了掂,道:“只是不知道,千鹤大人是否也有一点自知之明呢?”

    鬼首千鹤面色一滞,道:“子,不要口出狂言!只要我一声令下,就能让你尝一尝被万鬼吞噬的滋味到底有多么的美妙!”

    天官泓芦道:“我能一路杀到你这血池边上,你难道还看不出点什么?”

    鬼首千鹤飞身上前,俯身在他耳边吹了口气,道:“你还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给我看看好了!”完退到半空,挑着长|枪便刺了过来。

    天官泓芦腾空而起举刀相迎,电石火光之间步步紧逼,几个来回便将鬼首千鹤逼到了角落里。

    鬼首千鹤嘴角一扬长|枪一挑,将一众恶鬼拨过来挡到身前,天官泓芦面色自若手起刀落,那拨恶鬼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便被切成一地碎肉。

    看来是真的遇到了一个好对手,鬼首千鹤青绿的面皮之下竟泛起一丝血色,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便又刺了过来。

    见这鬼首千鹤斗意甚浓,天官泓芦也是兴致盎然,提起大刀便与他接着。

    一神一鬼从第十八层炼狱一路往上到第一层,吓得周遭的恶鬼胆战心惊纷纷四下逃窜。

    天官泓芦朝着鬼首千鹤掷出一把长刀,长刀当即刺穿他的胸口,将他狠狠钉在石壁上。

    鬼首千鹤冷笑一声,将长刀从胸口拔|出来又给天官泓芦掷了回去。

    天官泓芦飞身上前抬手接住刀把,手腕一翻双刀合一朝着鬼首千鹤一刀就劈了下去。

    鬼首千鹤吊着半个肩膀呵呵笑着:“你弄不死我的!”着,那半个肩膀又慢慢长了回去。

    天官泓芦居高临下一脚踩住鬼首千鹤,然后直接将他从炼狱最上面一层踩到最底下一层的血池边上,砸在一个巨大的人形坑里。

    整个过程鬼首千鹤一直在呵呵笑着,直到看见天官泓芦朝着那株幽冥花伸出了手。

    原本每隔一百年才会舒展一根花瓣的花朵瞬间盛开,绽放出的万丈金光将整个鬼府照得金碧辉煌,朝着血池奔涌而来的几百万只大恶鬼瞬间灰飞烟灭。

    金光散尽,血池旁边伏着的,竟是位披散着一袭乌黑长发的妙龄女子。只见她肤白若雪粉面朱唇,漾着盈盈秋水的双眸只轻轻一眨,便已胜却人间风光无数。

    天官问道:“你可愿随我修行?”

    女子微微点头,随即化作一缕青烟,没入天官眉间。

    一切只在一念之间,哪怕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她要独自在这洞窟中凄苦守候千百年。

    *

    待洞顶漏下来的那束天光落到洞窟中央,洞窟之中便现出一片奇异的光景。

    朵朵艳丽的芍药盛开在五彩斑斓的光芒之中,可这繁花似锦之下却掩映着一具冰冷僵硬的躯体。

    冥花绕着这株巨大的芍药慢慢的走了一圈,仿佛又听到了那清脆悦耳不谙世事的欢声笑语。

    浮生若梦三千丈,醉里红尘莫看花。

    听得耳后异动,冥花闭目仰头灌下一口老酒,头也不回便抬手扫了过去。

    *

    流光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那尊天官的眉心,眼前便现出一片奇异的光景,只是还未待她看个分明,就迎面扫过来一阵凌冽的袖风。

    流光整个人便飞了出去,撞破了那块半掩的门板,摔到破庙门前的空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冬青再看时,那尊天官像却已经不是刚才所见的那般模样:嘴角的笑意没有了,微阖的双眼完全闭上了,而且连眉间那三道红印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冬青心道不好,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抬头望去,屋顶那根横梁已经裂开一道二指宽的缝隙。

    流光捂着胸口勉力爬起来,走到门口扶着门框,问道:“怎么样?”

    此时已经有瓦片从屋顶上落了下来。

    冬青冲着愣在门口的流光喊了一句“快跑”,便拔出长剑将落下来的瓦片一一挡开,脚尖一点腾空而起,赶在那根横梁彻底坍塌之前,穿破那层岌岌可危的屋顶飞身而出。

    横梁喀的一声彻底断掉。

    流光见大事不妙,即刻闪身后退,奈何身受重伤避之不及,最后竟是被整座庙宇轰然倒塌时掀起的气浪给推出去的。

    那尊天官像被砸了个稀烂,埋在了残垣断壁之中。

    看着眼前的一片废墟,又看了一眼身旁狼狈不堪的流光,冬青眉头微蹙。

    不知从何时起,人间百姓大肆修建天官庙,为天官立香案造法像,歌功颂德香火供奉。

    又不知从何时起,人间百姓都这天官是一尊邪神,要拆了他的庙宇砸了他的法像,成千上万的天官庙顷刻间不复往昔毁于一旦。

    也许这回龙坡下的天官庙已是仅剩的一座了,可是不等谁来砸,它却自己塌了。

    流光心知闯了大祸,受了重伤也不敢吱声,自己从怀里摸出一粒药丸服下,见冬青并未有责难之意,便将刚刚所见之景细细与他听。

    事已至此多无益,冬青转身便朝林子里走去。

    洞窟里天光渐暗,冥花哼笑一声,仰头将那坛老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