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当然要好好品一品
温缇只顾着去继续收拾, 根本没留意苏让脸色的变化,扭身就走了。
苏让憋着一口气,三两下把鸡蛋皮剥了下来, 一口吞下去半个。他一边死盯着韩宴之,一边咬牙切齿地嚼着。
韩宴之伤了一只胳膊, 因此只能一手用力捏碎了蛋皮, 迅速剥完后,咬了一大口, 苏让看在眼里,脸黑得成了锅底。
“你为何学本王?”苏让鼓着脸颊问。
韩宴之看他气成个球的样子, 笑道:“王爷, 他人吃饭, 我也吃饭,这是人之常情,并非偷学窃取。”
这次从长水城出发后, 韩宴之大部分时间都在外边做采买的事, 苏让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如今快到恒州城了, 他和车队终于汇合, 时时刻刻在眼前晃, 还动不动凑到温缇跟前话问事, 苏让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现在韩宴之一顶撞,他立刻像炮仗似的炸了。
“滚,吃不吃,都别在本王跟前碍眼!”
韩宴之慢悠悠吃完剩下的鸡蛋,嘴上丝毫不相让:“初阳姑娘的一番心意,我当然要好好品一品。”
苏让肺都要气炸了, 腾一下站起来,一把揪住韩宴之的衣襟。
不远处,朝露瞧出来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情景,拉了拉温缇袖子。温缇偏头一看,也是气不一处来: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这两个还有心思添乱。
她脚步生风,几步跨到两人跟前,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韩宴之脑子转得飞快,迅速答道:“王爷和我探讨鸡蛋的吃法,我们无意间起了几句争执,无妨无妨。”
苏让一口闷气憋了回去,他放开韩宴之的衣襟,拍了拍他的胸口,咬牙切齿地:“韩公子,吃鸡蛋还是有些规矩的好,免得辱了你侯门的出身!”
“这点事有什么可争执的,大灾在前,一个半个鸡蛋都金贵无比,别像在家时那样随意挥霍就是了。”温缇哪能不知道这俩人在跟她扯谎,但现在她没空理会,只求他们安生些就好。
完后,温缇抬脚就走,苏让迅速跟上。温缇动一步,他也动一步,温缇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
“王爷,你伤没好还是回去歇着吧。”温缇皱眉劝他。
苏让没有话。
温缇走了几步,苏让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温缇一跺脚,转身看着他。
苏让两手一摊:“我现在好好的,头也不晕了,去给你做个帮手不行吗?”
眼看天就要黑透了,工夫耽误不得,温缇没时间劝他了,看苏让脚步也不虚浮,便任他跟着去了。温缇铺毯子,他掸灰,温缇拿茶壶,他端杯子,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左右。
隔着浅浅的夜色,韩宴之默默望着两个人形影不离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抬头,望向不远处黑黝黝的山峰。
铁柱他们捡柴回来,几堆篝火点了起来,这群山环绕间的平地似乎终于有了些人间烟火气。朝露晚霞就着篝火烤了些干粮,送了几个给苏让和温缇,又一一分发给众人。
苏让寻摸了一处离韩宴之八丈远的地方,拉着温缇坐下,才安生地开始啃干粮。温缇跟着坐下,心里好气又好笑,但她也不点破他的心思,毕竟这时候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吃了两口干粮,温缇忽然一动不动,整个人像僵住了似的。苏让发现她不对劲,伸手推了推她。温缇还是僵硬得像个木头人。
“来……”苏让刚想喊人,温缇动了,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别话!”
温缇指了指不远处,苏让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夜色浓重,一片漆黑。
他不解地看向温缇,温缇有点着急,又轻声:“你听声音!”
苏让支棱起耳朵,去听夜色里的声音,辨认了许久,他才听出来,哗啦哗啦,像是风吹过林木的声响。
他刚想起风了而已,随即一想,不对,现在没有刮风啊。
苏让立刻警惕起来,向着大总管和侍卫长暗暗了几个手势。两个人训练有素,瞬间领会了苏让的意思,一边指示众人继续高声话吃干粮,一边叫了几个身手好的侍卫拿上刀剑,静悄悄地潜入到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黑暗中乒乒乓乓一阵斗,凄惨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很快,侍卫们揪着几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送到了苏让跟前。
出乎温缇和苏让的意料,侍卫们这一顿折腾,抓住的竟是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老太婆。
老太婆被推搡得踉踉跄跄,嘴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土匪杀人啦,土匪杀人啦!”
侍卫长手起刀落,啪一声劈断了她们眼前的一块石头,几个老太婆顿时吓呆了,靠在一起抖抖索索个不停。
苏让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几个。大总管立时会意,高声骂道:“什么土匪!你们跟前这是楚王爷,恒州真正的主人!”
几个老太婆先是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后,最瘦弱的那个一边发抖,一边开口:“王爷那样的尊贵人物,咋会来山沟沟里,你们土匪瞎话都不会……”
侍卫长擦了擦刀,瞪着她们骂道:“你们有钱还是有物,就算土匪来了,抓你们做什么?炖肉喝汤,还得嫌你们老骨头硌得慌!”
有的老太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土匪吃人肉啦!”
侍卫们气得想动手人,可这些人骂两下恐怕都得散架,他们不敢在王爷跟前闹出人命来。
见眼前乱成一团,温缇站出来柔声劝道:“婆婆莫哭,我们真的是从京城来的,不信你们仔细听听我们的口音。”
起头话的那个显然是个有见识的,她推推嚎哭的几个人:“嘿,嘿,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们都是京城人。”
老太婆们眼泪鼻涕都顾不上擦,又借着篝火仔细去瞧眼前这些人,见他们身上穿的,手里拿的,火光一照,都是金碧辉煌的样子,不由得问道:“你们,你们还真的是尊贵人物啊?”
苏让走到她们跟前,认真地:“本王从京城到恒州,就是为百姓而来的。洪水泛滥,百姓遭殃,赈灾救援不力,是本王的罪过。”
“你真是王爷啊。”几个老太婆嚷嚷开了,“王爷,你是来救俺们的?”
苏让指天发誓:“我楚王苏让向天起誓,在恒州本王必将倾尽全力,还百姓家园。”
老太婆听见他的话,又咧嘴哭了,个个哭得都委屈万分:“呜呜,城外的富户跑了,城里的大官也跑了,就剩俺们老的的,跑不动,没人管。”
苏让听得心中哀叹不断,这一路走来,他从各县官吏那里探听到不少消息,已经预料到恒州城的乱象了。
出京前,他派人收集证据,肃清了恒州一众贪官,但因为太子一直从中作梗,新的继任官员一直没能定下来,所以他才向父皇请命亲自赶去恒州补修河堤。没想到,他人还没到,洪灾就来了。如果恒州城真的浮尸遍野十室九空,那一定是他苏让的罪过。
温缇见苏让神色越来越晦暗,估摸着他一定是在深深的自责。现下恒州这惨相,她劝也是劝不动的,不如让苏让先转移注意力。
她走上前,耐心开解那些哭个不停的老太婆:“婆婆,你们吃的苦王爷知道了。恒州城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们再清楚些,王爷过来就是为你们做主的。”
那个最瘦弱的老太婆抹了抹眼泪,絮絮叨叨开始诉苦了:“城西那条大河啊,隔个十来年就要发一次水。今年算着时候也要到了。大官要修河堤,可是啊,一直不见他们开工……”
这骨碌情节我们早知道了掐了不用播,温缇无奈地断她:“婆婆,城里城外发水的情形吧。”
老太婆们顿了顿,立刻七嘴八舌地了起来:“发水啊,今年雨水天天下,那河堤跟豆腐似的,河水一冲就垮了。”
“俺们家里,就是城外的村子,全都给淹了,屋顶都给淹没了。俺们给冲到树上挂住,才活下来的。”
“听城里也一样,也没个管事的大官,淹死了不少人。”
“河水刚淹到脚脖子时,那些个有钱的啊,有力气的啊,都跑了,俺们跑不动啊。”
苏让胸中的悲愤几乎要喷发出来了,他喃喃道:“偌大个恒州城,竟然真的无人主事,让百姓生生受了这场洪水。”
瘦弱的老太婆接话:“多亏城里有个丁少爷,听现在城里人都听他的话,才没乱起来。”
温缇想了想,没记起来书里写过这个人,便追问道:“丁少爷,他是什么人?”
老太婆纷纷答道:“俺们不知道,水退了一些以后,俺们进山里找山洞住下了,平时就摘点野菜树叶吃,一直过到了现在。”
苏让听完,许久没有话。
看他站得摇摇欲坠,温缇皱眉提醒道:“王爷,你伤还没好,还是坐着话吧。”完,她拉着苏让,算把他推回石头上。没想到,一挨上苏让的手,温缇只觉得触到了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