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你只当他是你哥哥,你又

A+A-

    安抚一番哭哭啼啼老人幼孺与混乱四散的男丁后, 张烨很快将自己从惊慌的情绪中抽离,重拾理智。他整顿了一些遇事稍镇静的山匪,架着凉萱前往寨外与萧泽珩对峙。

    姜国的铁骑实在迅猛, 不要片刻便将他们的寨子围得水泄不通, 唯有寨门外几个不入流的虾兵蟹将还在负隅顽抗。

    萧泽珩周身一股肃杀之气,坐在马背上平静地看着那些人如何被抹了脖子,血流如注, 成了凋零在秋日里的落叶, 僵硬地躺在地上,毫无生气。而他冷峻的面容并未有丝毫改变, 话语凉薄, “凡未投降顽抗者一律杀无赦。”

    “诺!”铁甲的铮然之声和着将士们的齐声应答几近有震天之势,声势传遍了整个山寨, 张烨听闻心下一顿。

    张烨绑着凉萱已到寨外,她眼见高坐在马背上的萧泽珩喜上眉梢,当即高兴唤道:“阿珩!”

    直至此刻,萧泽珩那副叫冰封住五日的肃冷面容才有所松动, 见张烨将她捆着,他眸中泛起的喜色转而又被怒气替代,“放开我妻。”

    闻言凉萱来不及欣喜, 垂首时看见地上横陈的尸体愣怔不已,她再次看向萧泽珩时目光中满是担忧。

    “放了她可以,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长剑出鞘,倏然的冷意从众人脊背上掠过,萧泽珩头一次拔剑真正想杀人,他杀心既起,断然难灭。只听得马背上的人高高在上森然言道:“与孤讲条件, 你有什么资格?”

    “你!”末了张烨仰天一笑,并未恼羞成怒,他道:“你们萧家人果真一如既往的不讲道理。”

    “阿珩,他在这山寨里并没有亏待我,我只是想回家才给你传信的,不要再再随意杀人了,好不好?”凉萱缓缓道。

    “好”他的气焰瞬间消散一半,不敢对上凉萱的眼,只哽哑道。

    “阿珩他都答应我了,王君一言九鼎,你快给我将绳子松开。”凉萱侧面对张烨道。

    萧泽珩抬手,底下军官会意,松了一部分被绑的山匪。作为退让张烨便挪开了架在凉萱侧颈的刀,转而以手桎梏。

    萧泽珩一手执剑一手握住马缰,他现在这幅凶恶样子当真是不想叫凉萱看见,因而他收敛了些话中刺骨的锋芒,强忍下心中嗜血杀意道:“萧家可是有地方得罪于你,你年纪轻轻上山为匪,倒是可惜。”

    “哼。”他的示好张烨并不领情,反而阴阳怪气道:“倒是不曾得罪我。”

    是没得罪过他,却让他的家族一夜之间九诛尽灭,地位一落千丈。让他从一个娇生管养的公子哥沦为了一个人人喊的土匪。

    “你理应知道孤的铁骑将你这山寨夷为平地不过瞬间之事,劝你莫要在做困兽之斗。”萧泽珩见他油盐不进,垂下的剑刃蓄势待发。

    “困兽之斗?”张烨故作平静道:“王君的夫人还在我的手里,我还有胜算。”

    “是吗?”萧泽珩掷剑,他的动作迅猛异常,谁也没料到他会有此一击,张烨察觉时自己执刀的右手以受伤脱力,士兵迅速地将他围起,刀剑已指向他的喉间。

    “孤这一箭便可以要了你的性命。”萧泽珩挽弓,对上凉萱时话语又成了另一番温柔天地,“萱儿,信我么?”

    凉萱点头,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信他。

    张烨身旁还有凉萱,因而那些士兵不敢轻举妄动,他用力将凉萱扯到自己身前,“你就不怕你心爱的夫人成了我的肉盾么?”

    “你大可一试。”萧泽珩话中夹狠,张烨不寒而栗,他们萧家人的血肉果然是冷的。

    两方气氛焦灼,大有和谈破裂之势,萧泽珩心中有多焦急想将凉萱揽回自己身边,他脸上便有多处变不惊。

    他不会输,他有的是时间同他耗着。忽地底下有一人道:“报,王君方才发现一名正欲逃跑的红衣女子,属下已经将其逮捕。”

    着,便有兵卒将新娘子给压了上来,萧泽珩淡淡瞥了一眼,道:“如何?”

    “你的夫人也在孤的手上。”

    “好,那我们交换人质。”张烨松开凉萱无奈妥协道。

    “你有什么资格与孤谈条件?”萧泽珩残忍道。

    “你!”张烨气道:“那你想如何?”

    “你的人孤可以放了,但是你这个山寨里包藏王城通缉的谋逆要犯,孤却不得不搜一搜。”

    “放心,孤不动你。”

    不动他,可没不动其他人。

    张烨束手就擒,萧泽珩下马缓步向她走去,只将她的手牵起,径直往里。

    “阿珩。”她唤了他一声。

    “可有受伤?”萧泽珩问,见凉萱摇头,他悬下的心稍稍落地。她不知道他在找她的这几天人快疯了。

    他害怕,害怕会变成前世那样的结局。暴戾之心突起,他抑无可抑。

    “阿珩,哥哥他不是你要找的谋逆要犯吧?”凉萱试探着问,萧泽珩并未作答,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人身上的气息似乎变的更冷了些。

    她又开口问道:“阿珩,你是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他将凉萱的手握紧,她吃痛忍下不作声,转而抱上他的臂膀,笑道:“阿珩,那你怎么不高兴?”

    萧泽珩止步,从怀中取出那只紫藤木手镯替她戴上,“日后,别再弄丢了。”

    “原来没有丢。”凉萱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镯喜道:“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呢!”

    她抬眼看向萧泽珩,却被他脸上的神色给吓到,吞吐咽道:“阿珩,你你怎么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凉萱踮脚够上他的额间,是冰凉的触感。

    萧泽珩惊觉自己失态,探手捏住眉心,“萱儿,你先下去休息罢,等事了后我再去找你。”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凉萱抱住他,轻声道:“是不是我突然失踪,叫你伤心了?”

    她的人是温软的,话也是温软的,萧泽珩抱紧她长抒一口气,他若是在找不到她,估计离疯也不远了。

    前世的记忆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他心间,遇事便要在他心头咬上一口,尖长的獠牙里满是毒液。只要心还有一刻在跳动,那些毒便要侵入他的四肢百骸,吞噬他的理智。

    “阿珩,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莫要忧怖。”凉萱捧着他的脸在他唇边轻啄上一口,见他时刻压抑,她红着脸道:“不如不如我们回房吧,我想你了。”

    萧泽珩的手游离在她颈侧,指节一下一下的刮着她脸上的软肉,墨色的眸子里是沉沦也是怜惜。

    忽地后脑一阵钝痛,萧泽珩眉头拧起,凉萱揽住他,急道:“阿珩?”

    “无碍,只是陈年旧伤。”萧泽珩劝道:“萱儿,回房等我好么?”

    “不要。”凉萱拦着他往前的脚步,言语中尽是哀求的意味,“阿珩,你是不是要处置哥哥,能不能最后放他一次吧,我求求你了。”

    他的后脑仿佛被人用钉锤给砸了个对穿,大片大片被他尘封在脑海中不愿回想的记忆争先恐后地涌入,他将要逃出便有一只无心的手掌将他拉入回忆的深渊,窒息,将要了他的命。

    萧泽珩阖眸,抠着自己的眉心勉强唤会神智,凉萱见他眉心红了大片,心急不已,无措地扒着他的手,又掉下泪来。

    半响,萧泽珩终于缓神清醒,见凉萱泪流满面,他拿袖子为她拭泪,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我没事了,萱儿莫哭。”

    “那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凉萱哽咽道:“我们去看医官好么?”

    “不妨事,心病而已。”萧泽珩将人圈在怀里,喃喃道:“萱儿以后不离我就好。”

    “莺莺?”方才堂中闯进一群穿戴甲胄的士兵,原本他被山匪所桎梏,借由两方人马混乱之势出逃,快步到了寨外就见如此刺目之景,手握成拳,心里狠得牙痒痒。

    萧泽珩面目上维持的平静被他的那一声给得支离破碎,杀心如藤蔓一般疯长,险有控制不住之势。

    萧泽珩见他面容,如今从沼泽地里爬出来的虫豸,叫他心生厌恶。

    眉目清秀的脸,虎豹豺狼的心。

    上辈子雷雨交加之夜,他用凉悯生颈间的热血祭了她的碑,此一生他分明给过他机会,是凉悯生自己不惜。

    “哥哥?”凉萱回头,侧目见了萧泽珩眉眼间汹涌的杀气,于是抢先道:“我们之间得赌你输了,还望你兑现诺言,快走吧。”

    凉萱使劲朝他使眼色,凉悯生沉默半响,他心中明白此刻离开日后还可徐徐图之,但他怎能,怎能再一次将她拱手让人?

    “哥哥,你答应过我输后会娶妻生子,平安喜乐地过一生的,你可不要食言。”凉萱握着萧泽珩的手,忙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佯装镇静道。

    见凉悯生久久不动,凉萱心中着急,阿珩他如今这幅样子定是不会放过他的了,她默然用唇语对他道:哥哥,快走!

    心中经历一番激烈的挣扎,凉悯生终于是迈出了脚步,不等凉萱松一口气,身后萧泽珩幽然冷冽的声音便落入凉萱耳中。

    “孤何时准你走了?”萧泽珩眯眼,抬手叫来几名士卒。

    “等等!”凉萱的喊声让那些士卒止步,她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萧泽珩,“阿珩,我”

    “你又想为他求情是么?”萧泽珩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他缓缓挪动眸子看向凉萱,两辈子她与凉悯生之间的羁绊,他两辈子都斩不断。

    “可是他终究是我哥哥。”

    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

    萧泽珩后脑的钝痛几近刺入骨髓,他咬牙对凉萱道:“你只当他是你哥哥,你又可曾想过我是你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