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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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尚早,沿途的商铺还没开门迎客,街上只有三三两两早起的赶路人,大多也是默不作声,匆匆而过。

    嘉回随意量了一下,便就受不住外头的寒气,重新坐回车内。

    哪知她刚坐稳,拿起话本正想发时间时,忽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这架势听着挺大,不似一般的行人,倒像是有目的而来。

    嘉回有些大胆地猜测着,双手死死攥住书页,呼吸也跟着促急起来。

    此人估计也想早点表明身份,等不及靠近,便大喝了一声:“驾!”

    熟悉的声音穿壁入耳,嘉回眼眶一热,忙不迭地掀帘朝后望去。

    层层薄雾之中,有一少年踏马而来。

    他身着绯红交领锦袍,配之以墨黑色腰封窄袖,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赘余,并且为了骑行方便,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直垂在脑后,只用一发带固定,不似女气,反而多了一份英挺潇洒。他驾马的速度很快,风吹散发丝随着带子一起交织着飞舞,那红得耀眼的衣袍衬托着人无比的意气风发。

    临到近前,他放慢了骑行的速度,悠哉悠哉跟在车马后,看了眼嘉回,嘴角上扬,展出一抹绚烂的笑容。

    这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闯入嘉回的视线,她看得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他身上。

    良久,她收回手,对着外头道:“停车。”

    接着马车缓缓往街边靠去,七夕扭头问:“姑……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她话刚到嘴边,嘉回就从里探出身子,不顾马车有没有停稳,迈脚就想要下去。

    七夕大惊失色,立马要来搀扶她,可嘉回已经跳下地,往后跑去。

    身后侍女还在追着呼喊,嘉回却已经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眼里只有那个红衣似血的少年。

    两人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嘉回过去几乎没费什么功夫。

    只是四目相对之时,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嘉回紧张得手心冒汗,耳朵嗡嗡作响,一阵风佛过,她只能够听见自己扑通的心跳声。

    那边宴绥也翻身下马,跑着来到了嘉回的面前,双眸含情,哑着嗓子道:“殿下。”

    久违的称呼,久违的面孔,久违的相见。

    嘉回瘪了嘴巴,任由泪水蓄满眼眶,隔着重重水汽,视野早就一片模糊,缓了片刻,才埋怨道:“你怎么才来……”

    着她再也受不住委屈,提上襦裙,就这么冲进宴绥的怀里。

    霎时间天旋地转,惊讶的不只是宴绥,还有一众站在远处看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的侍从。

    孙筌更是吹胡子瞪眼,腮帮子咬得死紧,鼻子呼呼往外冒着粗气,显然是被这场面震慑住了。

    “这……这……”他半天不出一句完整话。

    最后还是七夕笑着过来圆场,拉扯着他往一边走:“大人您累了,咱们先好好歇一会儿,不着急,婢子这就去给您沏壶茶来。”

    还好她在郡守府见过比这更震撼的画面,要不然也得失去分寸,不知所言了。

    远远看向依偎着的两人,七夕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

    宴绥不敢当众对嘉回搂抱,抚慰般拍拍她的肩背,哑然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嘉回头靠在宴绥的胸口,听着他强劲稳重的心跳,没有哪一刻会比此时更安心。

    “我等了你好久,在山里,在村中,在郡守府,在路上……但你一刻也没有出现过,如此不称职,我是不是该罚你。”嘉回威胁。

    可某人显然不吃这一套,不仅没有畏惧,还若无其事的道了句:“嗯。”

    感觉到贴着的胸膛在隐隐发颤,嘉回抬头看过去,他竟然在笑!

    但笑着笑着又红了眼尾,宴绥双手握拳垂于两侧,用力道:“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对不起……”他无助地道歉着。

    嘉回也听得难过,干脆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过身,假装道:“那就罚……罚你往后务必时时跟在本宫身边,随传随到,且不得有任何怨言。”

    她边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听他跟了上来,才放心地坐回车内。

    车夫知趣的重新驾起了马车,借着被风卷起的帘子,嘉回无意识地朝外望去。

    宴绥已经转头回去牵了马,一直陪护在嘉回左右。

    空荡的街道又响起了车辕声,孙筌脑瓜子还是嗡嗡作响,脚踩上马镫的时候差点脱力翻仰在地。

    圣上命他接公主回宫并且全力护其周全,但也没要让他听公主的私事。

    这等后宫秘闻被他撞见,真是张嘴闭嘴都落不到好处。

    孙筌脑子里想着回宫后该如何向梁文帝复命,却不知宴绥已经悄然来到了自己身边。

    “孙大人。”宴绥礼貌地了声招呼。

    孙筌被他一语拽回现实,缓了缓神,偏过头,量起这个年轻的后生。

    “宴郎君以后前途无量啊。”他笑着道:“能得到公主青睐,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福气。”

    宴绥亦笑了,正视着前方,不急不慢道:“孙大人严重了,我一无官职二无爵位,何以能得到公主的赏识。”

    他人是上了年纪,但也没有老得糊涂,孙筌垂眼思考,根本无法把刚才的画面从脑海中抹去。

    “可这一路走来,我见公主心事重重,分明是……”

    宴绥断他:“男子汉大丈夫应以自身为己任,何必攀附他人,伏低拜,我不依托裙带,也自然没有那等天大的福气。”

    年轻人豪言壮语,倒是有一股孙筌当年的脾气,可他也不是傻子,未必就看不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想到近来梁文帝曾私下多次派亲信彻查魏卿则,孙筌突然就明白公主为何会冒险逃往江宁了。

    他减缓了骑行的速度,瞥眼看了一下侧后方,由衷道:“那我就在此预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得偿所愿。”

    宴绥亦朝后望了过去,不巧只看见车帘咻的一下被甩上,他转过头,笑笑没有回话。

    ──

    时令已至大寒,碰巧又赶上长安城里前些日子刚下过一场雪,此刻冰雪消融,天冷难耐。

    大多数百姓都待在家里闭门不出,是以街上行人并不多。

    城门经过一辆褐色香车,惹得沿街铺子里的伙计纷纷驻足观看,都在猜测哪家的闺秀能在这么冷的天还出来赶路。

    嘉回伸头扫了一眼熟悉的街道,阔别数月,什么都没变,反而是她感悟颇多,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不仅有所成长,还收获了一段意外的……感情,所谓日久生情,想来就恰如这般罢。

    思及此,嘉回又再次抬眸朝前边望去,同时宴绥也扭头朝后看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嘉回忍不住羞赧,闪躲进了车内。

    她双手绞着绢帕,计划着该如何跟梁文帝坦白,碰巧只想了个开头,就被一阵骚乱分散了注意力。

    没过多久,外头马匹皆停,七夕趁机推门道:“公主,前面好像来了什么贵客,大人们都招手叫停,你要出来瞧瞧吗?”

    这天寒地冻的,难道是……

    嘉回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越,夺门而出,往前奔去。

    那个立在众人中央,正含笑朝她看过来的人,不是元漾又会是谁。

    “阿兄!”嘉回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元漾被她冲撞地后退两步,还没来得及反应,忽觉胸口一湿,这丫头竟感动地流起泪来。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虽是嫌弃的语气,但他还是轻轻揽过嘉回的肩,替她拭去眼角的盈泪,温柔道:“跟阿兄,谁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嘉回摇头如拨浪鼓,瞅着他却提起另外一件事,“我就是想问问你阿嫂怎么样了。”

    元漾一噎,真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胳膊肘往外拐,合着自己忙活了大半天,还抵不过太子妃在她心头的分量,看似一把鼻涕一把泪,实则心里不知藏着什么九九,他气道:“你都不问问我如何,反倒关心起别人来了,丫头片子,亏我待你这么好。”

    “你现在不就好好站在这里吗,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关禁闭,我自然不用担心,反倒是太子妃纤细柔弱,自两年前身子亏空一直没得到好好调理,我便对她才多了几分关心。”嘉回掰着手指替自己解释道:“再阿嫂又不是外人,你平白吃她的醋做什么。”

    她完还学着元漾之前的话回嘴过去,“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计较这些。”

    语罢,周围传来一阵闷笑声。

    元漾面上挂不住,狠掐了一把嘉回的脸,走到旁边,欲驾马离去,却又在脚刚踩上马镫时忽被人从身后攥住袖口。

    嘉回睁着一双无辜的眼,巴巴地望着他,“阿兄你陪我坐马车吧,这么久没见,我有好多话想要跟你。”

    “大男人做什么马车啊,又不是那等娇滴滴的娘子,传出去我这脸还要不要了……”元漾一边跟在嘉回身后满口嫌弃着,一边又利索的把马匹交给随行的太监。

    那副嘴上着不要,身体却又很诚实的脸模样看得宴绥一阵好笑,他来不及多想,也随着二人一起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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