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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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星棋转悠到操场主席台后面的狭窄土路,倚着墙点起根烟,手插着裤兜便开始吞云吐雾。

    这里常年见不到阳光,墙根裂缝处长满了青苔藓和细草。

    因为鲜有人经过,这里就自然而然成了男生们不约而同聚集起来抽烟的地方,凹凸不平的路面散落了一地烟头。

    当年叶总不嫖不赌不抽烟更是很少喝酒,洁身自爱没有任何不良嗜好,他是出国后在生意场上渐渐养成了吸烟的习惯,现在再想戒已经戒不掉了。

    今天阳光明媚风却很大,毫不留情地呼呼吹着这看不过眼的简易过道,叶星棋叼在嘴里的烟没抽几口,就被风刮得只剩烟屁股,他只得又点起一根。

    江繁屿外面罩着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半张脸都缩进了衣领里,托着下巴蹲在叶星棋对面的水泥台子上。妨,豹,嘟,嘉,蒸,李,禁,止,外,传。

    他隐匿在高墙投下的那片阴影里,只有瞳孔在微微发着亮光。

    怪兽嘴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棒棒糖,左边腮帮子顶起一个包,一直在低着头玩弄地上的植物,微长的食指指节一圈圈绞着长叶的草茎,卷起又松开。

    像个被罚面壁思过的学生,却对大人的判决结果不服气。

    或许是十多岁的心理年龄差距作祟,叶总有时望着江繁屿有种看自家孩子的感觉,别人不得骂不得,自己想占有还舍不得。

    矛盾承载体叶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被遗落在滚滚历史长河中的词语——童养媳。

    他的童养媳忽然从台子上跳下来,带起一阵灰尘,江繁屿揣着衣兜走到他面前,两根手指夹过叶星棋刚燃着的烟,闭起眼睛深吸一口。

    叶星棋当即劈手夺过来,随手掐灭了烟头:“你他妈怎么不学点好?”

    江繁屿不话,就那么看着他。

    叶星棋被他盯地浑身燥热败下阵来,咬牙切齿地“操”了一声,又点起根烟塞回江繁屿嘴里,没好气警告道:“就一根。”

    “谢谢队长。”

    “刚在训练馆你没吃亏吧?”

    叶星棋问这句完全是多此一举,在势同水火一触即发的对峙中,他男友永远是先动手并且输出最多的那个。

    果不其然,江繁屿摇摇头:“没有。”

    “队长你头顶光环空降宁体男排,大家心里难免不平衡,明天下午老田就公布A队名单了,在这期间你能不能给我少惹点事,尽量避免下暴力冲突?”

    江繁屿掀起眼看他——不能。

    “不听话还抽个屁烟,抽空气吧!”叶星棋怒冲冲夺回江繁屿指间的烟含进自己嘴里,胡乱几口抽掉踩进了土里。

    完成一系列动作的同时,叶星棋不经意咂了下嘴,江繁屿含过的烟屁股带着丝棒棒糖的甜味,与他满嘴的烟味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涩得像是没洗干净的黄瓜皮。

    此时他们尝到的大概是同一种味道。

    叶星棋又闻了闻指尖残留的气味,这香烟是清淡草木灰燃烧的味道,相比英国雪茄自然体验感差些,但已经是当下能买到最贵的牌子。

    这牌子的香烟尼古丁含量极少,江繁屿还是被呛得细细咳嗽,可见怪兽并不会抽烟,只是单纯看着眼馋想尝个鲜而已。

    叶总每天都要面临被怪兽暴揍的风险,渐渐成了习惯,因为香烟被抢江繁屿不高兴地照着叶星棋的肩头不轻不重来了一下,同时问道:“队长,我转校来宁体你心里平衡吗?”

    在叶总眼里怪兽这拳的力道轻得像撒娇,他眼含笑意反问道:“怪兽你有没有良心,你看我哪根头发丝儿不平衡了?”

    “那你成天些不正经的恶心我?”

    “……”

    叶总顿感委屈,“那他妈的怎么是不正经呢,是……操!”

    是撩你。

    撩人不成反被嘲讽的叶总气到脑袋冒绿烟,心道江繁屿你他妈又不是直的,这都是些什么死直男思维……

    悄悄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又叼起了一半的棒棒糖,江繁屿认真问道:“操什么……”

    “滚蛋!”

    赶紧来阵台风把江繁屿带走吧,就现在……

    一个熟悉的身影拐进土路,李子柯略长的深色头发被风吹得凌乱,正叼着烟朝这边走来,他听到声音后抬头:“棋哥,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就最近——”

    没等叶星棋完,李子柯左手已经搭上了江繁屿的肩膀。

    他手指沿着他的锁骨整理了下校服领子,微眯着眼吊儿郎当地朝眼前冷漠的脸吐了个烟圈:“是不让这新来的给带坏了?”

    叶星棋顺手拉过江繁屿,笑着:“关他屁事,您老儿歇歇吧。”

    李子柯漆黑的眼眸黯了黯,挑起嘴角慵懒一笑,越过叶星棋伸手去掐江繁屿的脖子,“我看看二中转来的主攻手,是不是骨相格外清奇,抗不抗揍?”

    叶星棋语气不耐起来:“栗子壳儿你行了啊,单纯找事就没意思了。”

    “听王阳你护着他,看来是真的。”

    少年人不成熟的友谊总是带着一丝可怕的占有欲,最好的兄弟间不允许有第三者插足,这个从天而降的转校生就是他与叶星棋间的第三者。

    而且,好兄弟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我先走了。”

    江繁屿恢复了平常不冷不热的模样,揣着校服兜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这新来的虽然招人烦但还算有眼色,李子柯转过身不解质问道:“你他妈最近怎么老和他混在一块?”

    叶总并不算跟兄弟他其实来自遥远的十年后,以及和江繁屿这些年的爱恨纠葛,免得被当成疯子抓进精神病院住半月。

    他挂着李子柯的后脖颈,带着人走出逼仄潮湿的过道,一缕阳光晒到他们身上,他一时不适应眯了眯眼。

    “哥们儿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就想好好组队球,老田这两年对咱是仁至义尽,他想捧着奖杯回去看看他教练,哥们儿顺带手帮他实现愿望呗。”

    “还有你,校际比赛时我和江繁屿算只上场一个人,你副攻手要全程在场,咱不能在二中男排面前丢人现眼,茬架得赢比赛也不能放过他们。”

    叶星棋作为过来人,深知激将法对十八九岁自尊心极强的少年非常好使。

    看李子柯神情稍微松懈,叶星棋乘胜追击道:“所以你别老出去上网,校际联赛前多和陆晓配合——”

    刚松开半秒钟的眉头又忽然拧紧,李子柯脸瞬间拉到脚后跟:“别跟我提他,娘们唧唧那样儿,看见就烦。”

    叶星棋感觉自己找到了症结,看着这幼稚鬼忍住笑意:“兄弟,你别逃避训练就因为讨厌陆晓?”

    “我就是烦他,怎么了?”李子柯脸色黑得像被炮火轰炸过,“你不觉得他身材长相和言行举止都特他妈像个女生吗,而且动不动就脸红,恶心死了。”

    陆晓身材相比其他人要一个型号,但不至于李子柯得那么不堪,他只是长得清秀不张扬,性格比较内向而已。

    叶星棋毫不吝惜自己的嘲笑,“栗子壳儿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目中无人的高冷帅哥,居然会因为陆晓不训练,亏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子柯睨他一眼:“我他妈有什么难言之隐……”

    “是你对陆晓误解太深了吧,咱A队可就他一个二传手,比国宝还珍稀,人家招你惹你了?”

    陆晓的确没招他没惹他,甚至这学期开学后都没几句话,李子柯把这种莫名其妙的讨厌归结成一个最近新学的词儿——磁场相斥。

    “别提他了。”李子柯默默把自己排斥陆晓的磁场又加厚两层,“王阳那江……江……江什么来着踹了他一脚,你还护着他?”

    叶星棋无声叹气,王阳这哥们儿怎么这么快就告状了……他一句话堵得李子柯无话可:“你信我还是信王阳?”

    “信你。”李子柯得毫不犹豫。

    叶星棋用力地拍拍李子柯的肩头,仿佛在:兄弟你信错了……但栗子壳儿同学感受到的只有相互信任的满足感……

    不知情的李子柯把叶星棋给自己的银行卡还给他,“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用钱的地方不多,你还是收回去吧。”

    叶星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趁着叶晋华还肯给我钱,抓紧挥霍好不好?!”

    “……”

    对于叶晋华这个刮风下雨雷不动的自动提款机,叶星棋用尽各种理由从他那搞钱,今天交书本费明天要班费,兢兢业业致力于把他亲爹的腰包掏空,以防往后被停掉信用卡后难以生存。

    “你……抢银行还是中彩票了?”

    “……”

    “你不是早就想买香港街店里那块手表吗,买去啊!”

    李子柯一蹦三尺远,尽量与叶星棋保持安全距离,“我在学校附近的加工厂找了份工作,周日上班不耽误训练,这银行卡你留着吧,正好顺路去校医院针狂犬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