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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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飞飞心知必有监视,进路时踩了个轻功步伐,只一闪一晃,就已经躲进了树后。

    她眼前看到的谢宅瞬间变了模样!

    方才走在路上,一景一物即使显得阴森,也还是正常模样;但一刹那过后,顾飞飞身上的显灵符篆骤然放出光芒,映出一栋窗口亮着绿光的怪楼,无数男男女女不堪入耳的呻.吟声连连响起……这竟是个以邪气为基、和现实相交错的幻境!

    与此同时,一张线报送至谢安顺的手里,上书:“陈姑娘入东阁。”

    谢安顺笑了笑,把纸条烧了:“我还道这次的人能沉住气……还是不行啊,县令。”

    这四周一片漆黑,只在前方有一条通往怪楼的路。顾飞飞闭上眼,听声辨位,却发现此路有诈。

    她身后是阵法入口,后退就出去了,于是向左踏了一步。一步过后,那楼和路还在她的正前方。

    顾飞飞又向右走,仍旧是一样。

    她转身,楼也转。

    她向左一翻,双手落地……那楼也跟着她,倒了过来。

    是幻觉。

    顾飞飞再次闭上眼,回忆起四周的方位。

    “请帖上是午时,你我最好提前一个时辰到。”程泉难得正儿八经地,“人手布置,我能安排妥当,你别担心。”

    陈约一卷一卷地研究资料:“三十天前,有人向钦天监求助,认为谢宅闹鬼。未上报。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程泉凑过来,“这个啊,是一场误会,就是我朝老萧借人的那次,闹得动静大了点。”

    陈约道:“当夜谢宅发出耀眼绿光,这也是御林军做的?”

    程泉一把抽走卷宗,仔仔细细看起来。

    “……夜间亥时,谢宅发出绿色光芒,照入邻家,惊醒孩童,报告至县衙,请求钦天监帮助。批复:驳回。”

    他抓了抓脑袋:“那地方都是树,点上灯,就很像绿光了。你觉得有问题么?”

    “如此看似的通,”陈约指指地图,“但谢宅与邻居宅院相隔近七丈,想亮到惊醒邻居,恐怕得一把火烧掉整个园子。”

    程泉道:“那能是什么东西,难不成还真有鬼?”

    “不见得有鬼怪,但至少有人搞鬼。”陈约想到赵家的意外,心里莫名不安,“你去筹备,尽早去谢宅,我怕迟则生变。”

    顾飞飞将方位折换成卦象,坎北巽南,艮为入口……她将符篆纂拿在手里,转过一周,至乾位时,忽然烫手了些。

    锁定方向,她试探地迈出一步,只听见一阵破风之声,顾飞飞向下一蹲,躲过了一支飞剑。剑从她头顶划过,落到身后,传来水声。

    ——她进来的地方只有树丛,现在已经不在原位了。

    身后的变幻意味着没有退路,阵法四通八达,一步之遥可能就是千里之外了,顾飞飞只好向前。

    她此时再睁眼,那怪楼似乎近在眼前,可中间隔着一道万丈深渊;但闭上眼,踩上去却是地面。

    顾飞飞索性撕下衣襟,蒙住了眼睛,一步一步地踏向前方。

    谢安顺在书房里,看着一盏灯。

    这是他前年从玉坤山请来的长明神灯,与他魂命相连。

    灯主,此物并非这世上所有,乃是从极地之北降落,是神赐宝物,与此物结定契约,可受到神之垂怜。

    谢安顺不知道神会带来什么,他也不求真知大道,只想要人间极乐。于是从堪舆风水看到奇门遁甲,他找世上顶级的道门贤士,算出一方宅院,不远千里来到此处,落成阵法,守卫得堪比四九城内的至尊之地。

    百密一疏,谢安顺没想到,程泉这位溪来县令仗着自家祖荫,行事不讲章法,软硬不吃,前后派来了不少人,试图闯破这里。

    但那都是蚍蜉撼树。

    神佛高居九重天,俯瞰人间如蝼蚁。这位谢公子自诩神灯主人,也有几分睥睨之气,每当有人闯入,他就在此看灯,看那火苗骤然涨大,吞噬了闯入者这一夜的记忆,再将人丢出门外。

    没有人能记得这座宅子里的事情。

    顾飞飞在这个世界也才过了几天,没有修为傍身,再封住了视觉,犹如身在悬崖尖上,一刻不敢放松。

    那些污秽之声愈发靠近,犹如贴在她的耳边低声呼唤。

    她充耳不闻。

    几乎有温热的肌肤贴上了她的手背,轻轻从脸颊上划过。

    她置若罔闻。

    顾飞飞道心之坚,是常人所不能及。

    可突然间,她听见有人叫:“……郡主。”

    顾飞飞脚下一顿。

    是陈约。

    谢安顺用手拢着火苗,听沙漏倾泻。

    往常一柱香就足够了,可这一回有点意外,他足足等了一盏茶,也没见到吞噬的迹象。但火苗越烧越亮,好像在与日月争辉。

    谢安顺反手敲了一下沙漏,:“这可不是我的问题,等这漏沙结束,你去看看。”

    下首有人应声。

    “少吃点。”谢安顺道,“不能耽误正事。全须全尾的一个丫头,总要囫囵拿出去。”

    “郡主,这是您的风筝。”陈约道,“我一进门,就看见它挂在树上,还以为春天到了,花开了呢。”

    顾飞飞听见自己呵斥:“放肆!你是何人?”

    “钦天监游算子,”陈约恭恭敬敬,“叩见郡主殿下。”

    顾飞飞了然,这一幕应该是这位清河郡主本人与陈约的初见。

    随着陈约的声音愈发近,可能是看到了这人长什么样,“顾飞飞”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再话时,语气缓和很多:“你……来本郡主这做什么?”

    陈约回答:“奉陛下命,来探望郡主,为您讲星象解闷。郡主尊贵如广寒桂月,臣斗胆,猜您兴许爱听。”

    “顾飞飞”笑了起来,道:“你我像广寒宫里的桂花树?大胆,你想砍我。”

    顾飞飞心分明是这位郡主没有听懂,广寒月桂,指的都是月亮。陈约却道:“不敢。臣仰望夜空,心中只有憧憬,岂敢有这等不敬。臣失言。”

    “顾飞飞”:“起来吧,反正以前没人给我讲过,你来。要是不好听,我就你。”

    陈约道:“那自然要,臣如果连故事都讲不好,勿要郡主,连圣上也要生气。”

    “他气什么?”郡主道,“我还没生他的气那,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陛下繁忙,为国家操劳,殚精竭虑,实在无暇亲自过来,正是挂念您,这才叫臣给您解闷。”陈约回答,“臣如果不能让郡主开心,就是不能替陛下分忧。食君之禄,但不能替君分忧,那岂止要,拖去午门都……”

    “顾飞飞”急了:“闭嘴!你这个人怎么胡,我看谁敢!你……”

    非礼勿视,既然是别人的旧事,顾飞飞便要离开。

    与此同时,神灯的火烛又回归了平静。

    顾飞飞继续往前,忽然间,她好像撞到了什么人,只听那人:“……嘶,你看一看路。”

    又是陈约。

    幻境为迷惑心智而呈现众生相,她却连遇到了两次陈约……顾飞飞想,大概是那位郡主真的很喜欢他。

    陈约道:“你当真不必自责,我能捡回命,都是有赖你的帮助,区区伤,过几天就好了。”

    ——这是前几天在村子里的事情。

    “顾飞飞”回答:“那我照顾你。”

    陈约笑道:“好,那劳烦给我一杯水,多谢。”

    顾飞飞闻言,差点真的转身去摸桌子,好在即时回了神,才没有一步踏出阵法。她听见自己:“给。”

    现实中,她倒了一满杯的热水——原因无他,好像旁人互相关心,得都是这玩意。陈约喝了一口……差点烫得跳起来,杯子也翻了,最后请村长来收拾。

    但在幻境里,那是一杯子温水,尽管顾飞飞一动没动,那被子仍然到了她的手里。“陈约”也没接过去,而是拉住了她的手,就着杯子,喝了一口。

    柔软的嘴唇划过她的手指,触感犹如一片花瓣从指尖滑落,但又像火燎一样。

    顾飞飞下意识缩手,但“陈约”拉着不放,珍而重之地又落下了一吻:“飞飞,你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