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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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王殿是为众仙调息疗伤的地方,素来非常安静,但今日有些不一样。

    “芙儿你看这个,我特意跟父君要的,一万年一开的九霄素心花,保你服下之后立刻恢复灵力,你快试试。”

    “芙儿,你再看看这个,我特意跟母后要的,千凤羽衣,再没比你更适合这个红色的姑娘了,你快穿上试试,你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湿透了。”

    “芙儿,你再……”

    “楚少主。”素来温柔的清容上神难得语气严肃,拧着眉道,“请你安静一点,这里是药王殿,不是凤族王宫。”

    楚翾张着嘴,继续也不是,又不甘心就这么停下,最后还是避讳着清容上神,话是不了,东西还是不断掏出来递给芙嫣。

    芙嫣很快被宝物淹没,她你麻木地坐在那,慢慢:“收回去,我用不上。”

    “怎么用不上!”楚翾瞪大眼睛,第一时间捂住嘴,见清容上神没再看他,才心翼翼低声道,“至少这衣服和九霄素心花你得收下吧?”

    衣服和疗伤圣药的确是芙嫣急需的,可千凤羽衣太名贵,她也不喜欢,不想要。

    至于九霄素心花……他们以为她伤得重才急急送来,可她根本没事。

    清容上神正要帮她出实情,芙嫣就先开了口:“不必,我自己疗伤就行,如今六界太平,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自己疗伤有益于修行。”

    清容上神看了她一眼,芙嫣弧度很地摇摇头,清容上神了然,低着头继续研磨灵植。

    “可……可是我都给你拿来了。”楚翾有些失落。

    “再拿回去吧,都是凤阳君和君后珍视的宝物,我不喜欢夺人所爱。”

    “没有夺人所爱,拿来给你也是他们的意思。”楚翾捧着宝物不肯罢休,“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我生什么气?”

    楚翾妖娆的眼睛眨巴着:“当然是历劫时那些事了,那可不能怪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都是藏叶搞的鬼,他肯定和舟不渡串通好了故意欺负我,给我那么一个命格,让我对你不好!”

    想起历劫时的凌翾,芙嫣唇角弯了一下,确实也无法将对方和楚翾联系在一起。

    “你看,你还笑我,藏叶真是不声不响办了件大事,若我因此没了□□权,我一定再把命格神殿烧一遍!”

    “可以了。”芙嫣按了按额角,声音有些疲惫,“我有些累,你先回去吧,人界的事我没放在心上。”

    “真的?”楚翾不信,“你真不生我气?”

    芙嫣点头,给了肯定的回答。

    “那,那我还有机会的吧?”他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芙嫣望过来,慢慢:“你本来就没有。”

    “……”

    这话声音不大不,但足够药王殿所有人听见,楚翾立刻望向周围,见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没听到,依然高兴不起来。

    他们越是这样,越证明全都听到了好吗!

    好生气。

    又被拒绝了。

    这么多年,楚翾平均一年就要被芙嫣拒绝十来次,其实早就习惯了,但习惯不代表不会沮丧。

    “你太坏了。”楚翾抱起宝物,“你这个坏女人,我走就是了,你口是心非,肯定还是因为生气才这样,我等你消气再来!哼!”

    他红着眼圈跑走,医仙们顿时松了口气,低语着:“搅人精终于走了。”

    察觉到芙嫣投来的视线,话的医仙有些脸红慌张道:“仙失言,女君恕罪。”

    “他确实有些吵。”芙嫣的声音没什么力气,“本君这就离开,他自不会再来扰。”

    她起身要走,清容上神不赞同道:“我还不曾为女君疗伤,女君不可随意离开。”

    “不劳烦清容上神,我之前与楚少主得是认真的。”她整理着染血的红衣,“眼下也没什么要事等我去做,刚好能自己疗伤。”

    疗伤也是一种修行,但芙嫣虽然皮外伤没什么,灵力枯竭还是很严重,若非神魂早一步修补完全了,大比时她再次燃烧命魂,会让身体更加糟糕。

    想到这里清容上神还有些疑惑:“女君之前的神魂损伤是怎么好的?按理不该那么快。”

    照她的进度,在继位大比之前肯定是难好的。

    芙嫣笑了一下却没回答,身影很快消失。

    之前楚翾是搅人精的医仙担忧道:“师尊,弟子错话冒犯了楚少主,女君不够秋后算账或者将此事告知楚少主吧?”

    清容上神无奈道:“莫要将过去听来的谣言信以为真,女君哪里有那么闲,事事都要介意?她更不是睚眦必报肚鸡肠的人。宽了你的心好好修炼就是。”

    离开药王殿,芙嫣回了自己的寝殿。

    少帝宫很安静,仙婢们有序地做着自己的事,她们都知道这里很快就不再有人居住了,少帝即将继位天帝,她们都想尽最后的机会表现一下。

    芙嫣光着脚踩在玉石地面上,有些凉,但很让人清醒。

    她穿着血衣一步步走上台阶,落座于美人榻,侧倚上去,闭上眼睛,一片黑暗中浮现出谢殒独自离开的背影。

    她微微皱眉,很快睁开眼,仙婢在这时来禀报:“女君,战神到了。”

    舟不渡。

    芙嫣没动:“让他进来。”

    “是。”

    仙婢下去,舟不渡很快进来。

    他穿着银白常服,长发束着高马尾,手腕上比从前多了一串佛珠。

    芙嫣瞧见,微微凝眸。

    “女君。”他单膝跪下行礼。

    “不必多礼,起来坐。”

    长木椅出现在他身后,舟不渡也没客气,直接坐了。

    他看了一眼斜倚美人榻的芙嫣,迟疑着:“臣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女君可要先更衣?”

    “舟不渡。”芙嫣半阖着眼,“七上神里也只有你时时刻刻对着我自称臣。”

    “这是应该的,他们过于失礼。”

    “几位上神都是看着我长大的,直呼其名也不算失礼,大家都那么熟了,是你太过守礼。”

    舟不渡:“女君是就是,臣……我以后改。”

    芙嫣唇角轻扬,笑容稍纵即逝,带着些倦意。

    “我是来恭喜女君的。”舟不渡拨着腕间佛珠,“之前走的匆忙,没赶上。”

    “我收到你的恭喜了。”芙嫣随口问了句,“那么匆忙是去做什么了?”

    舟不渡凝着她:“去追帝君了。”

    “……”

    “不知为何,总有种十重天有异样的感觉。”

    芙嫣身上的倦怠消散了一些,她缓缓支起头看着他:“是吗?”

    “也可能是我的错觉。”舟不渡想了想,“现在六界太平,应该就是我的错觉。”

    芙嫣半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舟不渡站起身:“我来的不是时候,不搅你休息,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芙嫣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道:“神尊手上的佛珠很眼熟。”

    舟不渡停下脚步,身姿有些僵硬,未曾答话。

    这确实是件熟悉的东西,是他作为不渡在历劫时的念珠,因他的执念随着历劫一起回来了。

    将袖子放下挡住那串念珠,舟不渡莫名地叹了口气。

    芙嫣:“神尊久经战场,还是执剑执戟更顺眼一些。”

    舟不渡心一冷,究竟是执剑执戟更顺眼,还是不希望看到他带着任何历劫时两人有情的回忆?

    “……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念佛了。”舟不渡垂眼回答。

    芙嫣:“念佛不适合你。”

    她得那么快那么肯定,让舟不渡心凉得彻底。

    当真是和从前一个样子。

    经历一次历劫,竟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她要的根本不是念佛不适合他。

    她想告诉他的是,纠缠于历劫时的记忆——这件事不适合他。

    舟不渡有些狼狈地匆匆离去。

    芙嫣微微吐了一口气。

    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如果她真的足够聪明,就明白该和他在一起。

    可惜她确实还不够聪明。

    舟不渡那样好的人,不该为她沉溺过往,他值得一个全心全意为他的人。

    因着灵力枯竭,早没精力,芙嫣很快在榻上沉沉睡去。

    夜色降临时,她渐渐醒来,头昏沉得很。

    身上很烫,血衣没换,外伤也没处理,不太舒服。

    虽然那些伤微不足道,却也会一直流血,这会儿美人榻上都是血,处处都是血腥味,芙嫣因失血过多发起了高热。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仙族起个高热不过是多睡一会,运转几个周天灵力的事。

    但芙嫣的伤口还没处理,自己也不动手,也不去见医仙,老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

    她渐渐从侧躺换做趴着,眉头紧锁,意识昏沉。

    朦胧间,内殿红纱飘动,好像刮起了风。

    这不对劲,九重天怎么会有这样的风?

    但芙嫣没精力去管,又或者她潜意识里知道是为什么,所以没管。

    神魂疲倦,头疼发热,芙嫣焦躁不安,身上汗津津,看上去脆弱极了。

    一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些熟悉的凉意,芙嫣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她好像听到一声叹息,身子被人抱起,置入温度适宜的怀里——也许对方的温度已经不适宜,但她太热,也就显得他不适宜的温度都正常了。

    “我帮你止血。”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仿佛来自古老的最初,充满沧桑沉重之感。

    芙嫣闭着眼抬头,鼻尖和嘴唇擦着对方的下巴脸颊过去,闻到的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谢殒。”她看似昏沉,其实还是有分辨能力,言语也很清晰,“是不是你。”

    “不是。”他否认了。

    “就是你。”芙嫣哑着嗓子,“你当我真的病傻了?我会认不出你的味道吗?”

    “真不是。”

    “呵。”芙嫣冷笑了一下,手环住他的腰,丈量了一下道,“就是你,这个尺寸不会是别人。”

    “你在什么。”他还在否认,“听不懂。”

    腰上突然被掐了一下,不疼,痒得很,谢殒呼吸一窒,抛开方才的话题:“我帮你疗伤。”

    他指尖散出微弱的灵力,其他做不到,帮她止血还是可以的。

    伤口终于暂时愈合,血不再流,芙嫣慢慢睁开眼,入眼是谢殒交叠的衣领。

    她的手上移,落在他衣领处,轻轻拉开,嘴唇靠近,贴上去,不是吻,是咬。

    “嘶。”

    谢殒轻嘶一声,在寂静昏暗的内殿里显得格外勾人。

    “我该走了。”

    他克制地将她拉开,芙嫣顺着倒在榻上,看到他起身整理衣衫。

    “你换件衣裳好好调息,明日就会好。”

    他完要走,芙嫣懒洋洋地开口:“你明知我的伤口不管也不会有事,还大半夜偷偷跑来做什么。”

    谢殒没话。

    没事又如何?他与她神魂交融数次,神府早已不分彼此,她高热难受,他有所感,本想安静等死,神识得知她未让清容上神疗伤后又实在不放心不下,这才过来。

    这些她都没必要知道。

    芙嫣继续着:“留下这些吓人的伤口,制造我重伤险胜的假象,让我踩着你几百万年来的尊荣上位,将你最后的一丝价值榨干,你在利用你自己这件事上,也是煞费苦心。”

    她撑着手臂起来,长发散落,单手随意扯着身上的血衣,用最随意的语气着最惊人的言语。

    “谢殒。”她叫他。

    然后:“你是不是要死了。”

    芙嫣衣衫半褪仰躺在榻上,视线落在云海中:“日月山河在破碎,我修帝王苍生道,听得见苍生万物在悲痛,是因为你要死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