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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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扫黑除恶, 击贪污腐败,严着呢。我们?空山这几年越来?越穷,啥都发展不起来?。你们?觉得那?光干饭不做事的家伙没有从中捞油水?”

    刺青哥不知死活, 还在喋喋不休, 仿若被?成功学讲师附体一?般,情绪饱满激动,煽动得在场的人连连点头。

    喻原州的拳头早就捏紧,发硬, 他啐了一?句“晦气”, 腾地站直起来?。

    身形够高,但毕竟是少年,壮硕不足, 威慑力不强。

    没太?多人关注他的举动,视线几乎都聚在刺青哥那?儿?,等着他吐露更多他们?不知晓的暗箱秘密。

    ”看着吧, 也没几个光鲜日?子了!”

    刺青哥这诅咒完,喻原州的火气再压不住, 汩汩地从起伏不平地胸腔直往上涌。

    他抓起桌上立着的筷子筒想扔向那?刺青哥,但手被?齐玫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神色紧张, 声地提醒喻原州道:“别惹事。”

    喻原州从鼻腔里“呵”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他粗鲁地推开齐玫的手, 语气有些委屈又暴躁, 反问:“我惹事?”

    我TM都被?欺负到老子的头上了, 还我惹事!

    正是血气方刚冲动的年纪,性格也是催化?剂, 喻原州无法接受这种憋屈。

    他踢翻脚边的板凳,朝刺青哥那?桌迈步。

    齐玫伸手拉住喻原州衣角, 她?仰起头,眼尾下压:“喻原州,求你。”

    齐玫很害怕。

    不是无缘无故怕的。

    她?认识这个刺青哥,一?眼就看出他的不正常,和那?次她?见到他时一?样。

    ——

    几日?前,齐玫一?个早早辍学混社会的竹马哥哥来?找她?玩,他有了几个喽啰,特地来?向齐玫炫耀。

    齐玫不以为意,嘲笑:“有什么用?”

    竹马很不服气,了一?大堆有跟班的好处,诸如?跑腿、帮架之类的。

    着着,他心血来?潮,非要展示给齐玫看。本来?是想叫跟班去买点东西?来?吃的,奈何手头紧张,迎面又整好撞到贺晚来?,于是便?发生了之前被?蒲岐撞见的那?档子事。

    在抢了贺晚来?和蒲岐的钱后,竹马把齐玫带到了一?家KTV。

    原本是要单独开包间的,但这竹马路过一?间包厢朝里瞥了一?眼,他便?改主意了,带蒲岐去认识个人物。

    的就是那?刺青哥。

    当时包厢里好些人都有刺青,各种图案地张牙舞爪分布在身体各部位。

    齐玫虽然平时也是混的,但不过是些把式,见到这种场面她?还是畏惧的,于是冲竹马摆了摆手,要回?去。

    “你这就很不给我面子了啊!”竹马怂恿她?,“就进去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带你离开。”

    齐玫拗不过,最终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那?刺青哥当时躺在几个浓妆艳抹脂粉味很浓的女?人怀里,看着好像兴致高昂亢奋,可眼神又迷离得很。

    竹马上前去和他招呼:“哥,我带了个朋友来?给你认识。”

    刺青哥撑起脑袋,瞥了他身后的齐玫一?眼,然后抬起手在竹马脸上有节律地拍了两巴掌。他骂道:“初中生,还是高中生?未成年呢吧!你TM故意引我犯罪啊!”

    竹马讪讪笑了笑,也没顾上管被?扇得火辣辣疼的脸,他解释:“没,哪儿?敢。只是我们?来?玩刚好看见您,所以就带过来?声招呼。”

    刺青哥没话,沉思了会儿?,眼睛瞥向自己旁边的沙发位。

    竹马会意,忙拉着齐玫过去坐下。他特意把齐玫安排在靠近刺青哥的位置。

    齐玫虽有怨言,但埋进了肚子里。

    这间包厢空间很大,装潢可见豪华。

    齐玫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量了一?圈。

    没有酒味,也没看见空酒瓶,但这房间里的人状态都有些奇怪。

    齐玫想到了一?个东西?,慌然“啊”了一?声,惊觉后,她?猛地闭上嘴,心里隐隐担忧,两腿也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刺青哥注意到齐玫,递了个不太?和善且诡异的眼神过来?。他问:“学生妹,你啊啥?”

    齐玫不敢实话,心里的鼓敲了半晌,她?不断告诫自己冷静,然后抬起头看见那?奇奇怪怪地刺青,她?犹豫着开口道:“我,我在感叹,你们?的刺青真好看。”

    “那?给你刺一?个?”他顺口接话。

    齐玫没反应过来?,又惊得“啊”了一?声,之后才?回?:“我还在上学。”

    这刺青哥听后,张着大嘴,放声大笑。

    笑完,再盯着齐玫的脸看了一?阵,突然凑近过来?,压在她?耳边提议:“刺在私密位置,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边边用猥琐的目光顺着齐玫的脖颈、锁骨,一?寸一?寸地往下量。

    齐玫当时穿着超短裙,很不自在地并了并腿。

    “我怕疼。”她?。

    “女?孩子不能娇惯了。总有一?天要破疼的。”

    齐玫听着他这话,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总觉得这厮下一?半秒就要来?掀她?裙底了。

    还好,带齐玫来?那?货没有丧失良心,他在这时候拦过来?挡在两人之间。

    “哥,不好意思,我得带齐玫走了。”

    “齐玫?叫齐玫啊?”他吸了吸鼻子,摸着自己的刺青道。

    没有放他们?走的意思,又问:“哪两字?”

    齐玫犹豫了两秒,突然回?:“您听错了,不是齐玫,是蒲岐。”

    她?把指甲默默掐进肉里,继续:“蒲是蒲公英的蒲,歧是歧路的歧。”

    刺青哥大概在凭空构思这两个字,隔了好半会儿?,他笑了:“是个好名字。”

    “蒲岐,下次见。”

    ——

    只是回?忆起这些,齐玫的鸡皮疙瘩就已经渗满了两条手臂。

    她?不知道这人还记不记得她?,她?不想他记得,情愿他在这简短时间里发生意外失了忆最好。

    她?害怕他当着喻原州的面叫她?名字,叫“蒲岐”。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喻原州踢翻凳子的时候,其余人就已经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包括那?刺青。

    他的目光停留在齐玫脸上,逐渐皱起眉头。他在记忆深处搜索见过这张脸的地方,以及这张脸对应的名字。

    喻原州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扭头来?看齐玫,脸更沉下几分。他以质问的口吻:“你认识这种人?”

    齐玫声否认,很没底气:“我,我不认识他。”

    不过谎言出口的下一?秒,刺青就暴露了齐玫。他向着她?用力地挥手,还大喊:“Hello,蒲岐,又见面了!”

    ——

    真正的蒲岐就站在距离【李哥烧烤】只有两三步之遥的昏黄街灯之下。

    被?叫到名字,她?肩膀震了震。后发现并不是冲她?的,稍稍放松下来?,可疑惑感又随之而来?。

    她?觉得自己此刻还是不要正面撞,免得被?掺杂进去。

    蒲岐想到上次贺晚来?提到过有后门,于是倒回?去几段路,穿过漆黑巷,绕到那?儿?去。

    后门又低又窄,半敞开。门檐上有一?盏不太?明亮的白炽灯。门前污水缓缓淌,散发出异味。

    蒲岐捏着鼻子,大跨步越过,进到烧烤摊的后厨。

    烧烤架的火气满屋子跑,轰得空气热乎乎的。

    蒲岐第一?眼就找到了贺晚来?。

    他是面朝向后门的,刚好视线从烤物上移开,抬起头擦额上的汗珠,就这样和蒲岐四目相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

    但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话,就听得店铺门口“哐当”“哗啦”一?连串的大动静。

    蒲岐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不给贺晚来?反应,拽起他胳膊,就要带他从后门出去。

    她?只强调:“奶奶知道你来?这儿?了,很生气,叫我赶快把你抓回?去。”

    贺晚来?手上还拿着烧烤夹,他不想走,李明达更不会放他走。

    他用那?被?烟浸坏的嗓子嚷嚷道:“干嘛呢干嘛呢?外面都一?团乱了,还不知道出去帮忙啊!”

    贺晚来?放下烧烤夹,对蒲岐:“我就出去看看,帮完忙就跟你回?去。”

    店门口,一?张张桌子四脚朝着天,荤素各样的烧烤串散落在地。

    其他食客早散到旁边看热闹,只剩两人气势汹汹地对立而站,其中一?人手上还拿着碎酒瓶。

    就在贺晚来?即将赶到他们?中间时,那?只碎酒瓶脱了手,朝着喻原州飞去。

    眨眼之间,喻原州还没反应过来?,齐玫已经扑向了他,将他从危险点推开。碎片从齐玫右脸划擦而过,痛觉延迟到来?,她?用手去碰,眼睛被?红色的东西?刺中。

    齐玫不相信,又摸了一?次,手被?红色凃染的部位变多。

    还欲确认第三遍,贺晚来?向她?递来?了一?张纸:“你流血了。”

    不明朗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有人大叫道:“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刺青哥拔腿想趁乱逃跑,被?喻原州死死箍住,只能干等警察来?抓。

    李明达看到这一?团乱的场景,气得牙齿直发抖,又听见警笛声越来?越清晰,胸口郁结,胡子都要吹到天上去。

    他嘱咐贺晚来?掩护,想从后门溜走。

    可是贺晚来?抓住他衣角:“今晚工钱你得给我,好双倍。”

    “以后给,以后给你!”李明达推了推贺晚来?的手,试图叫他松开。

    贺晚来?却抓得更紧了,逼问道:“你要是十天半个月不出现,那?我找谁!”

    “祖宗!”李明达感觉警车已经要停到他店门口了,急得直跳脚,使出掀棺材的劲儿?来?板动贺晚来?,只有掀翻了他才?能死里逃生。

    蒲岐见状,过来?帮着贺晚来?抓李明达,被?他另一?只手推倒在地。

    贺晚来?本来?很沉默的,这一?刻突然爆发,他踢了李明达一?脚,将他折翻在地。

    他居然对老板狠话:“今天你走一?个试试看!”

    ——

    最后,留在现场的所有人都被?叫去了派出所做笔录。

    倒也没待多久,问话都还没开始,就有人来?了,和办事民警悄悄了些什么,除去刺青哥那?一?伙,其他人便?都被?放了。

    喻原州拉着齐玫去诊所检查伤口,一?出派出所很快便?消失在视野。

    蒲岐和贺晚来?往贺家洋楼方向走,两人一?前一?后。

    黑漆漆的夜空,街灯照不到的角落是黑的,照到的地方投下的两人影子也是黑的。

    贺晚来?心避让,以免踩着蒲岐的影子。

    突然,他听见蒲岐话:“你是不是也想替他挡那?一?下。”

    空气很安静,很长很长一?段空隙过去,贺晚来?终于回?复:“嗯。”

    “我真搞不懂你。”蒲岐发出一?声哀愁的长叹。

    贺晚来?严肃认真,讲得很有哲理?:“不懂我比较好。人对不懂的东西?总是有探求欲。”

    “……”奈何蒲岐跟不上他的深度。

    沉默了片刻,贺晚来?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莫名其妙地着离谱的话:“天空是白色的。”

    蒲岐抬头看天,忍不住他:“你瞎了吗?黑白都分不清了。”

    贺晚来?坚持,又了一?遍:“天空是白色的。”

    他想,总有一?天,蒲岐能知道怎么回?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