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惊失色，赶紧查看怪物的情况，怪物一副焉巴巴的被晒干的鱼干样儿，明显是缺水了。

    白纨伸手抚摸怪物的身体，发现已经没有了那层黏乎乎的粘膜，因为水分的流失，怪物灰白色的皮肤变硬了，胸口处的鳞片变成了银色。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怪物的体温升高了，接近于人类的体温，这对怪物这种低温的体质来是极度危险的。

    “喂，怪物……”

    白纨摸摸怪物的脸，他紧闭着眼睛，眼皮是银灰色的，握着拳头蜷缩着身体的模样一如他当初沉睡时的模样。

    灰白色的皮肤凹凸不平的，跟风干的橘子皮一样，底下却看到蔓延至全身的血丝状痕迹，好像用力碰触，他的身体就会干裂开一样。

    白纨抱着怪物，衣服都没脱就跳到水池里，他不知道，缺水严重的怪物再放到水里还会不会再活过来。

    他心慌，颤抖着手慢慢把怪物的身体放入了水底，一动也不动的怪物让他害怕。

    白纨想，也许是看自己“睡”着，怪物就从水池里跳出来爬到了他的怀里陪自己睡觉。

    但是，怪物不会知道这样做是很危险的，鱼离不开水，怪物也是一样的。

    白纨怀里抱着的怪物还是没有动，他没有像白纨想的那样睁开眼睛然后张开双臂要抱抱。

    白纨终于忍受不了了，他第一次那么害怕，害怕怪物死在他的怀里。

    ……怪物怎么能死呢？

    “怪物，你是需要我的对不对？你也会害怕寂寞的对不对？没有我，你会焦躁不安，那么你死了，我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的心口很痛很痛，然而和当初被家人背叛时撕心裂肺的感觉不同，现在更像是用粗糙的东西正在伤口上不停的摩擦产生的钝痛，一下又一下，让他痛彻心扉。

    他在没有准备接受怪物的时候，却已经慢慢接受了怪物的存在，除了怪物，不会有人把他放在心上最特别的那个位置上。

    怪物只喜欢他，也只亲近他，也只有他不会惧怕被怪物杀死，因为连他自己从心底都那么认为，认为怪物不会伤害他。

    而他，这次却让怪物受到伤害……

    白纨起身，浑身湿漉漉的从水池里跳出来，他朝着门口冲过去。

    “快点救救他，怪物他……”

    他流着眼泪，脸色苍白，看着蜂拥而至的白大褂们进去了房间。

    娑蓝也来了。

    他：“也许，他应该学会一种不让自己受伤的方式，那就是不要对某个人某件事太过在意了。”

    娑蓝的“他”就是指怪物，白纨是知道的，他似乎是在不满怪物对自己太过在意了。

    “但是，不管是谁，人的心能够自己控制吗？”

    白纨这时候不想去看怪物，他摇摇晃晃的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所幸怪物的恢复能力还是很强的，三天过后，再去怪物的房间，白纨又看到了一个活蹦乱跳的怪物。

    这次，不用怪物张开手臂，白纨就过去轻轻的抱着他了。

    “呀呀……”

    “嘎嘎……”

    “、白……”

    白纨摸摸他的脑袋，手掌从上往下摸过怪物的嵴背，最后是短胖的鱼尾巴，怪物被摸得尾巴尖直甩。

    他想，摸习惯了好像那黏乎乎的手感也还好，比平常人要低的体温摸着也凉凉的，这么一团黏在他身上也是够份量的。

    娑蓝已经允许他随时可以过来看怪物，就当是让怪物高兴，给他找个玩物什么的。

    对于娑蓝对他的定位，白纨扯扯嘴角，什么都不表示，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一定程度上他算是沾了怪物的光。

    那些人不再没完没了的对他做实验，他也不会三天两头躺在床上起不来，他现在在娑蓝的允许下能去的地方就更多了。

    但是，白纨还是经常来找怪物，因为心境不同了，他对怪物也比之前有耐心多了。

    他教怪物话，给怪物喂生鱼片，也陪怪物在水池里水仗。

    天知道，就这么着居然让他发现自己是旱鸭子的属性，浅水区他还hold得住，水一深他就是直往水里沉的份儿。

    以前没学会游泳他还能安慰是自己学得不认真不努力，现在么，努力了一个月他是旱鸭子他还能什么呢？

    他身上也套着游泳圈，还羞耻的和怪物身上的游泳圈是同款，捂脸。

    白纨觉得自己还是放弃学游泳算了，每天在水里扑腾也是累，怪物倒是挺高兴他和自己一起泡在水里。

    在水里再放几个塑料玩具，怪物能乐此不疲的玩很久，而白纨真心对那几个玩具不感兴趣，还不如学游泳呢！

    别看怪物喜欢套着游泳圈，其实不套游泳圈的时候他游得更快，居然把沉到水里的白纨都给捞起来了。

    也不知道怪物是怎么想的，他没把白纨往水里拖就不错了，居然还能怕白纨淹死把他从水里给救出来了。

    白纨总觉得，怪物的智商总是在上线和掉链子之间摇摆不定，十分的让人困惑。

    其他白大褂们想研究怪物想得都要疯了，可惜怪物不让别人靠近，他们可是都知道怪物到底有多大的杀伤力。

    而且，要是怪物不听话，连娑蓝也是对他无可奈何。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白纨。

    白纨因为自身承受过那样的痛苦，他十分排斥他们拿怪物的身体做实验，不过，如果只是单纯的记录怪物身体的各项指标他还是愿意配合他们的。

    他隔一段时间就把怪物抱到实验室，给他量身高体重之类的数据，在做检查的时候，怪物简直就像是个患了多动症的儿童，一刻不停的扭来扭去的。

    白纨一碰他的胖肚子他就笑，摸他的尾巴尖他也笑，白大褂这可能是怪物身上的敏感点，但是白纨当他们在鬼扯，怪物纯粹就觉得是好玩儿而已。

    “来，张嘴，啊……”

    怪物只吃生鱼片，他的食谱是娑蓝定的，跟孩子在幼儿阶段只能吃奶粉一样，怪物也只吃生鱼片，白纨也不敢给他吃别的东西，怕把他吃坏肚子。

    怪物有满嘴的尖牙，白大褂们要给他检查牙齿，当然扳开怪物的嘴这个任务还是要交给白纨。

    白纨一做出示范的动作，怪物就没有犹豫的“啊”的一下张开了嘴巴，乖乖的让人拿探灯和工具在他嘴里戳来戳去的。

    白纨还担心他会乱动被伤到，就一直抱着他，直到检查完牙齿怪物都没有乱动。

    “今天很乖哦！”

    对于很乖的怪物白纨是不吝啬夸奖的，毕竟怪物也是孩子，而孩子需要鼓励和表扬。

    怪物眼睛亮亮的，张开双手直往他身上扑，鱼尾巴在他身上乱扑。

    如果怪物是正常的孩子，那么这时候在他身上乱扑的应该就是一双脚丫子了。

    “怪物，你很重，不要乱跳行不行？”

    “呀呀……”

    “嗯，你脖子上的肥肉是不是又多了一圈？”

    “嘎嘎……”

    “肥货。”

    “……嘎嘎？”

    白纨捏捏怪物的脖子上的肥肉，真是能拉得起来的肥肉，因为这一圈又一圈的肥肉，怪物从来都看不到脖子，尤其是从后面看，怪物整个都是圆滚滚的。

    海豹知道吗？

    怪物跟那玩意儿越长越像了。

    不过，也挺可爱的就是了。

    “啾啾……”

    这是怪物新学会的表达方式。

    白纨低头，亲了一下怪物灰色的脸蛋儿，还故意很大声的发出“啾”的一声。

    怪物高兴的用脸去蹭他的脖子，模样亲昵得不得了，而抱着湿漉漉滑熘熘的怪物的白纨也没有一点不耐烦。

    他最近和怪物一起看电视，而不管是纯洁的少儿动画还是狗血的偶像剧，似乎都有“亲亲”这样表达友好和喜悦的举动，怪物看完后表示也要。

    怪物管“亲亲”叫“啾啾”，高兴就要“啾啾”，不高兴了“啾啾”一下也会高兴。

    带了怪物一段时间后，莫名感觉自己变成了怪物的爸爸，白纨也是心情复杂。

    所以，都怪该死的雏鸟情结。

    娑蓝见怪物被照顾得很好，之后就很少露面了。

    现在白纨的生活和之前比也算是天翻地覆了，除了没有自由，他倒是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在遇到怪物之前，研究所里的人在吃穿用度上虽然也没有亏待他，但是在痛苦和绝望中他也没有心情去享受那些。

    而在带怪物的日子里，他会带着怪物看电视、养花草、甚至是散步，他们会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白纨把曾经喜欢他的人对他做的事情都对怪物做了一遍。

    他想，如果这也算是喜欢，那么他会全部都给怪物。

    人是可以承受孤独的，但是，一定没有人愿意一个人孤独终老，爱和被爱都是幸福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牵强的理由。

    和怪物在一起，白纨觉得很开心，而他不知道这份愉悦这份欢喜在那时候是多么的虚幻。

    那种心情，本就不应该拥有的。

    而距离怪物消失还有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