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能翻起什么风浪

A+A-

    苏让又走近一步, 一双凤眼紧盯着温缇的眼睛。

    如果她做的药真的吃死了人,灾民们闹事的由头可就真的坐实了,如果生了瘟疫的灾民因此反了朝廷, 她想象不出来长水城一众百姓、王知府、苏让该怎么面对这样的恶果。难道苏让注定要经过一场人间炼狱式的劫难?

    温缇很慌乱,她憋出全身力气问出几个字:“出, 出事了?”

    苏让一步直接跨到她面前。

    太近了, 温缇甚至已经感觉到了他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更加无法呼吸了。

    苏让嘴巴一张一合, 像是了什么话。

    但温缇只觉得嗡嗡嗡一片声响,什么也听不清。模模糊糊的, 她似乎看见苏让喊着什么话, 伸手冲了上来, 但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温缇发现正自己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她仰头一望, 就看见苏让正坐在不远处的桌子前奋笔疾书。

    “王爷……”她喊了一声, 嗓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

    听见她的动静, 苏让扔了毛笔, 一个箭步冲了过来:“醒了?要喝水吗?”温缇摇摇头:“我, 我, 王爷……”想起自制药的事情, 她有点想哭。

    苏让立在床前,有点气不一处来:“你,你,我都给你拨派了几个人,你不用他们,竟然把自己给累病了!”语气里满是埋怨。

    瞧见她要掉眼泪的样子, 苏让还是收敛了脾气,:“大夫过来把过脉了,你是劳累过度肝郁成疾,让你好好歇着,别再为乱七八糟的事情伤神了。”

    “他们,我……”温缇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累不累,她鼓足勇气问道:“我做的那药灾民吃完后,是个什么结果?”

    苏让脸一板,严肃地:“不告诉你,别管这些杂事了吗?先养好身体再。”

    他语气是近来少见的严厉,温缇以为苏让是为宽慰她而瞒下了事情,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挣扎着就要下床:“我,我去赔罪,不能连累王爷你……”

    “赔什么罪?”苏让一头雾水,赶紧伸胳膊揽住她,把她又推了回去。

    感觉到温缇正在瑟瑟发抖,联系她莫名其妙冒出的几句话,苏让突然明白了:“你是以为你的救命药出事了?”

    “不是吗?”温缇抬眼看他,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涌了出来。

    苏让微微摇了摇头,拿起一方帕子轻轻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哪个不长眼的跟你出事了?吃了药的人都还喘着气呢。”

    温缇愣了一下,再开口话时语气还带着哽咽:“没,没有死人吗?”

    苏让哭笑不得地回话:“什么死人?侍卫长啊,吃了你药的病人啊,都不怎么摆子了。到底谁给你传的话,我这就去收拾他!”

    温缇终于反应过来了,她抬手握拳捶了他几下:“谁啊,当然是你了!你一回来摆着脸,吓得我以为出事了。”

    苏让没想到是自己的神情让她误会了,于是任她锤了几下,真捶疼了才哎呦叫了一声。

    温缇倒是住了手,脸一偏噘着嘴不话了。

    苏让一边接着给她擦脸,一边赔笑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任你任你骂,你别气坏了身子。现在这灾荒瘟疫闹的,到时养好身体也是个难事。”

    想到现在城外的形势,温缇这气也生不下去了,她看向苏让,认真地问道:“我的自制药真的对病人有效?”

    苏让放下帕子,详详细细地给她解释:“之前吃了姓杨的药不管用的,王知府他们早把他们和其余人分开了。侍卫长从这里头挑了几个病重又自愿试药的,他们吃了之后,病情都有了起色。”

    越他越自责:“所以我才急着回来找你,想问你这药里藏了什么玄机,没想到把你吓着了。”

    温缇还是不敢相信:“真的吗?灾民那么多,或许是侍卫长他们弄错了。”

    “侍卫长办事我还是放心的,他早把吃过药的人单独安置在一处,时刻派人观察他们的状况,到目前为止个个都见好了。”苏让拍拍她的手,劝慰道:“放心,几个大夫一直跟着检查,他们都是这药灵验了。”

    “真的,是真的。”温缇喃喃地重复了几遍,眼角又有了湿意,一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苏让也重复了这两个字:“真的,你的救命药真的能救人命。”

    温缇抹了把眼角,又要翻身下床:“我,我这就去再做些。”

    苏让把她推了回去:摆出王爷的架子:“大夫你劳累过度,本王命令你,这几日必须卧床休息,旁的事情不许看不许。”

    温缇争辩:“不是,还有那么多灾民等着救命啊!”

    苏让想了想,还是后退了一步:“那这样,你写下制药的法子,我亲自去盯着人做。”

    温缇还想反驳,看了看苏让逐渐黑下来的脸色,最终闭了嘴。

    苏让起身拿了纸笔过来,由温缇一句,他记一句,详细写下了方法。

    之前温缇自制的设备还好好地在偏院摆着,苏让按着方子,喊了跟着温缇忙前忙后的侍卫们过来,开始闷头提炼青蒿素。

    温缇是卧床静养,可她哪里能安得下心来。

    她时不时叫朝露晚霞去偏院听消息。听第一回 苏让领着人烧干了锅,第二回有个手脚莽撞的侍卫翻了陶罐,差点给熏晕过去,温缇坐不住了。

    温缇清楚得很,乙/醚是有毒的化学物质,处理不当的话,会引起很严重的实验事故,所以第二天她就披上披风,赶去了偏院。

    苏让黑着脸赶了她几回,温缇梗着脖子就是不肯走。对着她虚弱的神情,苏让也不出重话,最后只好向她妥协。他叫人搬了罗汉床过来,垫上了几层厚丝被,要温缇坐稳妥了再指挥。当着众人,温缇不想太逾越身份,可拒绝了几次,苏让也毫不让步,最终她还是硬着头皮坐在了罗汉床上。

    两个人你来我往腻歪了半天,侍卫和下人们早见怪不怪,个个都半低着头当没瞧见。

    有温缇坐镇指挥,制药进度一下子快了不少。很快一坛子一坛子青蒿素药液,送去了城外侍卫长那里。

    苏让和温缇一边不停地忙碌,一边忐忑不安地等消息,毕竟第一次大批的给人用药,能不能管用,谁心里也没底。

    幸好,头两天铁柱和侍卫们传回来的都是喜讯,是最早吃药的人日渐痊愈了,其余人听后争着抢着也要试药,抢着的人吃完后目前来看几乎都有了好转。

    很快侍卫长亲自回来报信,是有灾民为抢这救命药大出手,差点闹出人命,因此他来求王爷和初阳姑娘能否多制些救命药,好回去安抚分发给灾民。

    苏让和温缇一听见这话,都是眼睛一亮,兴奋了许多,告诉侍卫长让他带话过去,王爷允诺下了,救命神药,人人有份。

    很快,苏让一道命令,召回了几乎所有在外的侍卫和下人们。众人在温缇的指导下赶制了新的工具设备,之后分成两批,日夜倒班不停地合成乙/醚、萃取青蒿素。每日送去城外的药液从一坛子变成了十数坛。

    温缇还是有些后怕,每天都要询问病人的状况,还好,一直没有意外出现。

    没人时,她忍不住跟老天爷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来您给的金手指不是假冒伪劣的,您看看我怎么弥补好?要不给您也送一罐子药液?

    这一天,苏让和温缇正在偏院盯着下人制药,铁柱和侍卫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个人见了礼,对视一眼后,别别扭扭地:“王爷,事情不好了。”

    温缇不放心地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有人吃药吃出了事情?”

    两个人拼命摇头不是不是。铁柱神色有点难堪地道:“没人出事,是杨,杨神医他,他闹起来了。”

    苏让拉着温缇坐下,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他个乡野郎中,能翻起什么风浪?”

    侍卫长回道:“他听王爷您要将这神药分给所有病人,死活非这药来历不明,日后会有遗患。不动王知府,他就跑去灾民中煽风点火,有胆的,爱挑拨是非的,都开始跟着要法了。”

    “反了他!”苏让立时火冒三丈,骂道:“去,把他给本王绑过来!让他当着本王的面来问!”

    侍卫长犹犹豫豫地:“王爷,千万莫冲动。现下灾民还未能彻底安抚好,杨大夫日日混在灾民中诊病,收拢了不少人心,属下怕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又闹起来。”

    苏让火气更大了:“胡八道!本王还没个郎中话管用吗?”

    但温缇知道他得没错,疫病的阴影时刻笼罩在头顶,所有病人的情绪都像紧绷的琴弦,要是叫人煽动起来,恐怕会招来大祸。

    她开口劝道:“王爷,他们的有些道理。民口宜疏不宜堵,不如我们过去,在灾民面前把这事情开,免得叫他们背后生疑。”

    苏让想了想,压下怒火道:“本王过去就是了,你且歇会儿吧。”完便喊人换衣裳备马匹。

    铁柱和侍卫长缩在一旁,可怜巴巴地看着温缇。

    温缇明白,他们是怕苏让到了城外万一脾气上来,除了她没人能治住。因此她笑着拽住苏让袖子:“王爷去哪里,我也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