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 38 章 识字
这日, 凉萱在桐云殿中闷得慌出来散步,她的身边的奴仆除了茴香外其余人都少言寡语的,只有她问他们才答话, 其余时候一概一言不发, 殿中气氛沉闷,她便想出去散散心。
只是不巧,她才出门一回就遇见了那两人——他名义上的另外两位夫人, 于璐同戴娇娇。
天凉入秋, 温林池旁掉了好些落叶,日日洒扫也扫不尽。温林池里养着各色的锦鲤, 再旁是桂苑, 西南角里建着一座膳房,远远地便能闻见散在风里的香味, 是散心的最好去处。
萧泽珩本将她们的宫殿住处排得分散,除了凉萱的桐云殿离天启殿很近之外,其他两位夫人的宫殿都离天启殿远得很,几乎是放在了王宫里的犄角旮旯里, 自她们进宫之后连王君的面都没见上一面,遑论先王赐给她的两位美人了。
萧怀瑾在朝中势力盘踞,况且如今因着龚常邑的事情牵连甚广, 故而他还赐与萧怀瑾封地让他离京,他一日不离京, 于他犹如燕巢为幕。
他原是想借此稳住朝堂中的势力,让此前中立的右丞同中将军心中的那杆秤缓缓倒向他这边,后在徐徐图之。不过他的阿萱虽嘴上不,他也能看出她心中的一丝失意,何况虚与委蛇这种行径他也做不来。自接凉萱回宫后他便改了主意, 他要以威代恩。
他的这门心思藏着肚子里,谁也不得而知,虽是要以威代恩,但时机还未到,或者他需要一个契机。故而那两名女子他暂时不能动,先王送得那两位美人他会找时机将其遣送出宫。
纠缠了两辈子,他们的未来还需要他慢慢铺路。
对于王君冷漠一事戴娇娇倒是无所谓,她生性随意惯了,不争不抢,信奉既来之则安之那一套。于璐则是与她相反,她自便娇生惯养,争强好胜,遇事从不肯认输必然要争个高下来才肯罢休。
天阴无云,和风四起。温林池的正中央,于璐捻着手中的鱼食正喂着锦鲤,不时嘴里吐出几句抱怨,冲着戴娇娇道:“这都来了半月了,连王君一面都没见着,妹妹你就不着急么?”
“有缘则是有缘,无缘则是无缘,强求不来。”戴娇娇道。
她抬手往池的远处洒了一把鱼饵,滴水之间这池中便涌出了大片的红——原是锦鲤在争相哄抢。
见状,于璐许是觉得无趣,扬手也将自己带得全部鱼食给洒了。
“哼,如此老气横秋的做什么?”于璐显然是不相信她口中缘分的那套辞,她在家中时娇宠过盛,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下便觉得是王君亏待于她。
王君能够顺利继位,他们家暗中不知道出了多少力气,他怎能如此冷落她呢!
一想到这事于璐便心生烦躁,她的人连天启殿的殿门都难以接近
她向来心直口快,当下便同戴娇娇谈论起王君的那位救命恩人来:“虽我们没见到王君,可我看,那个从封河来的女子却甚是得王君的宠爱,听册封的赏礼都是王君亲自挑选的,不就是个救命之恩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她难道有我母族对王君的裨益大么?”
“姐姐慎言。”戴娇娇低咳一声道。
于璐明白自己的言论过了火,心虚不已四下张望闭嘴不语。戴娇娇同她性子天差地别她本不想同此人结交,可这偌大的宫中除了戴娇娇之外她是再也找不出能配得上同她话的人了。
远眺时她看见了一人的身形,心中霎时生了万分不爽,册封仪式上她好奇远远地瞧过这位萱夫人一眼,倒是生了一张好脸。
可于璐心中觉得此人除了容貌之外还有那点配与她相提比论,心中更为不屑,见了来人她轻喝一声:“还真是曹操曹操道。”
几人就快迎面而过,凉萱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招呼一声,一时疏忽她是想逃也逃不过了。
“茴香,我”凉萱看着她,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
“夫人不用太过于担心。”茴香拿着帕子替她擦去额间升起的细汗,轻声对她道:“夫人同她们的品级都是一样的,见了面也不用行礼,您有王君做依仗,也不必担心夫人们的刁难。”
“算了,还是别见了,我们走吧。”凉萱正欲拉着茴香走,转身就被于璐喊住,“萱夫人,好久不见呐,听你在封河郡救了王君的性命?”
她踌躇着没开口就被于璐睨了一眼,显然她这是看不上凉萱。
凉萱迟疑之时,她们已然上前,茴香为她贴心地介绍着:,“这位是璐夫人,这位是娇夫人。”
戴娇娇不似于璐那般咄咄逼人,她面容和善,周身气质宁静平和,见了她也是朝凉萱抿唇淡然一笑,以示见礼。
凉萱回礼也报之以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哼,无知庶民。”于璐上下量了凉萱一眼,几乎是以鼻息视人,见她是个闷葫芦又糯糯可欺的模样冷哼一声便离去,没有过多为难她。
待人走后,凉萱皱眉,对茴香道:“她好像不太喜欢我?”
“璐夫人心气高,不过心肠应当不坏,她如此模样瞧着便不会给夫人暗中使绊子。”茴香伏在她耳边轻声道。
“那我也不喜欢她了。”
回桐云殿后她坐在门栏上听了半日的风,百无聊赖之际凉萱问茴香:“茴香,你识字吗?”
“能不能教教我?”
于璐的那一句无知庶民戳到她的心坎里去了,从前的那些卑怯胆颤怎么也压不出,一股脑的就往她心口里冒,咕噜咕噜地沸着响,熬得她五脏六腑生疼。
她想变好变得比现在更好,至少不会遭人嘲笑。
阿珩过会教她识字的,可他太忙了,三天两头见不着人影,半月下来他们统共也就见了三面。所以她只好问问茴香,看她能否当得起这个差事。
“奴婢倒是认得几个字,暂时可以教夫人。”茴香道:“不知道夫人想从什么学起呢?”
“那就先教我写珩和萱这两个字吧!”
“遵命。”
珩与萱这两个字,她一直练到深夜。
萧泽珩才处理完身边的事务,实在是按捺不住心底的思恋便过来看她。桐云殿中宫灯敞亮,他心中微诧,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在等他么?
萧泽珩放轻了步子,悄无声息地入了殿,才踏进内殿,便见凉萱伏在书案上睡得正香,她手中还握着毛笔,砚台上浓稠的墨汁将干。
他低笑一声,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半是心酸半是无奈,他在封河答应过她的承诺迟迟不能兑现,他心中愧疚;忽而又觉得可爱,心软了大片,便是着急识字也不用刻苦至此,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烛火跳动,映在白墙上的人影也跟着拉扯挪移,萧泽珩将人横抱起,去了榻上。
他替凉萱捏好被角,适逢屋外起了大风,窗子还未关,风一吹为用木案压好的纸张翻飞簌簌作响 ,待他走过去时宣纸已吹落好些在地上。
他走近,拿起一张她置于书案上还未落的纸张在手中观赏,浓黑的墨迹在白纸上歪歪扭扭地落下几笔,这笔锋力透纸背,足以见得握笔之人的紧张与用心。
萧泽珩眼中露出一抹笑色,他一张一张地将散落在屋中的宣纸拾起。门框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是茴香进来了。
“王君。”她毕恭毕敬地朝萧泽珩行礼,见了眼前之景便开始拾地上的宣纸,随即就让萧泽珩制止了。
“你去将窗子关了,夜间风大,她着凉可不好。”
“是。”
茴香关了窗,心中嘀咕编排手下这班好吃懒做的奴仆,王君来了也不见人通传,实乃疏忽大忌,好在见王君面色没有任何不妥。
“这是你教她写的?”关了窗,烛焰也不在闹腾,萧泽珩指腹轻点上书案上的那幅样字问。
“是。”茴香如实回禀。
“那她可有别的话?”萧泽珩又问,他的阿萱是否会恼他怨他食言呢?
“夫人并未有别的话。”
果然,萧泽珩心道。
他亲自研磨不教茴香插手,狼毫染了墨水,他停顿思索片刻扼袖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首诗句,“你明日便教她这个吧,是我的意思。”
“喏。”茴香试探着问:“王君是否要在此处歇息?”
“下去吧。”
萧泽珩褪了外袍,躺在榻上将凉萱揽在怀里,怀中人身上留有一股香味,他闻着觉得甚是好眠。
这下,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