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痕迹 “她给了我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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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想想。”陈诀沉吟片刻开口, “等年后,陪我去一趟庙里吧,拜佛。”

    她从前跟着赵女士去过几次庙里, 抬起眼道, “去求什么。”

    他轻声, “平安顺遂。”

    从电视台出去的时候外面下雪了, 雪下得很大, 纷纷扬扬的,都瑞雪兆丰年, 来年一定是个好年。

    ……

    好像越到了年底,就越没心情上班,总想着什么事情都要拖到年后。

    姜如棠那点儿浑水摸鱼的心思也原形毕露,等到放假那天还领了一笔年终奖。

    赵荣和王叔叔忙忙碌碌备着年货, 还买了好些放在家里的挂件儿,红红火火看着很喜庆。

    年前大扫除的时候陈诀凑巧也来了,他进门就看见沙发上那些东西都盖着布,王叔叔拿着鸡毛掸踩在凳子上扫灯上的灰。

    赵荣在厨房洗菜洗到一半,听见外面有开门声,走出来看了看, “陈来了, 你先找个椅子坐。”

    姜如棠视线扫过一圈, 看这家里也实在没地方坐, “妈,你刚刚不是要买东西吗,你发我手机上,我们正好出去买。”

    “也行,我给你发。”赵荣擦了擦手上水, 拿出手机开始字,“得按照我发的牌子买,不然买错了回来做饭都不好吃。”

    “知道了妈。”她回房间拿了件外套穿上,然后拉着他出门。

    赶着年根儿超市里面也都是人挤人的,她和陈诀一边逛一边买,还得专门找赵女士钦点的牌子。

    他看着她手机上赵女士发的那一大段清单,对照着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粉条。

    这东西他其实也吃不出有什么区别,好的赖得吃他嘴里都一个样。

    姜如棠想着再拿一包,刚拿起来又看见旁边有大包的,又放下,“拿这个吧,这个大。”

    陈诀应了声,推着车往前走了走,换了更大包的。

    他抬手时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银戒,清冷的古银色泽恰到好处点缀在他瘦长的手指上,腕骨突出,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

    让手里这一包粉条仿佛都变成了什么贵东西。

    “我的这个戒指也在,回去就戴上。”她想起曾经的事情觉得有点好笑,“当年其实一生气拿起来扔了,走了没几步我就后悔了,又去费好大劲才把它找回来。”

    一枚戒指而已,在与不在都明不了什么。

    但那是她和陈诀当时唯一的联系。

    红绳已经丢了,如果这枚对戒再弄丢,好像就意味着他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脾气还挺大。”他开玩笑,“你这脾气是不是都冲我发了。”

    陈诀无心这么一句,她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

    她从前都不会发脾气的,遇事就默念三遍“不生气。”

    她这二十多年发过最大的火就是在他手腕上咬那一口,总共就过那么两句狠话,还全都给他听了。

    想着,姜如棠拉过他的手腕,当年她咬过的地方已经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

    这么多年,也应该看不到痕迹了。

    他忽然被她拉住,微低下头道,“怎么。”

    “我以前在这儿咬过。”她完自己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他垂眸扫了一眼,嘴角轻扬,“那牙印好久才消,那会儿在校队,训练时候一抬手,别人还以为我私生活不检点。”

    姜如棠松开他的手,拖腔带调故意,“谁知道检点不检点。”

    陈诀推着车往前走了一步,跟她并排,“检点不检点你还不知道吗。”

    想到当时在酒店一人一边好兄弟式的睡觉方式,她忍着笑,戏精上身,“坐怀不乱真有你的,我躺在你旁边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呗。”

    “坐怀不乱都是装的。”他浅浅笑了声,“我那天快天亮才睡着。”

    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早就乱了。

    但他也什么都没做,只敢趁她睡着,贴近她身后装作不经意的,抱着她。

    虽然只睡了两个多时,却觉得很踏实,也很安心。

    姜如棠只知道她那天刚醒的时候他还睡着,并不知道他实际上睡着没多久。

    好似一本尘封四年的日记,总是无意一翻,就能翻出故事的另一个视角,那条墨绿色的丝带,就是夹在日记里的书签。

    她微微沉默一瞬,眼睛里有着盈盈的光,“陈诀,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

    他摇摇头,“记不得。”

    要不是她提,他也不会想起。

    关于当天晚上的所有细节一一在脑海浮现,她微皱起眉,表情疑惑,“你那天不是不舒服吗,这样的话为什么不和我分开睡。”

    陈诀只是笑,低声道,“舍不得走。”

    就这么简单。

    半晌,她搂上他胳膊,“那就不走,以后都不走。”

    ……

    除夕那天,一早上赵荣就电话叫陈诀来家里,姜如棠在旁边正想拦,“妈,他还没睡醒呢,这才八点。”

    赵荣一边把手机拿远一边就通了电话,“哎,陈,起来了就赶紧来吧,人多也热闹,早上就不要吃那干巴巴的面包了,我这刚做出来,还在锅里呢,来了一起吃。”

    末了还特意加了句,“如棠还在家等着呢。”

    姜如棠在旁边坐不住了,“妈,我什么时候了。”

    她离得近,能听见陈诀在电话那头轻声地笑,带着些沉沉哑意,明显是被这电话叫起来的。

    陈诀,“好,谢谢阿姨。”

    “……”

    等电话结束,赵荣拿着手机念叨,“这孩子怎么还叫阿姨,叫惯了以后改口叫妈是不是改不过来。”

    陈诀离得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进门姜如棠还没走上去,赵荣就先到了门口,热情道,“来来来来,不要客气,你们先坐着,我去把锅里的东西盛出来。”

    屋里到处贴着红色的窗花,再配上赵女士这嗓门儿,一下子就感觉有满满一屋子人的热闹错觉。

    吃饭的时候赵女士给陈诀的那碗饭也堆得很满快要掉下来,“先吃先吃,你看着多,是这个碗,不够再加。”

    陈诀点头应着,姜如棠瞧了眼那碗,默默叹气,“妈,大早上吃这么多会吃撑的。”

    赵女士瞧她眼,声音自带高分贝,“你知道什么,陈这么大个子不吃饭能行吗,这距离中午还有四五个时呢。”

    有一种饿,叫咱妈觉得你饿。

    姜如棠摇了摇头,自求多福吧陈同学,我尽力了。

    半上午的时候赵荣挑了一副对联出来,连带着剪刀和胶带都放在桌上,“你俩去贴吧,贴完把剪子给我,正月不能剪东西,要丢了福气的。”

    这话年年都要念一遍,除夕一过,这屋里任何带“剪”字的工具就统统神秘消失,被赵荣收拾到一个箱子里再放到柜子顶上,生怕谁拿了似的。

    姜如棠拿着对联去门口,她够不着最上面,其实也是陈诀在贴,他就在旁边拿着剪刀递胶带,偶尔两声“往左一点”“歪了歪了”。

    赵荣撸起袖子在厨房切菜,王叔叔在旁边帮忙,她想着要不要也做点什么,刚进去就被赵女士轰出来了,“快出去,我一心不能二用,锅糊了可都怨你。”

    她讪讪退出去,陈某人在旁边笑,原来“一心不能二用”这句话还是家传。

    他上回看她做菜,也是被这么赶出来的。

    除夕的这顿年夜饭尤其丰盛,从桌子这头摆到那头,赵女士每年过年都会这么做一次,把半辈子在厨房的看家本领都拿出来,然后接连吃剩菜吃到年初八/九。

    姜如棠拍了一张照片发朋友圈,发完刷新了一下,发现陈诀也发了一条朋友圈。

    一桌年夜饭,配文两个字:过年。

    晚上下面噼里啪啦的各户人家放鞭,家里看着春晚也像是看哑剧似的,吵得根本听不清唱的什么。

    陈诀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热闹的年,也是头一回清楚的知道过年是什么氛围。

    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很红火,很喜欢。

    一起守岁,一起跨年,一起听着电视机里最后那一首难忘今宵。

    到了初八工厂复工,赵荣和王叔叔又赶去南川处理事情了。

    陈诀这些天都住在这儿,明明是正大光明的情侣,在长辈眼皮子地下也不好太过腻歪,偶尔饭桌上眼神交汇一下,好像是见不得人的地下情一样。

    等着家里人一走,姜如棠和赵女士了一声,两个人又立马恢复到年前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了。

    初九晚上,陈诀和朋友吃完饭回来,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姜如棠看他喝的不多,也就没问,他刚坐下便接了个电话,是赵渊来的,赵渊他们今年夏天就要结婚了,七七八八的事情聊了一大段。

    他起初还一一应着,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劲儿上来,话也少了。

    电话结束,陈诀转头看向在旁边剥橘子的她,“刚才赵渊的,你听见了吗。”

    她剥的认真,“听到一些,他们夏天结婚,唐年已经跟我了。”

    陈诀像是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还接着等了一会儿。

    结果她就到这儿,没再往下了。

    于是,他顿了顿,“我也想要个名分。”

    姜如棠吃着东西,端起“把他吃干抹净就翻脸不认人”的流氓架子,“要名分啊,容我想想。”

    “这还需要想,这名分不给我给谁。”他伸手拿走她剥好的橘子,不客气地吃了。

    她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难。”

    他重复道,“你什么。”

    姜如棠喂了他一个橘子,“没什么。”

    陈诀吃着这瓣橘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如棠起身去洗澡,洗完澡刚推门往外,跟前一道人影便兜头照下来。

    他的吻不轻不重落在她唇上,她头发都是湿的,他也不在乎。

    姜如棠轻推下他,“我刚才开玩笑的。”

    他漆色的眸子里不知道是醉意还是情/欲,声音哑得不像话,在夜间堕落也沉溺,“嗯,我知道。”

    只一句,他便没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大掌贴在她腰间,隔着薄薄一层衣物,能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

    领口微敞,潮热的吻落在她颈间。

    分明是陈诀喝了酒,但她好像也跟着醉了。

    姜如棠抽身倚在墙上,看着他喉结轻微滑动一下,那附近有一颗淡色的痣,带着磨人的性感。

    她睫毛微颤,耳边能听到他若有似无的喘息声,在她倾身吻上去的瞬间,他还是不受控制的怔了一下。

    她似只高贵的猫,撩得人心生难耐。

    陈诀微垂下头哼笑了一声,“怎么办,算是让你抓到把柄了。”

    月色照进客厅,和灯光交缠在一起,如花瓣铺下的红毯,一路蔓延至屋内各个角落。

    星光朦胧而下,鲜花永不凋零。

    ……

    早,陈诀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而且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聊天。

    可能因为昨天喝了点酒,现在刚醒也不那么想动,脑子里都是空的。

    【我们已经分】

    她刚跟人出这几个字,手机就被一只手蛮横拿了去。

    他眼一扫也只看见这么半句,大早上的,忽然有点神经质,“睡完不认账?想分房子分家产都行,床不能分,手也不能分。”

    手机被拿走了,她也不急着要,“想什么呢,我是我们电视台里已经分新的设备了。”

    空气中沉默几秒,他有些尴尬地应了声,“哦。”

    姜如棠再伸手把手机拿回来,他也没拦着。

    陈诀又躺了会儿才去洗漱,刚走没多久,手机就响了。

    她朝外面喊了声,“你手机响。”

    他像是在刷牙,含糊道,“帮我接一下。”

    姜如棠刚想接,还没接起那边儿就已经挂了,陈诀微信里没太多消息,这么一瞧,看见有个人的备注为,爸。

    她表情微怔一瞬,点了进去。

    最后一条消息是在除夕那天晚上。

    C:爸,她给了我一个家。

    C:您儿子有家了。

    再上一条,便是四年前。

    C:爸,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她叫姜如棠。

    “……”

    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她给了我一个家。

    他也会在深夜悄悄给爸爸发微信,哪怕知道得不到回应。

    就这么几句话,姜如棠只看了一遍,眼眶便被泪水充盈着,模糊了视线。

    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她用袖子快速擦掉。

    陈诀洗漱完看着镜子,忽然发现锁骨处有个咬痕,上次是手腕,这次是锁骨,他对着镜子伸手摸了一下,唇边染着笑,“姜如棠,你怎么还尽挑这些不长肉的地方咬。”

    他虽然不是那种瘦的皮包骨,但架不住她这地方挑得刁钻。

    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姜如棠紧接着出现在镜子里,眼眶泛红。

    他回头对上她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倏然手足无措,“不是,咬就咬了,我又没你什么。”

    “我也喜欢你,早就喜欢了。”她没头没尾冒出这么一句,扑过来抱上他,“其实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那么早就喜欢了。”

    她破原本“非新闻专业不上”的定律,在那个夏天初次破例,勾选了服从调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