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那个奴隶
石板路铺成的街道旁鳞次栉比地坐落着高楼矮房,树荫下聚集着不少大声吆喝的商贩。
各色的幌子布幡争奇斗艳,烈阳铺洒在攘来熙往的街道,六月的天着实热了些。
这处集市凉萱早已熟稔,在街道上穿梭的时间长了,她额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思思,我们什么时候到啊?”凉萱扯着自己身上的竹篓背带,眼巴巴地望着她身前的姑娘。
李思思转身牵着凉萱微汗的手,语气坚定,“快了,快了,就在前面那。”
几日前,李思思突然从集市上回来对她有个赚钱的活计,问她做不做,凉萱一听见赚钱两个字立马就来了兴趣,怎么不做呢?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了。
她哥哥一月前上王城投刺毛遂自荐,是三月之内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回来看她,临行前他在家中留了三两银子给她过活。
不过凉萱又偷偷塞了一两银子回去,她知道哥哥身上肯定没带什么银钱,一翻他的包袱果然如此。
凉父走得早,凉萱是跟着凉悯生长大的,即便她是凉父捡回的孤儿,凉悯生也待她如血缘姊妹一样,从不苛责她,不仅如此还娇宠过甚。
凉悯生是他们村子里不可多得的读书人,他们都他哥哥将来可是要做大官的,凉萱听后从便以此为傲。
虽然家境贫寒了些,但她过得很快乐。
她哥哥走后,邻旁的李叔李婶一直对她照看有加,李思思于她像玩伴又像是大姐姐,对她事事照拂,凉萱很喜欢她,也很听过她的话。
一听她快到了,她走了一早上的路的脚似乎也不酸了,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凉萱回扯着李思思的胳膊,在这大热的夏天也要同她黏在一块。李思思起初还有些嫌弃,刚想推开她转而一看见这姑娘明亮的眼睛到底没有下手,将就着又走了几步。
“那里在做什么?”凉萱指了聚集这密密麻麻的人群的一处,似乎是在看热闹,不时又有周边的百姓涌进去几个,这更加钓起了凉萱的好奇心,“思思,我想去看。”
年轻的姑娘总是关不住对好奇心的探索追究,不仅是凉萱,李思思也燃起了她那颗是非心,领着凉萱就往那处凑去。
十六岁的凉萱仍就留存着一些孩童心性,她莽着头就往人群里钻,借着她那副灵活的身躯硬是从密不透风的人墙中挤出一条路来,到了最前面。
而十六岁的李思思就沉稳得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是她想活泼都活泼不起来。
李思思皱着眉头也跟着挤了进去,凉萱回过神这才发现方才李思思没跟上来,她回头张望,一双手按上了她的肩膀,“思思!”
“下次别跑这么急,听见没 ?”李思思道,凉萱听着她的话频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并且下次不会再犯,两人这才将神思投在前方。
难怪围了这么多人,原来是在贩卖奴隶。
摊主是个目光尖锐的老男人,他身后架着一道帷幕,旁侧还站了不少年轻的帮手,他们在四周巡视着不让人靠得太近。
男人手中的铃铛一摇,便有人从帷幕后牵了一批人出来,有男有女,有大有。
他们双手都被绳子绑着,几乎个个眼神呆滞,少有几个男人脸上还带着鞭伤。
许是为了将这些奴隶好卖出去,这些身上还算得上干净,身着灰色的衣袍,只是头发有些蓬乱。
“这些都是我等已经驯化好的奴隶,售价二十两,各位老爷们领回去之后保证听话。”摊主走到那几人跟前一一介绍着女人的容貌,男人的力气
“中间那个丫头,我要了。”
人群中有声传来,凉萱蹙眉寻声望了一眼,见话的人是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她绞着裙摆低下了头,还以为会是一个好心人呢!
早知道是卖这个的她就不来凑热闹了。
她时候若是没有被凉父捡回去,不是饿死多半也是落得这个下场。
“莺莺,我们走吧。”李思思也看不惯这些,只是贩卖奴隶这种事情多年来已经成为了这封河郡司空见惯的事情。
谁知道这些奴隶是从哪里来的?可是官府的人不管,有权有势的大老爷们也置之不理,甚至参与其中,没人敢出声,渐渐地也没人在过问这些事情。
凉萱在她哥哥身后待贯了,还不知道这些腌臜事情。
她抓着李思思的衣服才走了几步,身后女子的惨叫声又让她顿住了脚步。原来是那个丫头不愿意被那老头买去,在解开绳索的那刻她跑了,只是立马就被鞭子抽得倒在了地上。
“不听话的东西。”摊主朝那姑娘啐了一口,手上又抽了几鞭子,那姑娘挣扎着蜷在地上,一截胳膊露出,新旧鞭伤叠加,叫人于心不忍。
见那丫头瑟缩在地不敢动弹之后,摊主便又问那买主这丫头可还愿意买,那人没回话,似乎又陷入了观望中。
他们这其实还有比她更听话的丫头,就是可惜她生的那样姣好的皮囊。
“你也不能用鞭子她啊!”凉萱看不过去,多嘴了几句,那摊主闻言看过来的眼神直教她汗毛倒竖,脊背发凉。
她箍紧了李思思的手臂,把自己的脸往后藏了藏。
摊主拿着鞭子仔细量着她二人,目光里不怀好意,“丫头,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驯养一条不听话的狗,不能拿鞭子抽,它不会听话的。”
见凉萱瑟缩着不敢答话,摊主心情颇好,又摇起了铃铛。
这次他们挑上来了一个用竹条编成的笼子,落地时还能听见敦实的响声。
摊主脚一踢,那笼口便朝前开,从里面爬出了一个□□着上身的男人。他手脚都被绑着,硬是撑着手肘从地上立起,直着身子,碎发半遮眼。
他身上全是鞭伤,看着极为骇人。凉萱只瞄了一眼就缩回了目光,那个摊主看她的目光太毒,像吐着信子的蛇。
见她如此反应,摊主嗤笑一声,接着高声道:“他是我们这最不听话的奴隶,容易伤人,先前出了一些差错,在下便来几鞭子为大家助助兴。”
他这便是要杀鸡儆猴,叫后面那些待贩的奴隶知道,要是再敢不听话会是什么下场。
着他挥起鞭子抽在那人身上,将他胸前已结痂的伤口抽开,鞭子上沾了血,凌厉的劲道在空中抽出一道炸响,鞭身落地,尾巴刚好扫到凉萱脚下,她心一惊。
李思思护着她往后退了一步,可她还是被吓哭了,泪水在眼眶里转。
摊主似乎是为了报复她的多嘴,撤回鞭子笑呵呵冲她道:“丫头,我们这可不兴哭。”
话毕,他又在那人身上抽了一鞭子,只听得一声低沉的闷哼,凉萱捂上了自己的眼睛,衣袖上被洇湿一块。见她受不了,李思思赶紧拉着人走了。
路上,凉萱还在吸鼻子抽噎,李思思为她抚背顺气,良久她才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哽着声音问:“他们不会把他死吧?”
李思思沉默半响,顿声道:“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凉萱没回话,她垂着头,心中戚戚。李思思知道自己的话得太过绝情,太无所谓于是又换了一种回法:“莺莺你得知道这是连郡守老爷都管不了的事情,我们老百姓哪敢吱声啊,以后这种事情咱们就少凑热闹啊。”
“思思,我知道了。”凉萱低着声音。
“难怪名叫莺莺呢,就爱嘤嘤哭。”李思思逗笑。
“哪有?”凉萱破涕为笑,牵着李思思的手到了一处白墙高瓦的后院。
她背篓后面背得满是竹笋,李思思告诉她的那个挣钱的活计就是替人挖笋。思思她有个表舅娘在这当厨,这户主近来嘴馋竹笋,她得了消息就告诉了李思思 。
正值谷物生长的农闲时节,李思思也不用帮忙,肥水不留外人田,她正好有空就应承了下来。
两人拿着两筐竹笋换了不少铜钱,李思思寻思着凉萱方才吓着了,就带她往城西买了点枣糕吃。回雁村在城东,她们折回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又路过那处集市,凉萱扯了李思思的袖子,欲言又止。
“莺莺,你怎么了?”李思思停下脚步,回眼看她。
凉萱有些为难道:“思思,我想再回去看一眼。”
她就是想知道方才那个被得皮开肉绽的男人怎么样了,她远远地看一眼就回去。但是她一个人害怕,那个摊主看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和善,甫一回想,她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李思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她虽心中如此思量,但还是牵着凉萱往那处去,只是到时人已散场,她们扑了个空。
“莺莺,那我们回去?”
“嗯。”
阡陌道上走着并排两位姑娘,旁边是一座山头,她们的竹笋便是在此处挖的。
远处的村头口若隐若现,偏巧此时李思思闹肚子,她弓着身子将竹篓交给凉萱,让她在此处等着,她先自行方便。
凉萱守着两个竹篓蹲下,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慢慢靠近,就听得几句骂骂咧咧地脏话。
“真是见了鬼了,该死的赔钱货!”
这不是方才那个贩人摊主的声音么?
凉萱心有余悸,她心里害怕准备要走,忽然又听见一道虚弱的闷哼,接着又有人:“老大,咱们把他扔在这是不是不好?”
“嘁,有什么不好的?你还想带着这半死不活的狗东西上路吗?吃了一个月的鞭子还是一副硬骨头,啃都啃不动。反正没人要养着也浪费钱。”
他们是在那个人吗?
她心中好奇,心翼翼地拨开了面前的枝叶探看。
“谁?”
恰巧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凉萱心中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