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 旧病难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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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萧泽珩从凉山回王城之后, 他这几日颇有些偏头疼,夜里时常疼得厉害,已经到了难以安眠的地步。

    医官召过几回, 汤药也用了不知多少, 总是不见好,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萧泽珩琢磨他这病应当是先前受伤失忆时留下的沉疴痼疾。

    这种病症总是最难医,他在凉萱面前心翼翼地藏着, 他这病可不敢叫凉萱知晓, 免得她担心。

    天启殿内,奏疏堆积满案无人批阅, 只因他的头疼又犯了。无药可解的病症他只能捏着自己的眉心暂缓疼痛。少顷, 进来一名内侍在萧泽珩耳边道:“王君,殿外甘洛大人到了。”

    “传他进来。”

    “诺。”

    时令已至腊月, 今日又恰逢雪,放眼望去王城里尽是一片素白,积雪没至脚踝上。甘洛推门入殿时将外头的寒气也一并带进,瑟瑟的冷气叫他的头疼稍稍舒缓两分。

    “王君。”

    “何事?”萧泽珩向来不爱在人前坦露出自己的弱势, 由是甘洛进殿时他便松了原先紧捏眉心的右手改拿奏折,只是那处生起的红痕却不好消弥。

    甘洛见他眉心红痕有些担忧,犹豫着关切道:“王君的病半月了竟是还未见好么?”

    萧泽珩略抬手, 指节上翘制止住他的言论,“暂时不提这个, 你来是有何事?”

    “是璐夫人那边有了些动静。”

    “近来总听她抱怨,是当时选错了人,就不应当嫁给王君,早知今日结果,理应选远在广陵的萧怀瑾为夫婿的。她她受够了王君的冷落, 想过些日子去求右丞能否让她在换门亲事。”甘洛道。

    他在于璐殿中安插了人手,于璐天生不是一个瑾慎微的性子,被娇宠坏了的女儿何事都爱往外言,谈不上什么畏手畏脚。这一番得罪王君的话出自于璐之口他并不稀奇,或者是意料之内。原先萧泽珩选定了她,便是看中了她受不得气的个性。

    唯有借此,他才能扭转乾坤。

    “此事,王君何解?”甘洛问。

    内侍端了一盏茶来交于萧泽珩润口,他拨弄着茶盅,混不在意道:“既然她想再嫁给萧怀瑾那便由她去吧。对了,你寻个日子是孤开恩,让于璐回娘家同右丞好好见一面,余下的事情便不必再管了。”

    姜国民风开放,早在姜国还是诸侯国的时候便有赏妾换妾的习俗,不过自从他祖父登基以来此事鲜少发生,虽然此举为人诟病,但能一箭双雕与他而言也算值。

    于璐想嫁给萧怀瑾,这是不知道他这个王弟对这个皇恩浩荡是接还是不接呢?

    萧泽珩嘴角难得浮起一抹笑意,他似不经意间问:“那戴娇娇那边如何?”

    “一切顺利。”

    “很好。”萧泽珩放下茶盏,眼中有了一丝光亮,他许给她的承诺就快兑现了。

    他忽然觉得一身轻松,才几个时辰不见,他竟是又想她了。她在左右,萧泽珩总能安心些。

    他吩咐道:“去桐云殿吧。”

    他想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夫人有没有同他那般抑无可抑地想着他呢?

    “喏。”

    朱门微敞,从外可以窥得内里的一丝光景,雪下得厚重,里面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扔雪球。萧泽珩在人群中寻找着凉萱的身形,她正在角落里弓着身子滚雪球,鹤氅裘衣上尽是些细碎的雪沫子,抖一抖便要扑簌簌地落下好些来。

    她外露的耳朵冻得通红,萧泽珩只见她滚了一圈雪之后便要搓着手哈气,像是冷极。封河郡地处南边,终年不下大雪,偶尔冬天只会落一层薄薄的雪霜,她爱玩雪想来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萧泽珩看她冻得通红的手又忍不住心疼,为何不去屋子里暖一会再出来呢?

    凉萱捏好了两个拳头一般大的雪块,这雪她可不敢捏得紧实,不然砸得人生疼。

    “茴香!”她喊了一声,还没抬起胳膊就被人给阴了一招,凉萱抖着脑袋,簌簌的雪落下时好像起了一成雪雾,将她包裹在内。有些碎雪竟会找地方钻,从她的脖颈落入了衣禁内,碰着温热的肌肤便融城一滩水,冻得人直激灵。

    她缓过神来才见方才的雪块是一个内侍朝她扔的,好在凉萱手中还有“武器”但不等她自己“报复”便有人为他出了这口恶气。

    那内侍也被砸得落了一身的白,哆嗦着身子直喊冷,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待他们看见那投掷雪球的来人时,是一声也笑不出来了。谁人刚在王君面前放肆?一众人等收了嬉笑怒骂的心思,毕恭毕敬地朝朱门那处行礼。

    唯有凉萱站在原地不动,那雪是他替她砸的?

    既然如此,她瞧着手中的雪块起了歪心思,晃着身子使劲朝萧泽珩扔去,只见当朝的王君活像个二愣子一般,躲也不躲,就任由那雪球砸在他身上。

    “傻子。”凉萱在心里念叨亦一声,迈过厚重的积雪朝萧泽珩跑去,眨眼间就落入他的怀中。凉萱替他拍开身上的积雪,碎碎念道:“怎么就不躲开呢?被雪砸到难道就不冷么?”

    萧泽珩搓着她冰凉发红的手,还不忘弯下身子朝内哈口热气,“那我的夫人被雪砸到就不冷了么,为夫陪你一起。”

    凉萱哎呀一声,忽的就被他得脸热起来,“哪有你这样的,偏偏要受冻。”

    外面天寒地冻的,萧泽珩也不知凉萱到底在外玩了多久,只得握着人的手,温声细语得哄道:“我们进屋好么?都冻成这幅模样了,担心生冻疮啊。”

    她听见冻疮二字就心生抗拒,“那那我们回屋。”

    “嗯,回屋。”萧泽珩笑道。

    入殿前,凉萱又缠着他讨要了一道恩旨,她少有时候能见到如此大雪,她想让萧泽珩陪她玩一日的雪,还要在院内堆满雪人。

    他一一应允。

    桐云殿内银炭烧的旺盛,凉萱为萧泽珩解下外袍,抬眼看见他那被捏红的眉心心中疼惜不已,都已经过去半月了,他的头疼还在反反复复的发作么?

    凉萱抬手,在他的红痕出按了两下,声音格外得柔,她的指尖还是冷的,两方冰冷的肌肤相触,萧泽珩心中有种出来的感觉,他下意识地想去遮挡反叫她更进了一步,“头还疼么?”

    “不妨事。”萧泽珩将她的手握住而后放下,安慰:“医官了,再过个两天便好,你莫要为此再忧心。”

    凉萱反牵住他,往内殿去,嘴上嘀咕:“从前也不见你有这头疼的病,怎么会突然就犯了呢,还是每每逢变天亦或是节令交换时就会犯病?”

    两人坐下,萧泽珩被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弄得心痒痒,于是煞有其事地:“大抵你一惹我生气,这病就要犯了。”

    茴香端着两碗姜汤进内殿,放下后便得了指令离去,她只笑笑而后挥退了殿门外的一众奴仆。

    “我何时惹你生气了?”凉萱撑着脸,气鼓鼓道。

    见她佯怒,他并不言语,只是靠在床栏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凉萱端起圆桌上的那碗姜汤在他的幽幽目光下一饮而尽,而后捧着另一碗到他身边。

    他就那样的看着她,凉萱有些心虚,这人该不会此时想同她翻旧账吧?她只好笑眯眯朝萧泽珩一笑,无比诚挚地对他道:“我以后再不会了,你也不要头疼,好不好?”

    “夫君,姜汤要我喂你么?”凉萱同他凑近,话中颇有讨好的意味,萧泽珩接过碗,将内里的汤汁一饮而尽。

    “到底谁是傻子,方才骗你的。”萧泽珩低笑道,脑内又起一阵一阵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想抬手,但碍于凉萱在侧终于做罢。他始终不想让她看出这病的深浅,来也怪,他自从忆起往事这头疼病也放过好几次,可没有一次持续的时间竟快有大半个月。

    午夜梦回时,他时常觉得是不是自己杀了凉悯生,因果轮回才叫他有此报应。可转念一想,去了凉悯生这个毒瘤,他就算是头疼一辈子他也愿意。

    “阿萱,我有些困了,陪我躺会罢。”萧泽珩去了鞋袜,往里挪过半分给凉萱腾出个地方来,她顺势躺进去,被褥里很快便有了热气,萧泽珩搂着凉萱半响才进入深眠,他只有在靠着她的时候才觉得头疼好些。

    他是睡着了,但是凉萱却没有睡着。他入眠是眉头紧蹙着,唇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尽,像是痛苦至极,凉萱半支起身子,替他按着太阳穴舒缓痛苦。

    每每来此,他都对她不要紧,不妨事,可她偷偷观察过好多次,他总是背着她进药,这头疼病总是不得好,她去问医官,那些人总是支支吾吾的,瞒着消息不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事情想得久,想得长远,凉萱不禁湿润了眼,随后她又告诉自己,他一定会没事的,他还是那样的年轻,他的雄图伟业还未施展,何况他们还有一生一世的呢。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地有些饿,想着去膳房让厨娘备着点吃食,等阿珩醒的时候也好吃点热粥暖暖胃,她为她捏好被角,临行时身后传来几声呓语,凉萱又侧过身子去看他。

    才一刻没看着人,他头上竟然起了细密的薄汗,身子崩的紧实,嘴里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凉萱拿出帕子为他擦汗,缩进被子里将人抱住,恨不能将他身上的病痛都承接在自己身上。

    见人渐渐平息下,她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手指缓缓划过他的脊背,嘴里亲喃着蜜语。

    凉萱估摸着他的模样是完全好了,这才敢慢悠悠地从被褥里溜出,她回身想看他睡得如何时,陡然被一双圆睁的狠厉的眸子给吓到。

    不等她开口,萧泽珩拉住她的手腕就将人往床榻里拽。

    “阿珩?”凉萱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萧泽珩双眼尤见猩红,他拖着凉萱将人按在自己身下,面上满是愠怒,“你想跑去哪?”

    他从未对她发过狠,这是第一次。凉萱惊疑的同时结结巴巴道:“阿珩,我就是饿了,想去找点吃的,你怎么了?”

    她的手环上他的身子,如此亲昵又是如此熟悉。

    萧泽珩愣怔半响,盯着她的眸子看了很久方才松开她,懊悔般地用指腹发了狠劲抠挖着眉心的那一处红痕,凉萱被他吓得赶忙阻止,可惜半响也没能拉动他的手,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好在他没疯魔多久就晕厥过去,凉萱扶他躺好,唤了茴香入殿,“快,快去叫医官来。”

    他这一举可真把凉萱给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