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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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贺奶奶选衣服费了点心思, 蒲岐进到好多家店,最后总算看?中?一件优雅有气质的改良式旗袍连衣裙。

    贺奶奶身段好,蒲岐想象她穿上?新衣的样子, 肯定很好看?。

    接着, 她又?向店老板听了去菜市的路,买了几样菜,两斤多的肉和一条大花鲢。

    回到贺家,接近十一点。

    朱红色大门敞开着的, 但屋内没见着人。

    蒲岐叫了好几声?, 也没有回应。她觉得有些奇怪,去贺奶奶房间看?了看?,又?去厨房找, 结果?看?到她倒在地上?,米撒了一身。

    蒲岐吓坏了,喊两声?“奶奶”, 声?音都是?抖的。

    蒲岐不?敢摇老人家,连碰也不?敢。

    大脑整个发胀, 胀成烂豆腐渣,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好半晌, 终于反应过来要去拨120。

    可是?, 颤着腿刚迈出一步, 被手抓住了脚腕。

    蒲岐身躯一震, 鼻尖冷汗瞬间钻出。

    她瑟瑟地转过头来, 看?到贺奶奶睁开眼。

    “娃娃,你回来啦?”她声?音有些虚, 脸色苍白地冲蒲岐笑道。

    蒲岐狠狠地喘了几口气,然后蹲下身扶贺奶奶站起?来, 惊魂未定道:“奶奶,你吓死我了。”

    “吓什么?”她轻轻拍了拍蒲岐的手背,“我就突然犯困躺那儿睡了会儿。”

    “可是?……”

    蒲岐想反驳,被贺奶奶用眼神压下。她还让蒲岐保密,不?能对贺晚来提起?这件事。

    蒲岐面露难色,没有答应。

    贺奶奶懂她的顾虑,从兜里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两颗胶囊在手心往嘴里送。

    她解释:“高血压,早上?忘了吃药。平时都好好的,就别?让晚来担心了。”

    “那……好吧。”蒲岐一个大停顿,最终松了口。

    “不?过,奶奶你得注意着吃药,经常去医院量量血压,提防着点。”

    奶奶不?住点头,像被驯的孩一般,接受正确意见,没敢还嘴。

    蒲岐心细,又?问?:“奶奶,那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老人家向来都是?心里最能瞒事儿,不?愿给人招麻烦,赶忙回:“没有不?舒服,好着呢。”

    她还招呼蒲岐赶快出去,厨房地,人多炒菜做饭不?方便。

    “那我帮你把地上?的米弄起?来。”

    着,蒲岐就蹲下身去,把地上?洒落的米聚到一堆捧起?来,装进盆内。

    她将所有米又?淘了一遍,再把放客厅餐桌上?的菜统统拎进厨房。

    贺奶奶看?到有鱼,有些惊异:“我记得秋你不?爱吃鱼的。”

    蒲岐回答:“是?不?怎么喜欢,我怕刺。”

    “那你这孩子怎么还买这么大条?”贺奶奶将鱼放进大盆里,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

    “我想着,也许你们喜欢吃。”

    贺奶奶轻轻笑了笑,想到以前的事。

    她:“我们晚来是?最喜欢吃鱼的。时候,每餐都吵着要吃鱼摆摆,没给他做他就哭闹不?吃饭。他爸吓唬他,不?吃饭要揍他。可这孩子倔,不?依不?饶,扬着脸‘揍就揍,揍他也要吃’。”

    “那最后挨揍了吗?”蒲岐听得有趣,眼睛笑起?来,好奇地想知道后续。

    贺奶奶洗好鱼,开始准备配料。她接着道:“哪儿能?他妈他哥宠他,一个拦他爸,一个就带他躲得远远的。其?实,他爸也不?舍得真的,不?然谁拦得下来。”

    蒲岐想象着贺晚来时候的样子,他被大他好几岁的贺秋拉住手,在这屋子里到处躲窜,虽然调皮,但肯定很可爱。

    想着想着蒲岐就笑出声?来。

    她好像对贺晚来那些事来了兴致,又?听:“他吃了这么多鱼,是?不?是?很会剔鱼刺。”

    贺奶奶摇头,眼睛眯出一道道褶,她笑着,因为情绪高涨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不?知道被卡了多少次,练就了喝醋的本事,去医院取刺也有两三回经历,让我们操了些心呐!”

    叹了一口气,贺奶奶的笑容渐渐消逝,话音也低沉下来。她:“这都好久以前的事了。家里出了那档子事,孩子一夜之间就长大,再也不?吵着要这要那了。”

    蒲岐明白“那档子事”是?什么事,她很有情商地避开,只:“时候都是?盼着长大的,能这么快实现,他肯定是?高兴的。”

    贺奶奶知道蒲岐在宽解她,点点头,眼里亮晶晶地在闪动。她把蒲岐揽过去,粗糙手指磨挲着她的头发,喉咙微哽,久久也没开口话。

    吃过午饭,蒲岐把新买的衣服悄悄放进了贺奶奶的房间衣柜,然后回房睡午觉。

    也许和燥热的气温有关,整个人越睡越绵,仿佛一摊橡皮泥被拍到了床上?,黏软扶不?起?来。

    就这样昏昏沉沉,一直被梦境关到接近五点钟。突然,蒲岐猛地一个惊醒,睁开眼睛,发现窗户外?已经能看?到天?边泛粉的晚霞了。

    楼下传来厨房抽油烟机工作的“轰轰”声?。

    蒲岐坐直身子,理了理有些炸毛的头发,她心里感到有丝羞惭。

    挺奇怪的。在大京,蒲顺请的阿姨要忙扫地拖地、洗衣、做饭各种各样的事情,在蒲岐面前像个极速陀螺一样转转转不?停。她还热衷于给阿姨制造事情做,或者在她大声?叫自己?吃饭时,躲在房间装睡听不?见,惹得阿姨气急败坏。

    蒲岐那时候从没对那些阿姨感到过抱歉、羞愧。

    她不?明白,是?因为贺奶奶年纪太大了,所以她的心才变得这么软吗?还是?,来到空山的这十来天?里,绵长的雨水把她的心给泡软了?

    或许还有可能,是?她终于也长大了。

    ——

    贺晚来今天?回得比往常要早。

    贺奶奶把特意给他留的水煮鱼在锅里热了热,他吃了很久。蒲岐洗完澡出来,看?见他还坐在餐桌前。

    蒲岐走近,在旁边的木沙发坐下。她环顾了一圈,问?:“奶奶回房睡觉了?”

    贺晚来“嗯”了一声?,皱起?眉思索道:“奶奶最近好像都睡挺早的,有点反常。”

    蒲岐联想到早上?的事,犹豫要不?要对贺晚来,这时旁边的座机响了起?来。

    蒲岐伸手捞起?听筒:“喂?”

    那头吵轰轰的,一个中?年男人被烟浸过的沙哑嗓音传来:“我找贺晚来!”

    蒲岐把耳朵移开,眼睛望向贺晚来。

    他立刻懂了,抽了一张纸一边擦掉嘴边的油,一边走近几步接过听筒贴在耳边。

    没几句,就挂断电话。

    迅速收拾了餐桌上?的鱼刺,再把自己?用过的碗筷都洗干净了,然后语速很快地招呼蒲岐道:“我出去一趟。”

    蒲岐顺口接了句:“去哪儿?”

    贺晚来笑她:“你好像管家婆。”

    蒲岐的脸“澎”一下就开始发烫,她闭紧了唇,目送着贺晚来如一阵风一般消失在黑漆漆夜色里。

    蒲岐在客厅坐着发了会儿愣。

    大门敞开便有风进来,凉悠悠,把贴在脸侧的碎发都拂到脑后,很舒服。

    蒲岐下午睡太久,这当儿不?困。她想着要不?要去长石阶上?坐着看?会儿星星。

    突然,贺奶奶房里传出声?响,她在叫贺晚来的名字,被听见的这下很大声?,应该叫了有好久遍了。

    蒲岐敲门进去,问?怎么了。

    贺奶奶撑着床沿坐起?来,她声?音黏黏的:“刚才谁来的电话啊?”

    蒲岐:“噢,找贺晚来的。”

    “不?会是?那家烧烤店来的吧?”

    蒲岐没作声?,贺晚来当时只回了简短的几个“嗯”和“好的”,凭这她推测不?出来。

    “那晚来他出去了?”

    蒲岐继续保持缄默。

    贺奶奶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拍了拍心口,语重心长地道:“蒲岐啊,奶奶这心一直慌得厉害,眼皮也老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那李明达就不?是?个好东西,他那儿也经常聚些不?三不?四的人。要不?你帮奶奶把晚来叫回来好吗?”

    蒲岐不?喜欢【李哥烧烤】这个地方,她没算去第二次的。

    喻原州在那里把她的包弄坏,虽然贺晚来找回了珠子,但她复不?了原,残破的包和那堆珠子被关在窗台前的书桌抽屉里,没再开过。

    ——

    再次来到青年北路,和上?次好像没啥差 ,乱糟糟一片。

    有穿校服的不?良学生几个一伙在街边抽烟,人造云雾缭绕。也有社会人士染着乱七八糟颜色的头发,看?起?来年龄都并不?大,勾肩搭背地一起?吹瓶,烂醉醺醺。

    蒲岐躲着走,很艰难才走到街尾。

    【李哥烧烤】今夜的生意很好,每张桌子座无虚席。

    离蒲岐较近的那桌坐的人最多,有五个,三男两女。其?中?一个脖子处有刺青,蒲岐觉得很是?眼熟。

    他们看?起?来吃了挺久,烧烤签堆成山,空酒瓶也在脚边立了好几十只。

    那个有刺青的似乎是?吃嗨了,身边人谈论到什么让他不?高兴,直接情绪爆发,从板凳上?站起?来,手不?停指指点点,很没公德地扯着破铜锣嗓大声?嚷嚷:

    “什么,你我怕那屁孩?你知道个屁啊!他爸,马上?就要下台了!我怕他?我会怕他!”

    蒲岐顺着这人的手指看?去,喻原州和齐玫坐在靠里的位置,和这刺青哥隔了三张桌,刚好以背相?对。

    只是?这音量,就算坐在隔壁的隔壁家店,想不?听到也难。而这话中?指代的人,想不?听懂是?谁也难。

    蒲岐觉得,她大概知道贺奶奶的有事要发生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