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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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就是那么的奇妙。

    蒲岐没想过,还能和贺晚来并排着躺在一起。

    在河岸旁的草地上。

    头顶的天空蓝得透亮。

    鸟儿在盘旋着低飞,但不是刚才那只水鸟,身形有点,很灵巧。

    蒲岐追随着它的身影,侧过身,看见贺晚来的脸。

    他阖着眼,睫毛又密又长,鼻梁挺直,下颚线条流畅。

    明明之前很讨厌很讨厌他来着,但是这个角度,印入眼底的贺晚来怎么就长得那么好看。

    蒲岐有些看痴。

    一直到贺晚来起身,他:“回去了。”

    蒲岐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

    她有些尴尬地声回了句:“好。”

    两人在镇中一十字口朝不同的方向走。

    蒲岐没预料到贺晚来会在这里和她分开,出声叫人:“你不回去吃午饭吗?”

    贺晚来头也没回:“太晚了。”

    隔几秒又补充道:“你多吃点,肚子叫不停!”

    “……”蒲岐无语,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

    下午一点多钟的校园很安静。吃过午饭回到教室的学生大多在憩,有些努力的会埋头做功课,落下“沙沙沙”的响声。

    贺晚来是从后门进去的,离他的座位要近一些。

    上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他和喻原州同时去找老师请假,这会儿喻原州还没回来。

    而蒲岐的桌位不过一个上午,便堆满了杂物,恢复到当初她没来时候的样子。

    这让贺晚来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前段日子就只是一场梦。蒲岐在教室发生的种种都是假的。

    贺晚来收回落在蒲岐桌面上的视线,拉开木凳,坐下。

    同桌感觉到动静,从臂弯里抬起头瞥他,压低声音尽量不搅教室静谧的气氛。

    “徐老师让你回来就立马去办公室找他。”

    “什么事?”贺晚来想先有个底。

    可同桌只完成老师交给的差事,不帮助贺晚来解惑。他直接忽略不回,继续趴下去午睡。

    贺晚来坐了一会儿,到底心里不踏实。

    站起身,沿着过道,穿过讲台,来到前门。

    和喻原州撞了个面对面。

    他堵住出口。

    他又挡了他的前路。

    他俩可能命里犯冲,总是要不对付。

    没人要先让开,气势都挺盛。

    不过,喻原州的脸色更不好看。

    他等了两秒,见贺晚来还是没挪步,也不用表露不耐烦,直接抬腿踢他侧膝。

    贺晚来站得稳,肃肃如松,一点没动摇。

    喻原州心气不顺,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呵:“狗就要有狗样,要听主人吩咐。”

    “滚,开,点!”

    每停顿一个字,他就扬起手在贺晚来的脸上拍一掌。倒也不重,就是有点像逗宠物的那种,侮辱性很强。

    班上同学早醒来大半,但对于这种场景他们司空见惯。结局不外乎,贺晚来很废物地乖乖让开。

    他们是被喻原州那声有点惨痛的“你……”吸引过去眼球的。

    贺晚来扼住了喻原州的手腕。

    他比他个头稍高些,只是普通的垂眸,配上他那张冷脸,居高临下的意味便轻轻松松营造完成。

    喻原州抬着下巴睨他,死死咬牙,另一只手的拳头在暗暗发狠力。

    他想,只要贺晚来识相地乖乖松开手他愿意今天宽宏大量一回。

    但贺晚来偏要在高压线上跳舞,挑战极限,他似乎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了。

    贺晚来和喻原州叫板:“我不让。”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稍作停顿,他自问自答,“今天是我生日。”

    是我贺晚来重生的日子。

    贺晚来嚣张的语气,嚣张的神情,让喻原州彻底暴怒,反手一挣,他的手腕逃脱束缚,迅捷地揪起贺晚来的衣领,抵住他整个身子“哐”地一声向门边的墙砸去。

    他面部扭曲痛苦,压住贺晚来的肩,在他耳边吼:“那你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你还记得我妈是怎么没的吗?”

    “贺晚来。”喻原州咬着牙,伸出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贺晚来的锁骨。

    他的话从牙缝处往外蹦,一个字一个字的,音重得像敲钉子一样,越来越深地扎进贺晚来心底:“别以为你这几年就够还清了。”

    还不清!

    已行之事如已泼之水。

    收不回。

    ——

    后来,是徐远章赶到教室,分开了贺晚来和喻原州。

    他把贺晚来叫出教室,在走廊上训他:“你怎么回事?出了校门架,回来教室里又?”

    见贺晚来不吭声,昂着头一脸无所谓。

    徐远章长叹一口气:“我这也不止是为了班级形象,为了我这个,这个奖金。”

    “呵。”贺晚来本想只在心里不服的,没想到脱出口。

    徐远章耳朵尖,不满地“啧”了一声,警告他注意态度。

    而后又道:“你知道不。你那医生,好像要告你故意伤害罪。他现在住进了人民医院。你奶奶让我见到你就叫你去医院道歉。”

    贺晚来撇嘴:“我不去。”

    “你不去?你不去,就忍心你奶奶这么大岁数了还替你擦屁股?”

    徐远章虽然做人爱财了些,但很多事情他都看得门儿清,起话来也是忠言逆耳,虽糙了些总是在理的。

    他不是空山本地人,几年前被分到这个破镇教书,水土不服,却很快就适应了当地的气氛,在学校混得很开,还是有些能力的。

    见贺晚来垂头,蔫了下来。徐远章凑上前去仔细查看了他的脸,发出一声感叹:“还好没伤着脸,老人家可以少伤份心。”

    他又把手搭在贺晚来肩上,轻轻拍了拍。他的黑框眼镜这时候衬得他非常睿智。

    “贺晚来。欢迎进入成年人的世界。”

    “生日快乐!”

    贺晚来有些惊异,抬眸看向徐远章,见他脸上有和善的笑。

    没想到,他竟然是在十八岁这天第一个对自己生日祝语的人。

    贺晚来记起高一开学那天,徐远章让每位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要姓名,特长,爱好,还有生日。

    他今后碰上有同学在校过生日,全班都要给他送祝福。

    非常具有仪式感。

    可惜,贺晚来当时只觉得他是嘴上。无聊透顶。

    而且他心里有顾虑:照他被排挤被讨厌的程度,怎么会有同学愿意祝福他。

    贺晚来心里边一边忐忑另一边又很大程度地在期望着。

    回到家,他翻挂历查看自己生日的星期。

    看到显示周六时,他有些失望,不过很快便又松一大口气。

    要是真没人愿意祝福那才尴尬。

    之后,遇上同学的生日,徐远章也确有提醒大家一起生日快乐。只是贺晚来早就将自己排除在这一活动之外。

    所以,此刻,徐远章的这番话对他而言是多么的惊喜。

    他虽然步入成年,但终究还在校园。学生时代,永远可以做孩。

    ——

    贺晚来在徐远章那里拿了请假条,交到门卫处,出了校门就朝〈第一人民医院〉狂奔。

    贺晚来对这里各科室的布局都熟,知道那人挂的是急诊,他便从旁边门进去,直穿过大堂,左转到达。

    这是最近的路线。

    今日的急诊室有些空,只有两架病床上躺了人。贺晚来很容易就锁定目标。

    只见那人旁边除了奶奶,蒲岐也在。两人左右各站一边。

    蒲岐是背对着科室入口的,正在和那人谈话。虽然看不清脸,但气氛的严肃扩散得很远。

    只有奶奶那个角度能看到贺晚来的到临。但她没招手让他过去,反而递眼色叫他避一避。

    贺晚来领会,出去在外边等着。

    大概一刻钟时间,蒲岐搀着贺奶奶出来。看见贺晚来,她脸上藏不住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贺奶奶接过话,回:“是我让老师通知他来的。”

    又怕贺晚来心里还在记挂担忧,忙转向他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贺晚来喉咙像梗着了一根刺,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发出声音,收着下巴“嗯”了一声。

    走到医院大堂,奶奶要去缴医用费,毕竟人是事实,人又伤得还比较重,这点责任还是要担的。

    排队的当儿,贺晚来把蒲岐叫到旁边:“你和他什么了?”

    “我警告他,如果他要告你,我也要告他。”

    “反正都没证人。如果他有监控,监控也能把前边他干的龌龊事录下来。他自己也心虚的。就当是罪有应得了。另外,贺奶奶答应给他一些赔偿费。”

    “赔偿费多少?”贺晚来直觉应该不少。他有些羞愧,自己给这个家雪上加霜了。

    “没多少,正常的医用治疗,他不敢要多的。”

    蒲岐完偷偷瞄了贺晚来一眼,深吸一口气,压下音量道:

    “不过贺晚来,你为什么当时发那么大火?是因为看到了……”

    “不是。”贺晚来截断蒲岐的话,“你知道我脾气怪的。我就是当时想揍人,恰巧他撞上了。”

    贺奶奶在旁一听这话,那还了得,扬起手在贺晚来背上拍了两下,但没舍得下重手。

    她:“你厉害,想揍人就揍。我现在也想揍!”

    “奶奶!”贺晚来拖着长音,手伸到后面揉了揉背。

    “疼!”他委屈地叫道。

    “帮你长记性!”

    在贺奶奶面前,贺晚来总是很可爱,会像朋友一样撒娇。

    蒲岐漾开嘴角笑了笑,垂眸瞥见贺晚来手指骨节处破皮绽开的肉,很声地了句:“还是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

    好想回到学生时代做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