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不是傻的,也不是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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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大阴,广袤地天幕稀疏地点缀着几朵云彩,风吹过枝叶簌簌作响。

    凉萱家后院菜圃中两道身影正在辛勤劳作。萧泽珩培好了土,她就将买回来的幼苗放入挖好的坑中,用手拍严实了再浇水。

    等她将所有的幼苗都栽种好之后,两人皆是满头大汗,凉萱思索着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便又带着萧泽珩回屋。

    在她家待了十余日,这哑巴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凉萱若是不叫他,他便坐在床沿或是院前的石阶上不是垂眸沉思就是望天出神。

    他从不碰凉萱家里的东西,若不是她呼喊他,他便会一直缩在一处不动,除非有旁人进屋。

    见他出汗凉萱倒了碗水递给他喝,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哑巴,你喝口水,擦擦汗吧。”

    闻言,萧泽珩端起了眼前的碗抿一口,捏了桌上的帕子将自己额上的汗珠擦去,而后又规矩地放在了桌上,一如方才她递过来的模样。

    见他如此行事,凉萱撑脸看着他,这也不像是个傻的啊!是不是烧坏的脑子又好了?

    近来他身上少了些狂劲,但是不愿见外人,若有外人来那凉萱就满屋见不着他的人影。

    “哑巴,你身上的伤口还疼么?”凉萱问道,一双圆眼直直地盯着他看,他依旧是以往讷讷的模样,垂下眸子,鸦黑的睫羽掩盖了唯一能透露出他一点情绪的眼睛。

    “你要是还疼就点点头,不疼了就摇摇头,我就知道了。”凉萱的眼睛很有神,她一贯喜欢弯这眉眼对人笑,即便是萧瑟严寒的冬日也能从她的眼里看出一点初春的盎然。

    仍旧是没能等到哑巴的回答,他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是将她的话听了,但如耳旁风似的一点也没落心上。

    凉萱不由得郁闷,这几日她自觉对哑巴很温柔了,可他对她的态度怎么一点都没变呢?

    难不成今日里她听到的那声“嗯”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不就算了。”凉萱的手指在木桌上无聊地画着圈,她已然将哑巴当做了自己家中的一员,所以银钱短缺这事凉萱对他和盘托出,“不过哑巴,我们家没钱了,明日我就只能进山采草药给你治伤,我不在,你就在家中好好看家,不要乱跑。”

    末了,凉萱补上一句:“那就当你听见了吧。”

    翌日。

    大清早凉萱就往山中去,若是等日头上来,这天就热了。

    自凉萱走后,萧泽珩就坐在院前的石阶上盯着栅栏出神。

    凉萱虽温柔心善,到底是粗心了些,她没发现以往她在家中时哑巴只会坐在床沿上出神,而等到她出门之后,这个哑巴就会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出神,一直等到她回家之后才肯回屋。

    莫约到了正午,凉萱依旧没能回家。

    最近几日李思思家中甚忙,她早上要帮着家里去田间扯杂草,一直得到午后才能回来。用过饭后便是大半个时辰的休息时光,而后她要跟着李父去捕鱼,这一去就只能等到晚上披星戴月才回来。

    她已经忙得三四日都没来找过凉萱话了,这日她下半天的时光刚好得了空闲就想找凉萱话。

    李思思揭开她家院门的栅栏,冲屋内喊了两声也没见凉萱出来迎她。她往屋里头走去,寻遍整个屋子也没看见凉萱的人影,巧得是她家的哑巴也没在家。

    思索间,她往后院寻去眼前的景象倒是让她吃惊。

    还真是稀奇啊,凉萱捡得哑巴竟然在帮她锄地!

    什么哑巴,莫不是捡了个田螺夫郎回来?

    李思思咧开了嘴低头憋笑,等凉萱回来她可得将这件趣事告诉她。

    都会锄地了,是不是烧坏的脑子也好了?李思思朝着俯身耕耘的哑巴问了一句:“莺莺去哪了,你知道吗?”

    萧泽珩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劳作。

    啧,看来还是个傻的,她还是等会再来找凉萱好了。

    下午时候李思思陆陆续续又来了两次,凉萱还没回来,而那个哑巴不怕热似的还在后院里锄地。

    他身上有伤,李思思出声提醒他:“你回屋吧,莺莺这后院理得很不错了,不需要你锄地了。”

    他没听见一般,手上动作不停。李思思也懒得管了,反正这个哑巴从捡回来就只听凉萱的,她才懒得去管。

    日薄西山,李思思又来凉萱家看了一眼,就见这哑巴坐在院前的的石阶上歪着头,似乎是在看树上两只并排挨着的麻雀,见院门前的栅栏嘎嘎的响动,他偏头望过来。

    李思思觉得怪,方才她好像从这哑巴万年不动的木讷神色中看出了一丝疑惑。

    她进屋瞅了一眼,凉萱竟然还没回家!自她哥哥走后,她出一趟门就会同她一声,或者是对她母亲讲一句,她胆子从来不会这么晚回家。

    没办法,她只好问了坐在石阶上的哑巴,“莺莺去哪了,你知道吗?”

    萧泽珩淡淡地看她一眼而后又将目光锁定在栅栏之外。他不回声,李思思在他身后独自嘀咕:“这么晚了,这丫头,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眉心蹙起,这鬼莺莺,真是不叫人省心。

    “山里。”

    李思思四下张望了一遍,这才惊觉原来那两个字是从眼前这个哑巴口中吐出的,他的声音低沉喑哑,两个字好似是在喉头磨过多遍。

    不是傻的,也不是哑巴。

    “她去山里做什么?”

    哑巴的嘴就似紧闭的蚌壳一般,再难撬开。

    最后,李思思从家里拿了火折子,带了大黄进山找人。

    路上到村头的时候李思思发现她身后跟了个人,是凉萱家的哑巴。

    两人隔着好几丈的距离,李思思觉着他该不会是趁着凉萱不在家,身体好了后就想跑了吧?

    也罢,跑了就跑了,她如今要去找凉萱可没什么时候在把精力放在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身上了。

    “大黄,我们快走。”李思思正了身子,疾步往山中走去。

    天快黑了,山中蚊虫鼠蚁甚多,要真是在山林里迷了路,姑娘这会怕是该哭成泪人了。

    *

    凉萱望着快黑透沉下来的天,心中愈发焦急,她采药走着走着就在这山林中迷路了。

    她是跟着老一辈人进山时踩出来的那条道走的,但是给哑巴治病的草药都生得偏,因而她路越走越远,渐渐地早已不知何方才是来路来路。

    原本午时她就采完了草药,因迷了方向,她硬是在这山林中转到了现在 。

    带进山林中的水早已用尽,她喊了一路也不见一个人影。口干舌燥,声音渐渐沙哑,她此时已不愿再开口。

    凉萱挑开伸展在半空的枝叶,树叶上纤细的绒毛扫过她的脸,莫名起了一阵痒意。

    她踩着绿植浅草往前,青葱枝叶覆盖下,路面林木盘根错节,稍有不慎就要被绊一下。

    “啊——”凉萱惊吓出声,方才她一时没注意,一条蛇从她脚底下穿过没入了旁边的草丛中不见踪影。

    凉萱半响没敢动弹。

    她哥哥从不让她独自进山,以往她都是跟着李思思一起来的,思思总是在前面为她开路,然后她就只要在她身后跟着就好

    凉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升起的懊丧,意图憋回眼眶中就快续满的泪水。

    没事,没什么好哭的。

    凉萱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背篓放下。脚略有些酸,她靠着一颗粗木休息。好在这树周边的杂草不多,她细细看过 ,四周没有她特别怕的那种虫子,她这才敢放心蹲坐,将头埋入自己的臂弯里。

    泪珠滚落,她认命了。

    算了,就哭一会,哭完了再继续起身找路回家。

    除了稀碎的抽泣声外,这山林中四下静谧。不时响起的虫鸣鸟叫让凉萱有些心慌,她不能在这待着,得赶紧走。

    她稍稍抬起头,将微汗的额发扒开,露出光洁的额头。视线往前时她看见了一双鞋履,视线在往上一点点是灰蓝的衣摆。

    那衣装她再熟悉不过!

    是哥哥!

    “哥哥!”凉萱迅速起身,环腰抱住来人,吸着鼻子紧靠着他。

    萧泽珩身子一僵。

    “哥哥”她声嘟囔着,心中压抑和恐惧慢慢消散殆尽,她渐渐感到心安。

    有哥哥在,她什么都不怕。

    “哥哥怎么一个多月就回来了?”

    凉萱亲昵地往这人怀里蹭了蹭,湿润的眼眶在他衣上留下痕迹,彻底冷静之后她顿觉得不对。

    她哥哥怎么对她如此冷淡?这具身体格外消瘦,肌骨抱着不像是凉悯生。

    凉萱仰头看他,刹那松开了手。她脸上一阵臊红,哪里有什么哥哥,方才她抱住的是捡回来的哑巴。

    她忘了自己将哑巴捡回来后就让他穿着自己哥哥的衣裳。这回脸丢大了,凉萱不敢看他,视线落在自己局促不安的脚上,结巴道:“你你怎么在这?”

    “嗯。”

    他应了一声,凉萱没明白其中的意思,懵懂地看着他问:“嗯是什么意思?”

    他再没言语,许是觉得方才的事情尴尬,凉萱也闭口不言,刚拾起地上的背篓她就听见了李思思的声音。

    “莺莺!”

    凉萱面上露出喜色,是东面传来的声音,她招手,“思思,我在这!”

    大黄率先从一处灌木草丛里冲了出来扑到凉萱身上,她蹲下身子使劲地揉了揉狗头,“是你带思思来的么?”

    大黄吐着舌头,跑了那么久,喘息声很重。

    “真乖,等我以后有钱了就给你买骨头啃。”

    大黄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对着凉萱汪汪叫了两声,把人逗得笑出了声。

    路上李思思的视线总是若有似无地扫过哑巴身上,意味不明。

    凉萱见了很是骄傲地对她:“哇,思思,没想到竟然是哑巴先找到我的耶。”

    “笨蛋,他一点也不傻,你别被他骗了。”李思思在凉萱脑门上轻弹一下,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凉萱闻言一愣,眨着眼睛思索,她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