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第 98 章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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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要的是什么?

    沈离音唇瓣轻抿, 面色淡淡得就像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意思。

    “姑娘,”织玉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低低地问道,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抄书拿不到酬金也就罢了, 这要是连印本都没了, 我们怎么和牙婆交代啊?”

    沈离音垂着眸, 视线虚空地落在不远处的地面, 不知是不是今日喝过糖水的缘故,房中竟爬来几只玄驹,悄无声息地, 却引人注目。

    她并不喜这些虫子,可若想彻底消灭, 必须从根处解决。吸引玄驹的是甜食, 根处自然也是甜食, 而想要彻底远离姬容,根处便是她自己。

    “看来避而不见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长久沉默后,沈离音忽然低声开口。

    “姑娘有主意了?”

    沈离音轻抬起眼:“是。”

    “玉,”她顿了顿,“你也给那边的人传个信,就明日未时我约他在客栈对面的酒楼见面, 让他带上印本前往。”

    织玉微微一愣, 似有不解,她看了阿朗一眼,见他也是皱着眉不大乐意。

    “姑娘,你决定好了吗?”

    沈离音没有犹豫地嗯了声:“你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同哥哥一声。”

    心里的算被拆穿,织玉面上讪讪, 点了点头:“好,我待会儿就去办。”

    *

    客栈对面的酒楼正好与城中一条河相邻,沈离音走进厢房时,不由有些后悔,这地方与西畔楼意外的相似,若是有人多想,她反倒不好解释。

    只是时间地点都已定下,临时再改,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沈离音提前到场,只是希望能够在一开始便占据心里上的主场,但她没想到姬容也早早地过来,就在她刚坐下没多久。

    两个人一立一坐地对视,门外的姬容显然也有些意外她已经在此。

    “我以为你会故意来迟。”姬容抬手示意安思河留在门外,自己提步走进厢房,他看了眼沈离音的位置,唇角微勾,“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沈离音背靠着窗子,外头便是临酒楼的河,这幅情景,她自然明白姬容口中的“熟悉”是何意,但她并未接此言,反而淡淡地量了下对方,启唇道:“姬公子似乎忘了带什么东西。”

    姬容面不改色地在她对面坐下:“放心,你想要的东西,我肯定会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沈离音知道他不会轻易将印本还给她,因此听他这么,心里倒还算平静。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轻抿一口,等着对方先开口。

    “有了身孕还是少喝茶为好。”姬容伸手将茶壶往一旁挪了挪,抬眼看向她,“我让人去准备糖水了,冰镇过的,会是你喜欢的口味。”

    沈离音蹙了下眉,不知怎么的,她觉得姬容这话里带了别的意思。

    “绿茶清淡,大夫过可以适量地喝一些。”她着,又将茶壶移了回来。

    这样明目张胆的作对,还是头一次。

    姬容瞄了茶壶一眼,抬眸看向她:“没事,等过会儿冰镇糖水送来,我相信你会选择那个。”

    沈离音一滞,气息一下变得不顺,这人凭什么这么自信?

    耐心逐渐告罄,沈离音摆起谈话的架势,冷眼看着对面的人:“这里已经没有别人,殿下想要见我也已经见到,若还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出,只要能把那书还给我。”

    “就因为一点酬金,你这么看重那书?”姬容挑眉。

    沈离音撇开眼,淡淡道:“这与殿下无关,况且物归原主本是天理。”

    “放心,我过会交还与你。”

    姬容勾了勾唇:“起来,那本诗集我曾经读过。”

    沈离音想到自己在东宫瞧见过,因此也没太大反应:“所以呢?”

    “既然你同意与我见面,那便耐下心来。”姬容看出了她的漫不经心,可他却丝毫没有被乱节奏,反而气定神闲地着话,“我们来那本诗集吧,如何?”

    沈离音一愣,她已经做好姬容会提及秦茵,以及之前在宫里的事,可没想他竟然要谈一本诗集。

    “太子殿下,您恐怕误会了什么。”

    沈离音忽地从位置上站起,眉眼冷了下来:“我来此是想清你我二人之间的种种,做个了结,而非谈诗词聊人生。太子既然这么不配合,那这次谈话也可免了,印本我会亲自向安思河要。”

    几句话完,她也没有要等他回答的意思,直接拐过案几,要往门口走去。

    “等等。”姬容情急之下,直接侧身抓住她的手腕。

    沈离音下意识抽回手,两步迅速退到一旁:“别碰我!”

    姬容看着她一脸的警惕,皱起眉冷声道:“你就这么防备我?”

    沈离音握了握被抓过的手腕,抬眼明明白白地开口:“是,我防备太子殿下。”

    “殿下千里迢迢从帝京过来抓我,我自然要心有防备。”

    “我不是来抓你,我是来带你回去。”姬容嗓音低了下来,一字一句,认真得像在承诺什么。

    沈离音避开目光,淡淡道:“我不会回去。”

    “因为我要娶秦茵?”

    姬容直直地看向她:“这件事另有隐情,我可以同你解释,况且,婚事已经取消。”

    秦茵,果真还是提到了秦茵。

    沈离音缓缓抬眼,神色并未因他一句而变得欢喜庆幸,甚至,眼里蕴着的失意与失落变得更重:“殿下以为,我在意的只是那一场婚事?”

    姬容眉头轻锁着:“我知道你还介意秦茵的存在,可这在之前我便同你过,我会在所有事情结束解释给你听。”

    沈离音自然记得这番辞,那段时日,她也用这样的话宽慰过自己,可后来她想明白了,不管姬容想的解释是什么,秦茵在他心中的地位却永远不会变。

    “太子殿下,您可能不大了解我,有些事过了时限,便是解释也没有意义。”

    沈离音完这话,便转身想要离开厢房,然而还没走出一步,案桌边的人就先一步起身挡在了自己前面。她仰头看着身前的男人,秀眉轻拧:“殿下,请让开。”

    “就算你觉得没有意义,可我却还是要。”

    姬容着便想抬手握住沈离音的手臂,然而他的动作才一起便被察觉,沈离音猛地往后一退。姬容一愣,嘴角轻勾自嘲道:“你现在对我可真是避如蛇蝎啊。”

    沈离音不语,垂着眸不知想着什么。

    姬容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又很快被别的情绪所遮掩,他放缓语速,望着她,低哑着声道:“我从没想过和现在的秦茵成婚,提亲也罢,定下婚期也好,这都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你可还记得荆州之行,那一次的流寇以及后来在扬州遇到的刺客,甚至回帝京后伤了你的那个人,他们都是来自同一股势力。”

    “最开始我怀疑这些人都是继后所派,可后来查出的有关外邦的线索,却又不像是继后的手笔。继后的势力大都在帝京,秦家在军中颇有威望,但却并没有勾结外邦的可能。”

    “本来这一切都陷入了僵局,可秦茵的出现却让我意识到另一种可能。”

    沈离音原本并不想听这些,可大抵自己也经历过那些险境,她不由地也跟着去细思:“什么可能?”

    姬容见她接话,面上浮现一丝笑意,他道:“一个已经去世一年的人突然出现,而且恰好就在我彻查刺客一事时,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吗?”

    当然巧合,可当时的沈离音怎么敢去这种话。在她看来,秦茵的“复活”对姬容而言不是巧合,而是庆幸。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秦姑娘……”

    姬容直直地看着她,很肯定地道:“是,现在的秦茵是假的。”

    沈离音的瞳仁猛地放大:“你是何时知道的?”

    “……最开始。”

    “你如何能这么肯定,这个秦姑娘回来这么久,见过了这么多当年的旧人,他们不是都没认出,总不可能所有人都参与到了阴谋诡计中吧?”

    沈离音不解,若确认秦茵是秦茵的继后在欺瞒,那秦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难道也是同谋?

    沈离音想起秦家的长女,大理寺卿颜锦泽的夫人秦芝,她并不像是会害人的人。

    姬容看出她的困惑,轻声解释道:“这并不难理解,一个死而复生的人重新出现,而且又有其姑母作证,大多数人听到这一事便只剩下喜悦与激动,怎么还会再去确认身份,况且……”

    他顿了顿:“她的模样身形的确与秦茵无二致。”

    沈离音一顿,她其实很想问问他怎么就能肯定,这样一个与秦茵一模一样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秦茵,她的爹她的姐姐兄弟都没认出,唯独他却辨认了出来。

    到底是因为看穿了计谋还是心里爱的太深?

    只是这个问题,沈离音终究没有问出口,她将脑中的杂念摒除,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如今这个假的秦姑娘只是害你的一枚棋子?那幕后之人便只可能是继后了。”

    “不,不完全是。”

    姬容提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沐浴在日光下的平静的河,淡淡道:“我过以继后的能力不可能触碰到外邦之人,她的身后还有另一个幕后之人在给她建议。”

    “继后一直在皇宫之中,接触的人也都是宫里人,能与外邦有联系……”沈离音眼皮一跳,眼前忽地浮现出一个病态的笑容,她猛地抬起头,“你是昭王姬寅?”

    姬容一笑:“你想得很快,没错,是姬寅。”

    沈离音被他突然露出的笑容弄得一愣,撇开眼道:“与外邦有联系,不是去过外邦便是在边地待过,这样的人又要与继后有所接触,只可能是曾经在北地生活的昭王。”

    “只是,”她微微一顿,“你真的确定就是他?”

    姬容敛了敛眉,视线从窗外收回:“□□成的可能。”

    姬容的□□成,那大概率便是了。

    “当初帝陵祭祖便是我对姬寅最后的试验,只是当时有关这件事的结果如何我压根已经不在乎。”

    姬容回过头,目光紧紧锁着沈离音,他为何不在意,因何不在意,沈离音自然也有所了解。

    “沈离音。”

    姬容见她不语,又轻笑了下,只是这次的笑与刚刚那个带着点赞赏的愉悦的笑不同,这个笑苦涩而又无奈:“你知道我最初听到你不见的消息时有多么担心吗?我以为这又是他们的计谋,调虎离山,想用你来威胁我。”

    “可后来我才明白这般的恐惧却还是不如我得知是你自己主动离开。”

    沈离音听见姬容语气里的轻颤,这般失意的姬容是她所不熟悉的,也是她不想见到的。她曾经深爱过这个人,但她如今已经放弃,因此她不愿让自己再被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所牵动。

    “姬容。”

    这是二人重逢后,沈离音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抬眼看向他,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你能同我解释这一切我已经很高兴,这明最起码我们相识以来,你还是有在意过我。”

    刚听见“姬容”二字心里有所激动的某人一瞬间如被泼了盆凉水,这般开头的辞,他大概能猜到结尾。

    沈离音被他灼灼的目光所刺,撇过眼,继续道:“当初离开并非是我一时之气,我也纠结过,反复过,可我最终还是选择了现在这条路。”

    “我确实介意你和秦姑娘的婚事,虽然现在我知道她是假的,可我的介意并没有因为婚事的取消、秦姑娘的真假而消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姬容没有答话,他仍旧一瞬不瞬看着沈离音。

    而沈离音却神情逐渐放轻松,她浅浅笑道:“一个人的感情只能容纳的下自己与对方,我也是。当假的秦姑娘没有出现,我还能去忽视你和她的过去,可现在她出现了,即使是假的,却也让我开始纠结困扰。”

    “其实你们的事我很早就知道,所以现在还在纠结的我看起来或许有些可笑,但我确实做不到那般心胸开阔。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独占吗?可你,姬容……”

    沈离音嘴边的弧度放大:“你的心里却永远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

    “你是大临未来的帝王,你的父皇就是你的将来,可我却连你母妃那般都做不到。所以,姬容,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沈离音一口气完,而后朝着姬容盈盈福身,作势就要离开。然而她还没走出一步,整个人便被抱住,当后背撞上结实有力的胸膛时,一声带着颤抖的嘶吼在耳畔响起——

    “妄想,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