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 31 章 私奔
凉悯生虽生了一副温文尔雅的皮囊, 可内里却是个到做到雷厉风行的性子,自幼时与凉父吵架他决心读书出人头地后,便十年如一日地用功刻苦。如今他要带凉萱搬家, 这日撤了代笔回去就开始收拾东西, 当晚便搬去了钟子安在封河城中的别院。
两人走得急,那间屋里还落下好多东西,凉萱生性念旧, 以往用的一应家居物品她都舍不得扔, 陈年累月地置在库房中,时不时还要拿出开晒一晒, 似乎扔了就会同她的过去割裂似的, 这次搬家她亦是诸多不舍。
她离去的前一瞬,看着即将空置的屋子她才反思起自己开口答应萧珩的话, 她真的能放下哥哥同他私奔么?
她搬家时李思思正忙了农活回家,见他们兄妹二人身上的诸多包袱,于是上前问询,凉萱只:“思思, 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李思思心下了然,原来她这是要搬家,他们走得急, 搬去哪里没对李思思讲。
他们风一阵地搬走了,而萧泽珩他们也急于赶往王城, 他给不了凉萱太多思考的时间,当晚他就来了回雁村准备履行他的承诺,带着凉萱走,可这一来却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
他站着瑟瑟的风中沉默了一瞬,面沉似水, 这几月来身上好不容易养出的烟火气仿佛在那一刹那消散殆尽。
他一瞬间的失神,猎猎的劲风将他吹醒,她过会同她一起走得,那就不会食言。天上的云雾走了片刻,萧泽珩侧目对身旁的姚凌道:“去找她。”
“这”姚凌有些迟疑,不是他不愿去找,而是王城内的局势实在是十万火急。凉萱走后他单独与姚凌呆了一会,大致从他口中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以及在王城里的风云诡谲。
“君,萱姑娘可以来日再接走,但我们此刻不能在此耽搁了。”姚凌心中着急,话更是不加掩饰,直触他的霉头,无论他是分析时弊也好,解构此地的危机四伏也罢,世子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来不将凉萱带走,他势必不会挪出这封河郡一步。
君不爱江山爱美人,这倒是与老王君的性子大相庭径,老王君这一辈子倥偬一生,不爱美人独爱江山,江山爱得太过,连亲情也淡薄,三十余年里不知辜负了多少美人心肠,一生也只得两子一女。
“臣定为君将萱姑娘找来。”他终是无奈妥协。
他自便作为萧泽珩的伴读,同他一起渡过了十余年的光景,姚凌曾经一度认为他家世子殿下承了老王君的秉性,是个寡情凉薄之人,这么些年里对更是他亦友亦君,时亲时疏,叫人摸不透他的性子。
此刻想来竟是他错了,原来这么些年他只是没有遇见对的人。曾经的泽珩世子无欲无求惯了,陡然间如此固执倒让他觉得陌生,又觉得庆幸。
“在这偌大的封河郡找人并非一时半刻的功夫,逢此间隙君不如同我去大夫那看伤吧。”
*
他们找到凉萱时已是次日正午,萧泽珩要带她走,他来得突然凉萱略有犹豫,两人僵持不下。最后凉萱只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同她哥哥道别,萧泽珩则欣然应允,因此又将回城的时刻拉长了些,只剩姚凌一人在旁焦急。
夜幕笼罩,玉兔东升。
萧泽珩踏瓦翻过院墙,姚凌则被他留下在远处接应。他来时时凉萱已经收拾好包袱,发间只别上了他送的那只簪子,萧泽珩接过她手中的包袱,握住她的手道:“我们走。”
“好呀,我们私奔!”凉萱眨眨眼睛,纯稚的脸上荡起涟涟笑意。
烛火缥缈,凉萱垂下眼,萧泽珩光顾着乐陶言笑,没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的落寞。
凉萱此前同凉悯生大吵了一架,将她哥哥气得走出家门。她这一走,怕是真得同凉悯生断绝关系了。
“嗯,私奔。”他回道。
借了昏黄烛光的朱墙上照出两人相携的影,月色投下树影婆娑。他牵着凉萱头也不回地跑,绕过层层的灯火明亮回廊,奔赴特属他二人的盛世光阴。
可惜这场在月色下的私奔并没有进行得很顺利,出了门有人将他们拦下。
只差一步就能远走高飞了。
来的是龚常邑的人,浩浩汤汤列了四五队,里面好些都是官差衙役,个个手里拿着兵器,非是棍棒,便是刀枪剑戟,直比捉拿朝廷要犯都要来得声势浩大。
其实他若只是要抓一个女子回去做妾是用不着这么多人手的,不过王城中传来消息是左将军府的姚君到了封河郡,此等绝佳的机会他又怎能轻易错过,怀瑾公子的死对头叫他完好无损的回去岂不是放虎归山?
“阿珩…”凉萱见了眼前这架势没来由的心慌,她何曾见过真刀真枪?月影划过,那剑上投出的寒芒甚为晃眼,她扯着他的衣角,躲在了他身后——她觉得最为安全的地方。
“你们是什么人?”姚凌瞬间警戒,身上肌骨紧绷,他这次便衣来封河郡查访,身边根本没带什么人。
想要屠戮王国重臣这种话龚常邑他们自然是不能出口,心中知晓就好。于是他们换了一个更令人容易接受,也更为荒唐的理由。龚常邑告诉萧泽珩他要他身后的女子回去做妾。
“妾?”萧泽珩的声音冷似终年积雪下的寒冰,那可是他心尖上的人。
龚常邑身子哆嗦一下,那人可怖的眼神竟让他一瞬生了退缩之心。但他以多胜少,仗势欺人惯了,他们那边能动手的不过四人,而他们这装备精良,不怕不能再次将其截杀。
“给我上!”龚常邑落下命令后便退至一旁观战,他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的战前宣言,可自萧泽珩的那个眼神扫过后,他心悸一瞬,没曾想竟给忘了,只好收了废话,速战速决。
乌合之众一拥而上,他们身上精锐的兵器着实让他们吃了不少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泽珩还要分出心思来护着凉萱,每每都与那刺向他的刀剑擦过,凉萱看得心惊胆战。
那群人中竟还有一人功夫甚绝,拿刀欺进,刀风凌厉刚猛,形如鬼魅招招直逼人性命。萧泽珩有软肋在身,放不开身形,步步受人掣肘。另一处的姚凌也是被缠得脱不开身,他余光瞟向萧泽珩那一侧,就见他身后一人倏地猛跳出,正欲偷袭,长棍便要落下。
“君!”
“阿珩心!”
凉萱原本被他牵在身侧,这会眼疾手快地挡在他身后替他挨了一棍,当头落下一棒,她瞬间就失去了知觉。
“阿萱!”
“莺莺!”
凉悯生是被凉萱气出家门的,其实不然,他是前去钟子安府上借了一些家丁。他的妹妹怎么能丢下他同别的男子跑了呢,他不能忍受,也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发生。那些借过来的家丁他准备派其日夜都看着她,叫她插翅也难逃。
忽地有一波人加入战场,夜色中的厮杀,这局势瞬间复杂了起来,原本在一旁看戏的龚常邑也收起了笑容。
“阿萱。”猛地一脚解决了眼前的隐患,萧泽珩回身搂着她,刚搭上她的脸便沾了一手的温热,是血他怔在了原地,心头翻涌的森然怒气复杂难忍,这股气一时上冲,他的头此刻竟似要炸裂一般,疼得他失了防守。
“君,当心!”姚凌远远地见了这处似乎情况有变,他家世子竟如同失了防备一般,等着别人来砍,即便他平尽全力冲破重重阻碍杀开一条血路可还是晚了一步。
萧泽珩后脑也受了一棍。
文弱书生此时连性命也不顾了,冲进杂乱的斗漩涡中就开始找人,姚凌飞踏至他二人身前时捞起萧泽珩拔腿就跑,好在有一波人混淆视线,他走得也不算艰难。
姚凌带着萧泽珩上了马车,驭马驾车便开始狂奔疾驰,他回望一眼,见凉悯生抱起昏迷的凉萱,她应该是安全了。他心里如是想,当即收回视线疲于奔命。
今日这出谁也没有料到,那种危机关头,他也只能先救回萧泽珩,其余的事他只能另作商议。
马车飞驰而去,扬起的尘埃迷了人的眼,尤其是在夜色中,这踪迹更难寻,没一会便没了影,连声也消匿。
王和同看着眼下这情景不知所措,便开始找龚常邑拿主意:“君,我们该怎么办?”
龚常邑气急,给他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来了一巴掌,“废物,当然是去追,不然在这等死啊?那么多人都是吃干饭的吗?连两人人也抓不住,我养你们干什么?就知道混吃等死!”
“是是是!”万和同赶忙带着一帮兄弟就去追,临走前还特意探了他的口风:“那那个女子怎么办?”
“你还关心什么女子,鬼迷心窍了,命都不要了?你迟早要栽在女人身上!”龚常邑气道。
“的知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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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萱头上缠着白纱,三日后才醒,她醒来的第一句话是问萧珩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是否安好,人现在在何处?
凉悯生不答话,只一个劲给她喂药,凉萱闷闷地吃了,眉眼间的心事重重丝毫不减。
她好想知道他的消息
待凉悯生走后,凉萱独自理好包袱准备离家,她刚挑开帘帐就见凉悯生立在外面,眉眼沉郁地看着她。
她紧了手中的包袱,呼吸一窒,弱弱道:“哥哥”
凉悯生也并不话,倒是收了脸上的狞怖,装得不显山不露水。只拿淡淡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逡巡,尤其是她手里的包袱,平声道:“莺莺是又要走吗?”
凉萱纠结再三,忍着额上的疼痛对他道:“哥哥,我要去找他。”
“莺莺,你知道你还受着伤么?”仍旧是一句平淡至极的话。
“哥哥,莺莺知道的。”
“呵,你去找他,你去哪里找他?他只会将你置于危险之中,莺莺,你不是过不会离开哥哥的吗?”凉悯生终是绷不住了,撕开温和的假面,内里露出一点病态执拗的疯狂。
凉萱的嗓音忽地弱了下来她其实也不想惹哥哥生气的,“可是哥哥我很担心他,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没有他的消息我心难安。”
“哥哥,你不要拦着莺莺好不好?”
凉悯生脸色阴晴不定,见凉萱如此软声软气地求他,他心里燃起的心火猛地便只剩下了一点零星的碎焰,他软下心肠来好声好气地对她道:“他很好,好到跟着旁人丢下你走了,莺莺,你早该明白只有哥哥才是永远不会丢下你的那个人。”
他走了是真的丢下她走了么?凉萱木然地怔在原地,“不会的,阿珩他不会丢下我的。”
“你!”见她如此冥顽不灵,凉悯生抬手,凉萱扬着脸也不闪躲,红着眼道:“哥哥要就吧,就算死莺莺,我也要去找他!”
“莺莺,哥哥怎么会舍得你?”凉悯生收手,替她抹泪轻柔道:“你既然想找他,那哥哥就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