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梦魇
萧泽珩躺在床上, 掌中紧攥着凉萱的手。凉萱只得一手与他交握,腾出另一只手来为他捏好被角。
“医官,王君如何了?”她见医官替萧泽珩诊完脉, 便迫不及地问询一句。
“这”那医官磕绊道:“王君无碍, 只是旧疾难医,加之王君心病缠身才会招致如此病症。”
听他王君没事,凉萱悬着的心落下去大半, 随即问道:“那这病可有根治的办法?”
医官的陡然沉默让凉萱心一紧, 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病都治不好了么?
他正支支吾吾着, 那一头萧泽珩梦中轻喃一声, 眉眼微动似有要醒的征兆,凉萱见状也忘了追问, 一心看顾起萧泽珩来。
“阿珩?”凉萱柔声唤着他,萧泽珩已然睁开了眼,见是凉萱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扫眼时又见着边上的医官, 眉头微不可见地蹙起。
凉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握着他的手接受道:“你方才午睡魇住了,我这才请了医官为你看呢。”
还有一句话她没, 就他先前那阵仗,可真是将她给吓住了。
“魇住了?”萧泽珩呢喃出声, 他方才确实做了一个不算好的噩梦,转眼见凉萱面上担忧的愁容立刻疑心问道:“那可以伤到你?”
见凉萱摇头他才放心,随口又问一句:“萱儿,为夫可有什么怪异之语?”
凉萱脑子浮现起他那幅模样,此刻这容貌的主人正含脉脉浓情看她, 她现在想来倒不觉得方才的萧泽珩骇人,转而有一番别的风味。他那样在乎自己,就同要攥紧手中不可多得的饴糖似的,那种被人看着的紧张感叫她心里又酸又甜。
“自然没有。”当着外人的面,凉萱自然也不好多什么,抬眼瞧了他一会便摇头。
“郑医侍,孤这病到底如何?”萧泽珩突然发话问,那医官正张嘴要答,便见自己王君投来的眼神。
这种目光他再熟悉不过,意为让他帮衬着隐瞒,于是他便开口回道:“王君此病虽暂无彻底根治之法,但若是近日内修身养性,或可减轻痛楚。”
几日人又在内殿磋磨会,凉萱听萧泽珩需要静养,事无巨细地缠着医官问了好些应当注意的事宜,还差茴香送来了纸笔,略显笨拙地一一记录在案。
期间因自己写得太慢,她还动过央求萧泽珩帮她写的念头,可这个病患着实“娇弱”,她使唤不动。待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她才忽地想起自己原本是想往桐云殿的内厨找点吃的,没曾想这耽搁起便至今。
“饿了?”
凉萱苦哈哈地点点头,而后将写满禁宜的宣纸叠好收起。萧泽珩裹起外袍,见她对一张纸也如此心翼翼笑:“这值得你如此费心么?”
“关于阿珩的事情我都上心。”凉萱头也没抬,自然而然地脱口道。
萧泽珩闻言微微一愣,一场大梦方醒,恍神间他竟然连梦境与现实都有些恍惚。半响后才牵着她的手从内殿绕出。两人一路行至厨房,奴仆已将粥熬好,热气白腾腾的往外冒。
凉萱立马将热粥捧在手里,搅着汤匙往嘴里送着甜腻的粥,半碗下肚她这才吃得慢了些,能得出空隙与萧泽珩话。
“阿珩,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是我的错觉么?”凉萱试探着问,“你方才真的魇住了,那能不能告诉我你梦见了什么?”
他有心事,而且凉萱断定他那心事她不曾知晓,可又不好明着去问她,她遂委婉了些问。
一阵无言,萧泽珩低眉似乎是陷入某种回忆,凉萱见他碗里的粥一口没动,心情瞬间跌落在谷底,手上捧着的粥她忽然就吃不下了。
“阿珩,你吃点吧,我听甘洛你好些天没好好用过膳,我担心”
她话音刚落,萧泽珩便抿唇尝了一口粥,应了她的心愿后萧泽珩便回答起她的问题来:“方才梦见了你。”
“我?”凉萱故作不信道:“你明明了是做噩梦,梦见我又怎么会叫阿珩魇住呢?”
他们是一对那么相爱的恋人,想来梦见彼此也应当是暖阳,花香,满地的苍翠和湛蓝的天幕,尽是些幸福,正如她梦见他那般。
“只是梦见你不要我了。”萧泽珩这话时梗了一下,暗含在话语中的低落与心酸全让凉萱给听了去,她浑圆的眼睛眨了半天才从里面回过味来,两人也从想对而坐变为相依而坐。
“怎么会?”凉萱道:“我肯定不会丢下阿珩一个人的,明明是大白天,阿珩你怎么乱做梦。”
话道此,她还怪嗔了一眼萧泽珩,见他勺中的热粥迟迟不动,她便用抹了蜜糖的嘴出些甜言蜜语来哄他,“我的亲亲好夫君,能遇上你想必是我上辈子烧高香,祖上积了大德,老天才开眼赐我这份姻缘,我又怎么敢违背上天的意思不珍惜呢?想抱你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不要你?”
“也是。”萧泽珩低笑一声应道。
“笑了!”凉萱脸上跟着绽出笑容,她顺势挽住萧泽珩的胳膊,“那夫君便再吃一口吧!”
萧泽珩在她的注视下慢悠悠吃着粥,是他生性太多疑了,才会将上辈子经历过得事情害怕今生重演。
那个梦,魇住他的梦是上一世凉萱最能要了他的命之时。
那时她中了同心蛊,可他并不知晓。若一旦中了同心蛊,假使爱上宿有雄蛊之外的人,那宿主体内的雌蛊便会发作,使人痛不欲生,用强烈的痛感来冲洗掉宿主对他人的爱意,而疯狂的需要雄蛊的气味来减轻心中的刺痛。
那时也是这样的大雪天,外头异常寂静,可桐云殿内确实要闹翻了天,凉萱体内的蛊虫发作了。
彼时萧泽珩捧着满怀的美味佳肴来瞧她,是他话费好半天的心血亲手做的,却被她一把推翻在地,他怔怔地看着满地的狼藉,他不明白。
明明昨日才同他约好,笑嘻嘻地同他着今日相会的女子突然就变了脸色,她为什么要哭?她又为什么要发脾气?
“萱儿?”萧泽珩以为是她受了委屈,上前问询,指尖才触到凉萱的臂膀她便猛得缩回。
“你走开,我不要见你!”
萧泽珩反应了半响,才缓缓回过神来,卑微又带着讨好地问道:“为何,是我哪里做错了么?萱儿,你不喜欢我改便是了,你莫这样的话好么?”
他已记不清当时的凉萱面上是和反应,无论是在梦里或是上辈子的记忆中,唯有一句话他记得清楚,是她:“我要去找哥哥,我好想哥哥。”
她流泪了,原来是为了她哥哥而流的,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她,唯独这件事不能。
他什么都没有了,枯竭的情感只能靠着她来维系唯一一点的泉涌,贫瘠凉薄的亲情早死了,他不想在过上从前那样死寂清寒的日子。
是她给了她唯一一点的温暖,而现在她已不能自私地想将其收回。
萧泽珩长抒一口气,眼中的汹涌渐渐平息,他无比理智地对凉萱道:“萱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去见凉悯生。你若是再念着他,我就把他杀了。”
可他的话凉萱根本无暇听顾,她连自己在做什么再什么都已无从知晓,唯有心口处那种似利器刺入的痛感在提醒她,她好想念凉悯生的怀抱。
哥哥的怀里总是那么令人温暖,令人心生眷恋。
“我要去找哥哥,我要去找哥哥!”凉萱如此告诉自己,似乎只有哥哥才能让她平静,叫她不用再心痛,不用再掉眼泪。
凉萱的手刚触上门框,便被萧泽珩从后头死死的禁锢住。
“萱儿,你别想去找他。”
怀中的人是热的,温软得像是一杯温度晾得适宜的热茶流淌在手心里。可她的心确实冰的,她不爱他。
如此,两具冰冷的身躯相靠,他的心只会更冷。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手,他曾在她身上见过金灿灿的光,感受过迷人的温暖,他的心同她粘连在了一处,无论如何也是分不开了。
怀中的人挣扎的愈发厉害,萧泽珩的臂膀一刻也不松,他固执的锁住她,以为锁住她的人就能锁住她的心。
她哭得越厉害,闹得越凶,萧泽珩脱口而出的话便越狠。
“萱儿,你再你想要你哥哥,我便立刻派人去将他从公子府里抓来,我要他受流矢穿心的极刑,你每一句,我便要在他身上多加一只箭羽,你这样你哥哥会不会赶得上我心痛?”
“萱儿,你不要他要我好不好?明明那日在湖边你才过要嫁给我为妻的,我们才三日没见你怎么就喜欢上别人了呢?还是你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在骗我?”
“我不许你走。”
时间慢慢流逝,他怀中的人渐渐也失了力气,只能靠在他怀里抽噎,大口大口得喘着气似痛极。
她终于不再吵着要自己的哥哥了,萧泽珩低头靠着她的脸,几近哀求:“萱儿,你看我一眼吧,哪怕就看我一眼呢。”
他太想要她的爱了,他知道擅自将她禁锢在这桐云殿里,毁了她和凉悯生的姻缘是他不对,可他没有办法,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
这室内终于是静了,就当他以为就此告一段落之际,凉萱眼角淌着泪,即便是方才已经闹得没了力气,她也要虚弱地对他出诛心的话来。
“我要哥哥”她先前哭得太狠了,如今还在抽噎着,声音细若蚊蝇。
可就是那低弱的嗓音犹如一把利刃,不偏不倚地扎入了他的心脉。
萧泽珩的手掌捏上她的后颈,想要哥哥,那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