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场雨
直率的一方太?过正经坦荡, 反教另一方不好意思。
本来这个社会潜规则也是谁脸皮薄谁尴尬。
蒲岐比不过贺晚来,在他旁边,如坐针毡。最后?实在扛不住这诡异的沉默, 从石阶上僵直地站起身。
“我先进去?了?。”她。
“一起。”贺晚来跟着, 话的尾音有些上扬。
两?人前后?脚进到屋内,贺晚来关大门反锁,蒲岐在一旁等着。
忽听得一声?笑,蒲岐直觉这绝对是在笑话她, 没好气地问:“你笑什么?”
贺晚来回得模模糊糊, 还噎她:“想笑就?笑了?,还得给你报告?”
蒲岐一听,瞬间不想等这人了?, 咬咬牙 ,转身就?走。
贺晚来动作麻利,几秒钟追上来。
他叫她名字。
“蒲岐。”
在蒲岐印象中, 贺晚来似乎没怎么叫过她名字。
经常“哎、喂”地喊,要不就?是直接张口事。
这下听来, 他的叫法蛮特别。别人都是把歧字的音调拖长,而他放得很短很轻, 有一种很心翼翼很珍视的感觉。
让被叫的人觉得自己的名字瞬间好听了?几个维度。
蒲岐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抬起眼眸看贺晚来, 问:“什么事?”
贺晚来将整个里屋环视了?一圈, 然后?压低音量:“我奶奶睡了??”
蒲岐点?头点?头:“嗯。”
贺晚来便将声?音放得更低了?些, 仔细嘱托道?:“那你上楼脚步放轻些,我奶奶房间就?在那旁边。她觉浅, 容易被闹醒,醒了?就?再睡不好。”
“你挺有孝心的。”蒲岐笑笑, 由衷地称赞。
贺晚来噤声?片刻,走到开关底下,摁灭了?客厅的灯。
“从被教导的。听女生都喜欢孝顺的男生。”最后?一句,贺晚来得几乎如蚊子细语,他很难断定蒲岐究竟听见没。
楼道?的灯是声?控,脚步轻了?,破不了?开关,黑漆漆一片。
贺晚来刚开始走在前头,他早走习惯,楼梯有多高都很清楚,因而顺顺畅畅,迅速与蒲岐隔开好几级距离。
不过,他主动退了?下来,站在蒲岐身后?。
“你走前边。”他。
蒲岐不明所以,迟疑着抬起腿来。
下一秒,就?看见微弱的光散开,在她脚前的那一方地上。
蒲岐把脚放上去?,放得很轻,像踩在冰上,又像踩在棉花上。
有种很奇妙的欢喜。
楼道?的墙印有蒲岐和贺晚来的黑色影子,扭扭曲曲,都很丑。在不断前行中,那两?个影子从某一刻开始靠在了?一起。
——
到达蒲岐门口,待她房间的灯闪烁三下维持稳定之后?,贺晚来才收了?便携型手?电。
蒲岐咬住唇,微垂下头。
她在纠结,要不要和贺晚来晚安。
左思右想,考虑之后?,还是觉得要更亲近些的人这话才合适。
于?是,扶住门框,准备直接关门。
门被贺晚来抵住,他憋着一个心思。
攥了?攥手?机,他决定将这心思诉出来。
“这首歌。”顿了?顿,贺晚来的喉结完成一个漂亮的翻滚,他直勾勾盯着蒲岐,“你有给别人听过吗?”
蒲岐不明所以,实话实:“有。”
贺晚来没追问那人是谁。
因为?蒲岐紧接着又加了?句:“但我只把这首歌当做礼物送给了?你。”
贺晚来想听的无非是“只”这个字。
能代表着特殊身份和独特分量。
所以,他非常满意,回的一声?普普通通的“噢”都浸满了?甜蜜。
最后?,竟还和蒲岐道?了?声?晚安。
整得她受宠若惊,在门口翻烧饼似的,这面?转完转那边,踌躇许久才想起应该要关门睡觉了?。
蒲岐向着窗台走近,远处万家灯火已灭,万籁俱寂。
头上一轮孤月高高悬着。
这月亮见证太?多,也很会来事儿。金色的光洒在女孩脸上,却为?她渲染开胭脂的颜色。
它?在暴露她的心动。
——
空山裹脚布似的臭长雨季终于?翻篇,清的霞光色彩绚丽辉煌,穿透晴朗的玻璃,活泼地盈满整个房间。
贺晚来难得的一夜无梦,睡得格外安稳。
醒来睁眼,翻看枕头旁的手?机,竟然循环播放了?一整晚。再看时间,他贺晚来居然破天荒起迟了?!
赶紧从床上弹起来,飞速换好校服,三两?步地火箭冲刺下楼。
蒲岐和贺奶奶已经坐在客厅餐桌前吃早餐。
看见贺晚来火急火燎的样子,蒲岐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贺奶奶眼角弯弯的,很有闲心,也跟着取笑贺晚来,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今天起得可?比蒲岐都晚噢!”
“奶奶你怎么不叫我?”
贺晚来抱怨了?一声?,脚下不敢耽搁,一刻不停留,滑也似的冲进卫生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额前碎发被湿,软塌塌地贴着肌肤。脸上也挂着水珠,沿下颚线一颗颗地往下滴。
很有青春影片里,俊朗男主角少年意气蓬勃的感觉。
蒲岐愣了?片刻神?,然后?视线就?被贺奶奶挡住。
她拦着贺晚来,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包子。那是她早上刚做的,肉多,鲜美又热乎。
贺晚来手?忙脚乱,着急地叫嚷着:“奶奶,我来不及了?。”
蒲岐悠闲地举着包子细嚼慢咽,和贺晚来形成鲜明对比。她幸灾乐祸的,悄声?了?句“活该”。
贺晚来正巧瞥见,瞅蒲岐那嘴型就?知道?她在他坏话,腾出一只手?上的包子,上前一大步,往她嘴里塞,算作是报复。
“我吃不了?那么多,便宜你。”
他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留下蒲岐捂着嘴,委屈大叫:“喂!很烫的!”
少年咧着牙,明亮的笑只有迎面?的朝阳看得到。
——
十?多分钟后?,蒲岐吃完早饭,帮着贺奶奶收拾好厨房。她肚子很撑,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地走了?一圈当作消食。
无所事事,十?分无趣。
贺奶奶观察蒲岐蔫蔫的神?情,笑着问她:“很闷吧?”
蒲岐摸摸鼻子,淡哂,回:“有一点?。”
贺奶奶朝大门外探了?探,太?阳光把地面?照得亮堂堂。
“今天天气好,你去?转转吧。顺便帮我带点?菜回来,好吗?”
看见贺奶奶锤腿,蒲岐关心地问道?:“腿还是很疼么?”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啊!”叹一声?气,再温柔一笑,贺奶奶摸了?摸自己的腰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纸钞递给蒲岐,“来,把菜钱拿着。”
蒲岐拒收,她:“奶奶,我有钱。”
“唉!怎么能用你一娃娃的!”贺奶奶的眼鼓得圆溜溜,继续据理力争,“而且,你是客人,没有让客人破费的道?理。”
“不破费。我买我自己喜欢吃的,给自己花钱不破费。”蒲岐一边一边叮叮咚咚跑上楼拿钱夹。
贺奶奶看着蒲岐的背影笑得慈爱。她很喜欢蒲岐,心眼里。
于?是不住地感叹道?:“真是个孝顺娃娃。”
孝顺的人总是招人爱的。她儿子是,她孙也是。蒲岐也会是。
——
来了?这么些天,蒲岐还没把空山走完。
其实空山也就?巴掌点?地,只是贺家住得比较偏,每次到镇上主街道?要走很久,就?衬得它?面?积大了?。
蒲岐一边沿街找菜市场,一边进到各类店里闲逛。
突然,路过一水果?店,蒲岐感觉自己看到了?喻原州。
再瞥过去?一眼,想要确认,就?和他的视线在空中撞了?个正着。
“蒲岐?”喻原州的语气听来充满了?惊讶。
蒲岐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后?悔,抱怨自己第一眼觉得像的时候就?该立马绕道?走人,这下倒霉被看见。
喻原州并未在意蒲岐难看的脸色,他迎上来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那你又怎么没去?上课?”蒲岐反将一军。
她垂下头来,瞥喻原州手?上拎的东西。
有苹果?,香烛,还有……
几大叠冥纸。
蒲岐愣了?愣,抬眼看喻原州,表情一时间复杂变换。
喻原州倒是很随性淡然,他耸了?耸肩:“如你所见,我有点?事儿。”
蒲岐很聪明,她联想到贺晚来那天讲的故事,一下就?通透了?。
“你是去?看你妈妈吗?”她心翼翼地问。
喻原州的瞳孔摇了?摇:“你怎么知道??”
蒲岐:“我猜的。”
喻原州不信,他想了?想,然后?以肯定的语气道?:“是贺晚来告诉你的吧。”
蒲岐点?点?头,怕喻原州多想,回到学?校去?又做对贺晚来不好的事,她赶紧找补:“他觉得对你家很愧疚。他也很难受。”
这话显然喻原州不爱听。
他冲蒲岐扬手?告别:“我先去?忙了?。”
蒲岐原本还想问喻原州要一个人去?么,想想算了?,太?过于?多管闲事。她抿着唇,轻声?回了?个“嗯”。
喻原州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回转头来问蒲岐要不要陪他一起去?扫墓。
结果?没料到这么短时间,她就?一晃不见了?。
一步之遥的地方,齐玫攥着书包带看他。她的眼睛水汪汪,特别亮,压抑着激动问:“我真的可?以去??”
“我本来是对蒲岐的。”
喻原州转过身去?,冷漠地戳破了?齐玫刚吹起的闪着彩色光的泡泡。
只是齐玫并不介意,她习惯了?喻原州对她的坏态度。
齐玫跑着追上前,她觉得喻原州刚才并没不让她去?,就?意味着他答应了?。
她应该高兴才对。
——
喻原州妈妈的墓在贺桥附近。
刚开始几年,清明节或者忌日的时候,喻爸还会和喻原州一起来扫墓。
后?来,他另娶妻,又有了?个儿子,便不怎么管喻原州,这墓更是没来看过了?。
喻原州把买来的苹果?放在墓前,用火机点?亮香烛,然后?再燃完所有的纸钱。
齐玫一直在旁边看着,她也不敢轻易上前帮忙,怕喻原州生气。
喻原州也没待多长时间,便要回去?了?。
齐玫问他回哪儿。
学?校还是家?
喻原州没话。
齐玫便笑了?,心里其实有了?答案:“你要去?找蒲岐吗?”
眼前的人仍旧贯彻沉默是金。
齐玫咬住唇,艰难发声?:“喻原州,你喜欢蒲岐吗?”
一秒,两?秒过去?。
喻原州终于?开了?口:“我不知道?。就?只是觉得她长得漂亮,性格也和其他女生很不一样。然后?就?忍不住地想看她,想了?解她。”
这是喜欢吗?他不上来。没人教他喜欢到底应该是什么感觉。眼前喜欢他的这个人,他没有丝毫的想法,所以他不知道?喜欢应该是什么样。
齐玫长叹出一口气。
在追逐喻原州的那些漫长时光里,她一直都很累,可?谁叫她死?脑筋,空有一腔强大毅力。
她捂着裤兜里的手?机,深呼吸,再呼吸,最后?下好决心。
“我这里有蒲岐的东西。”齐玫直视着喻原州的眼睛,“如果?你想要,就?做我一周的男朋友。”
喻原州虽然觉得齐玫这提议有够可?笑,但不可?否认潘多拉盒的魔力还是很强大的。
他勾了?勾嘴角,问:“什么东西?”
“答应了?就?告诉你。”
齐玫的手?悄悄攥紧。她在赌,堵注是喻原州对蒲岐有想法的程度。
可?是这个赌,无论赢或输,她的失败都是昭然可?见的。
那也是,赢了?该开心呀。
她看到喻原州歪头摸了?摸鼻子。
他好像接受了?这个提议,问:“真的就?一周?”
齐玫眉眼弯弯,笑得很漂亮。她狠狠点?头,眼神?坚定:“一周够了?。”
“那不包括周六日的,我得双休。”
齐玫嘴角僵住,笑容苦涩。
这人对她还真的是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