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嘉回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跛脚的可怕,但事到临头,还是硬着头皮道:“对,走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一累我就特别……想吃东西,肚子空着,难受得很。”
宴绥却觉得在理,点头道:“那行,我们快些回去,让厨房先给你做点吃的填填肚子——”
“何必那么麻烦。”嘉回立刻断:“你看这满大街的铺子,客人这么多,不如我们也在外面随便吃点。”
她瞥了一眼旁边的馄饨摊子,声道:“反正来都来了。”而且难得出一次门,她还不想回去。
宴绥把她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末了,无奈道:“街边的东西可能会不太干净,万一吃了闹肚子,那就是真的疼了。”
“无碍。”嘉回吸吸鼻子,“我闻着好香,所以特别想尝尝。”
她既想要,宴绥当然也不好直接拒绝,但往怀里一摸,堪堪只能掏出几枚铜板,仔细一数,只有九文钱,勉强凑得起一碗还有余。
宴绥拿着这几文钱去要了碗混沌,两人就着简易的餐桌在露天街边坐了下来。
桌椅有些破烂,但好在干净整洁,宴绥仔细擦拭了面前的一块地方,等看不到明显的油渍后,才放心的与嘉回换了个座。
做生意的师傅手脚麻利,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包好混沌,烧水下锅,待熟后捞起,淋上香油和葱花,热乎乎的新鲜混沌就趁热端上了桌。
嘉回不爱吃葱花,宴绥就先把碗里的葱花挑出来,再搅拌着等汤底凉了,方才推到嘉回面前。
“吃吧,不够就只能回去再加餐了。”
起来也是蛮丢人的,出门在外,身上没有银钱也就罢了,竟连请人吃饭都要不起第二碗。
嘉回忍不住低下头偷笑,憋得肩膀一颤一颤的,宴绥瞥了她一眼,兀自转过头去看旁边的烧饼摊子,只是正对着她的耳垂红了红。
纯色白瓷碗,清香浓郁汤,皮薄肉多的混沌掺杂着冬菇和青菜,入嘴的那一刻就瞬间转足了口感。
嘉回滋溜咬下一口,嘴里的肉馅还没吞尽,看着宴绥,笑眯眯道:“你刚刚去哪儿了,问你呢,怎么不。”
“回了城外,找马。”宴绥扯谎道。
“马儿呢?”嘉回左顾右盼。
人都没了,那还管得上马,它就是脱了缰飞了,他也没什么可心疼的。
宴绥淡淡道:“丢了。”
可惜了,那还是她第一次在宫外宽阔道路上骑马,有始没有终,跑出去的马儿却回不来了。
好在面前的宴绥秀色可餐,她吃着也挺开心。
但到嘴的混沌没咬几口,肚子却莫名抽抽起来,起先以为是要如厕,想着暂时忍忍过去,奈何这痛感如山崩地裂之势,哗的一下席卷而来,嘉回没法,只好向对面的宴绥求助。
“我的肚子……肚子疼……”她没骗人,这次是真的疼了。
宴绥闻言耳尖动了动,但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前科在外,他刚吃了她的亏。
嘉回继续作着思想斗争,她预感自己的日子快要来了,这个反应实在太过熟悉,不出意外就在今晚或是明早,反正不会在此时。
但她受不住这一阵一阵的抽痛,哪怕还没有切入正题,也确实够她熬的。
嘉回捂着腹哼哼唧唧,肚里像是有条锯齿在肆意拉扯着,一股钻心的绞痛传遍全身,犹如浪花般一波又一波地拍过来,明明冒着冷汗,但手心却出奇的灼热。
她也没甚力气了,蜷缩在一起,呆呆盯着面前的碗沿,头晕目眩,双耳作响。
没听到嘉回接下来的话术,宴绥纳闷地转过身,还以为她失了兴趣不想再理,却没想她是真的难受到不能自抑。
嘉回面色惨白,紧抿住双唇,涂着口脂的唇面早已不见血色,细看之下,还有几个不甚明显的牙印。
宴绥蹭的一下站起来,慌张之中踹翻矮凳,顾不得身后食客的谩骂,大跨步走到嘉回面前,蹲下,也不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蹙着眉头,像是比她还要痛苦。
“许是外头的东西不干净,你又惯来娇养体弱,这才吃坏了身子,肚子疼。”他想扶她起来,正要动手时,募地又被她断。
“诶,不是。”嘉回虚弱地拉住他,慢吞吞道:“我可能……快有特殊的情况,你别病急乱投医,先回府,剩下的慢慢再。”
宴绥不让,嘉回的样子他看着揪心,怎会让她熬着回府等人来瞧,市集上的药铺多的是,随便逮到一个大夫都比她硬抗着强。
他一个横抱把嘉回搂入怀中,抬脚就往外头走去,又嫌脚程太慢,到最后干脆跑了起来,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寻。
饶是江南比之长安开放,但一男一女当街搂抱,且不由分的到处乱跑,霎时间也引起不的骚动。
这一刻,两人算是赚足了路人的目光。
她又羞又恼,在他怀里快要透不过气来,如此一激动,便觉身下忽有异样,尚还来不及惊呼,一股热|流自体内涌出,她在青天白日中,众目睽睽下,就这么凑巧地赶上了癸水之至。
还好衣服并不薄,可以稍稍遮掩一些,但那股粘腻的感觉自始就贴在她的腿|根,再这么折腾下去,她会更加没有安全感。
于是贴近宴绥的耳垂,她羞赧道:“我只是日子要来了,提前的腹痛征兆,不是什么毛病,寻常女儿家都会这样,你别大惊怪——”
“……”宴绥闻言愣住,先是迷惘,后又吃透了她话里的含义,眼里闪过一丝尴尬,红着脸道:“我、我这就送你回府……”
他扭捏着又:“疼、疼吗?”
嘉回像是安慰他也像是在自我暗示:“不疼,就是累了,想沐浴歇息。”
她话音刚落,宴绥就调转回头,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搂着她的双手不仅没有片刻的松弛,反而愈加谨慎与强劲。
匆匆回到郡守府,宴绥脚步未歇,直往听雨筑奔去。
院里的丫鬟聚在一起择菜,冷不丁见到两人回来,还来不及躬身行礼,就被宴绥厉声吩咐道:“去烧水,准备好沐浴的东西,再把房间内炭火点上,换套干净的被褥。”
三人不知所云,但还是听着他的话开始着手准备,刚迈出几步,又被宴绥断道:“去厨房熬些糖水来。”语罢又觉不放心,自顾自道:“算了,你们先把旁的事情做好,余下的交由我。”
七夕这才恍然大悟,又壮着胆子朝那边看了一眼,心里大概有些了然。
一阵折腾过后,嘉回终于躺在榻上沉静地睡去。
宴绥在厨房替她熬制糖水,拿着林掌柜特意拟写的方子,笨拙的开始洗手烧柴。
从前在府内是地位尊上的公子,进了宫也未曾干过一丝下人的活儿,这时突然进了厨房,还真不知该从何下手。
噼里啪啦在里头捣鼓了好一阵,宴绥总算是捧出了一份像样的汤汁。
自己先尝了一口,味道不错,就是太过甜腻,但是有经验的妇人都这个最能补身,宴绥不放心的还多加了一些剂量。
嘉回慢慢转醒,已经尚至傍晚时分,昏黄落日斜挂于天边,给这不甚宽敞的内室撒满了金色的余晖。
她往旁边一看,宴绥静静坐于窗边,手持棋子,自顾对弈,许是遇到了僵局,正捻着黑子闭眼沉思,他一向都是意气风发的壮志形象,鲜少能有这么斯文儒雅的一面。
屋内烧着银炭,滋滋燃得热烈,他眉眼覆上绚烂晚霞,好比初春的艳阳。
嘉回撑着床沿坐起,那边听到动静也停下手中动作。
“好些了么。”宴绥浅浅一笑。
“嗯。”嘉回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让下人们知道,定是会笑话我的。”
“她们一看便知。”他抬高下巴指了指嘉回床边矮几上的汤药,道:“刚熬好的,趁热喝吧,免得夜里又不舒服。”
嘉回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望,两碗黑黢黢的汤汁,皆是浓郁得深不见底,不过味道有些不对,既泛着甜又闻着涩,光是看到这个画面,她就已经喉咙发紧,口含苦水了。
“都是丫头们熬的?”她问。
宴绥偏过头,低低“嗯”了一声。
嘉回端起那碗分量最少的汤药,刚想递到嘴边,却听宴绥在那边假意轻咳,她放下碗,疑惑道:“怎么了?”
“没有。”宴绥故作姿态道:“只是不知殿下为何舍近求远,欲先喝那碗?”
那碗?嘉回看着手里的瓷碗,不知他话里是何含义,只道:“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只是这碗分量少些,我端着不吃力,所以就先服下了。”
竟然败在了分量上,他千辛万苦又是跑城外去跟大夫请教,又是回来灰头土脸拾柴烧火的这么倒腾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熬制出来的补药,就被这么轻描淡写几句话给否定了。
“那倒也是。”宴绥一口气堵在心头,看向嘉回的目光都带了些幽怨,像是凑上前要亲热却被一脚踢开的哈巴狗,委屈得眉眼都盛着郁色。
嘉回思绪转得飞快,大约是猜到了宴绥的情绪,转而拾起另外一份离得近的青瓷碗,慢悠悠凑到鼻尖,边闻着味儿边余光量着旁边的宴绥。
果然见他坐直了身子,往自己这边斜睨过来,嘉回心里轻笑一声,暗自笑道:怎么这么幼稚。
她一口气饮了下去,却被这过于甜津津的味道呛到了喉咙。
苍了天了,他这是放了多大的剂量,真是不怕把人齁死。
作者有话要:
娘子来了癸水不舒服怎么办,当然是为她熬制一碗十全大补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