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元漾斜眼看着跟上来的某人,纳闷道:“你来做什么?”
本就不大的车厢坐两人已经算是拥挤,如何还能再塞得下旁人。
宴绥笑笑没话,长腿一伸,径直往他对面落座,然后转头看向右侧的嘉回。
少女稀薄的刘海因方才疾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宴绥微微替她整理了一下,然后顺势往上,摸到淡水粉珍珠步摇,双手往里推进去些许,再轻轻扶正了下边交错在一起的流苏。
“发钗歪了。”他温声道。
嘉回本没注意,听宴绥这么一,才双手探向发髻,慢慢检查起来,“刚刚那么多人,也太失礼了。”
她捯饬完歪头问道:“现在好了么?”
但等来的不是宴绥由衷的赞美,而是元漾气急败坏的质问。
“好啊……”元漾抬起手指虚虚点着两人,结巴道:“你们……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大行不轨之事,还知不知羞,懂不懂得避嫌。”
他完又觉不对,好像他不在两人就用不着避嫌了似的。
可这已经超乎正常主仆之间的界限,任谁也看得出来其中的猫腻。
元漾双目浑圆,眼睛瞪得老大,那架势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嘉回先是怔住,而后羞涩地笑了,移了位置坐到元漾身边,声道:“阿兄你都看到了,那我也不瞒你……”
元漾转头就是一个眼刀子,“你最好别瞒我。”
“我哪敢啊。”嘉回双手攀附上元漾的臂膀,撒娇道:“只不过是心有所属,想招宴绥作为驸马,圆一个梦罢了。”
“你再一遍。”元漾声音都带着丝丝颤意。
嘉回也不畏怯,重复道:“我已心有所属,想招宴绥作为驸马!我不想嫁给魏卿则了,我要退婚!”
这话掷地有声,砸得元漾措手不及,他甚至来不及多思考,满脑子都是嘉回所的“心有所属”。
这四个字的分量何其重大,元漾不是不知。
哪怕之前嘉回被赐婚,梁文帝以培养感情的由头特意准许魏卿则可偶尔出入常乐殿,给了两人诸多接触和交流的机会,但那时的嘉回也没有对他产生过别的心思,更不要喜欢了。
此次离宫不过数月,她竟意外地坠入爱河,还想要立宴绥为驸马?莫不是在外孤单寂寞,逮着谁都想要寻求个温暖罢?
元漾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视了数下,一个是自己的嫡亲妹妹,一个是从陪护在身边的玩伴,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他都不好撂下重话。
深吸一口气,元漾郑重道:“你可知自己在什么?”
嘉回无比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点点头,认真:“这世上能碰到一个合眼缘的人并不多,抛开长相、年龄、身份、地位等等诸多限制,剩下的便如大海捞针,可遇而不可求。”
她深深看了眼宴绥,莞尔一笑道:“但我确信自己遇到了那个合眼缘,称心意又让我满心欢喜的人了,在以后的漫长岁月中,我想要与他一起忠于彼此,共度余生。”
嘉回的话语宛如平地惊起一声雷,把车内的两个大男人都给炸懵了。
元漾气急窝里的白菜被别人拱了,宴绥则是吃惊她的深情与果断。
所谓爱会让人变得勇敢,想来便是这个道理。
“殿下……”宴绥嘴唇微启。
为何不再等等,等入了宫,届时面见圣上,他自会亲自坦白。
感情这件事合该交由男儿来主动才是啊。
嘉回投以安慰似的微笑,却抵不过元漾手脚快。
他一把擒住宴绥的衣襟,怒意横飞,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宴子廉,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要我妹!”
“……”嘉回上前想要把两人拉扯开,但却使不上多少力气,于是劝着元漾道:“就算宴绥以后当了驸马,那也得循例称呼你一声兄长,你又不吃亏,何必跟他计较呢?”
元漾被她的歪理弄得脾气也没了,不怒反笑:“元嘉回你这还没嫁人呢,就已经学会替别人话了!”!
嘉回讶然:“阿兄你这是……同意了?”
“我什么也没。”元漾立即喊人叫停,下车的时候还顺带把宴绥一起拖了出去。
嘉回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后也急忙钻出马车,跑着跟了上去。
还好此处离皇宫并无太远,三人走了没一会就有内侍赶来接应。
嘉回先行回常乐殿换衣梳洗,宴绥由元漾带着去向梁文帝请罪叩安,孙筌惴惴不安地跟在后面,而七夕则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
常乐殿一切照旧,宫人们有条不紊忙活着各处的事宜,并不清楚嘉回的情况,只知她是身处寺庙,为国祈福,才会离宫许久未归。
但在听到大太监尖声鸭嗓的传话后,大家还是惊喜欲狂,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跑着出来迎接。
荷月与明月更是喜极而泣,人还没走到跟前,泪已经夺眶而出。
“公主,你瘦了。”荷月哭丧着脸道:“都是奴婢们不好,没有随身侍奉,害得你受苦了。”
“我身边又岂会缺差使之人。”嘉回把七夕拉到众人眼前,好脾气道:“一个丫鬟,带回来就与你们一起干活了。”
嘉回笑笑,接着吩咐道:“去准备些热水,我要沐浴,另外替我梳妆扮,待会儿还得去面见圣上。”
“是。”众丫鬟齐齐福身,然后各自退下。
烧水的烧水,准备的准备,一时井然有序,殿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半个时辰后,嘉回已然梳洗穿戴完毕。
却为了赶时间,不等坐轿撵,带上荷月就直往建章宫奔去。
一路疾行加跑,到达宫门口时,恰好碰到孙筌从里出来,满脸愁云惨淡的模样,看得嘉回心都纠在了一处。
她走近急道:“孙大人,里面如何了?阿耶过什么,他可有生气?”
“生气倒是没有,但情况也确实不太好。”孙筌叹了口气,拱手道:“圣上虽未直接判罪量刑,但对宴郎君还是存了些怪罪之意,不过有太子在,他大抵性命是能够保得住的,免不了会有一番皮肉之苦,但孰轻孰重,微臣也不好定夺,简短地复命完便退了出来。”
“公主再急,也不妨先等等,没有传召入内,怕只是会激起圣上更大的怒气。”孙筌轻声提醒道。
嘉回知道梁文帝的脾气,虽从不对她动怒,但却爱把过错推到身边之人头上。
一是让她长记性,二是叫她明白不好好管住宫人的后果。
常乐殿里的丫鬟太监们就没少因为她受罪,轻则罚俸重则幽禁。
如果是平时她还能搏一搏去求情,但此事本就是她的不对,再多言只怕会惹得梁文帝更加不悦。
嘉回想到就有些头皮发麻,轻轻点了头,有礼道:“多谢大人告知,我便在此等等。”
“如此甚好,公主明鉴,微臣便先行告退。”孙筌交代完后转身离去。
嘉回目送他走远,正欲跨过宫门之时,忽听正殿里头传来杯盏落地的哗啦声。
这是梁文帝发怒的前兆,她担心宴绥会因此受到为难,便熬不住内心的自责,冲破殿前宦官的阻拦,直往里奔去。
作者有话要:
先卡在这儿,明天就正式见家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