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楼顶
教学东侧的盘旋楼梯可以直通楼顶,那里堆着些破旧的桌椅板凳,彩绘喷漆渲染的二逼图案配上几大碗鸡汤文字,将非主流写进了褪皮的水泥灰墙。
墨绿色啤酒瓶碎破璃碴子被雨淋得有些褪色,在繁星满天月色清亮的夜晚,泛着光淌成了一条地上星河。
十八岁新年的除夕夜,是宁体男排两位队长放寒假后的首次正式约会,某人思想境界太高吃饭嫌没意思看电影嫌矫情,于是和男朋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逛……
街上人多眼杂,两只蠢蠢欲动的手各自揣在兜里,迟迟没有迎着寒风十指交扣的趋势,只有时不时故意相互磨蹭肩膀来证明他们不是陌生人。
临近零点,满天烟花绽放。某江姓队长冷冷抱怨高楼挡住毛都看不见,他男朋友毫不犹豫地拉起他的手,一路奔跑翻墙……回了学校。
美其名曰站得高看得远。
登上楼顶视野开阔,烟花于黑色天际缤纷灿烂炸开,华丽陨落十几秒后才听到响声。
他们双手紧牵满眼欢喜,一场新年声势浩大的烟花足够填满少年胸腔里那点地方,此时天空十分应景地飘起了细雪。
两个男孩子迎着风雪在零点钟声里接吻。
宁体在叶星棋他们这届毕业后三年就拆迁了,开发商在原来旧址的基础上扩建了一家专业的排球训练馆,世界各国来集训的排球队数不胜数。
与这地方实在阔别已久,叶星棋每拾步一级台阶都像是故地重游。
经过被无数双爪子磨得锃亮的楼梯扶手,迎面是那扇刷着绿漆的防盗门,因太过破旧简陋,门把手处的弹舌不知被谁拽掉了,所以它防盗的作用微乎其微。
正对防盗门的课桌上坐着个身影,乱动的脚踩着凳子磕得水泥地咔咔响,双手随意一撑身体后仰,头发被晚风吹得乱七八糟,倒是有种别致的美感。
训练服后背偌大的6号标志和名字字母缩写浸着汗渍,撞进叶星棋眼里,他脚步不由得一滞,“你怎么在这儿?”
人年纪一大就可能容易念旧,叶星棋本着故地重游的想法上到教学楼顶层,没成想还偶遇了把故人。
江繁屿头也没回:“凉快。”
“宿舍有风扇,确定不回宿舍?”
江繁屿背着身沉默,叶星棋都想象到他脸上嫌弃的表情——关你屁事。
随性坐在课桌上的影子在微微晃动,他身后的星云夜幕华灯阑珊都似曾相识,叶星棋僵在原地迟迟没迈过门槛。
江繁屿脚下用力转过身:“怎么了,门框上有符,你这死鬼进不来?”
“……”
叶总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有些人不开口话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看都招人稀罕,可一旦上下嘴唇碰着,的话都不是给人听的……
“我前几天路过学校书店看见本书,名字叫《为什么你话别人不爱听》,怪兽你买来读读吧,能受益终生。”
叶星棋走过去双手一撑坐到课桌上,和江繁屿肩靠肩挨得很近,他额前湿透的碎发全部被主人一手搂到后面,头顶一撮毛不安分地斜斜翘着。
某人对自己的头发向来讲究,今天这是破例了?
患有强迫症晚期的叶总伸手将江繁屿碍眼的发梢压下去,没话找话道:“今天跟陆晓配合感觉怎么样,跟哥?”
“他传的球高度合适位置舒服,不管是对角线还是直线,拉臂掣肘角度都很到位,陆晓非常聪明一点就通。”
“得像是你和他配合很久似的。”叶星棋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酸道:“还不如咱俩配合得多……”
江繁屿:“要不你转去当二传得了,刚好剩我一个主攻手。”
“那怎么行,我当二传校际比赛的MVP不就落到你手里了,那我怎么要怪兽心甘情愿答应我的无理要求呢……”
叶星棋故意将“无理”两字咬得很重,他单纯的白兔男友当然想象不到这无理要求究竟会无理到什么地步。
江繁屿跳下来凳子,穿上校服伸了个懒腰,转身挑衅一笑:“队长,你没机会。”
某人放狠话时周围似乎有万道光环,能将人的目光全部夺过去。
叶星棋不自觉嘴角扬起:“楼顶风大,怪兽当心闪了舌头。”
站在制高点,宁体夜景一览无遗,教室窗口透出的点点灯光像散落大海里在零碎星辰。
叶星棋看见楼下李子柯穿着训练服正往训练馆的方向走,猜是叶总白天的话起了点作用,那混子终于不再逃避训练了。
江繁屿靠在防盗门侧面的墙上眯眼量着叶星棋的背影,黑色连帽卫衣与夜幕融为一体。
叶星棋忽然回过头,“上午的事你别介意,栗子壳儿就那样,人吊儿郎当的但心不坏,不过你俩最好别凑一块,都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
江繁屿不着痕迹地错开视线:“难以选择帮谁吗?”
“干什么,争风吃醋啊。”叶星棋笑笑,胳膊随意撑到栏杆上,不经意了句英语:“One day you will uand that the little monster is the best。”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怪兽是最好的。
在温带海洋性气候时晴时雨的国家,叶星棋觉得自己戴了张无喜无悲的假面,见人人话见鬼鬼话,回国看见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后心里才掀起了惊涛骇浪。
叶星棋声音很低,像是在悄悄话给自己听,傻乎乎地笑了会,他从口袋里掏出件东西:“对了,班主任让我把新校牌给你,以后凭借校牌进出宁体。”
江繁屿伸出手:“扔过来。”
叶星棋也伸手:“自己拿。”
“懒得走路。”
“巧了,我也懒得扔。”
“……”
无声对峙开始,江繁屿抱着胳膊没有半丁点上前的念头,大有和叶星棋熬到半夜的架势。
叶星棋无奈笑了笑:“从红姐办公室到顶楼我九十九步都走了,就不能麻烦您往前走一步?”
江繁屿面无表情地直直望着叶星棋——就是铁了心,半步也不走。
叶星棋偏头往楼下瞅了眼,状似恍然大悟地挑眉笑道:“怪兽,你……不会恐高吧?”
怪兽恐高的毛病,叶星棋早就心知肚明,曾经上楼顶看烟花时他还好歹哄了好久,所以今天在这里看见江繁屿确实让叶星棋颇感意外。
像是被人勘破了心事,江繁屿犹豫片刻,苍白无力地辩解:“没有……”
“堂堂男孩子怕高而已,没什么可丢人的……”
叶总这话字里行间赤裸裸充斥着找揍的气息,自觉走上前,笑着伸手整理了下江繁屿掉到肩膀的校服。
他仔细帮江繁屿别上校牌,江繁屿低头安静看着他的动作。
弯弯的睫毛勾起弧度在眼下留着片浅浅的阴影,高挺的鼻梁骨优美的下颌线,整个人笼罩在叶星棋的影子里。
“江繁屿……”
江繁屿闻声抬眼,略带疑惑懵懂的眼神落进叶星棋微眯的眸子,不知名火焰立刻从眼底燃烧升腾,遍及全身。
别完校牌叶星棋没立即离开,温热的手掌顺着肋骨落到腰侧,怪兽虽然嘴巴狠骨头硬,但腰竟是软得不可思议。
四周黑黝黝静得出奇,叶星棋越压越近,两个人的空间被他活生生压缩了一半,男孩子的身体紧紧贴着不留半丝缝隙,江繁屿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微风吹过,汗湿的发梢有点凉,江繁屿想起要反抗时身子已经完全动弹不得,情急之下鬓角又冒出点汗,他听见叶星棋附到他耳边,:“给点路费。”
泛红的耳尖被难耐的喘息撩得痒痒的,江繁屿歪过头用手去推他,因为被困住摄取了些力气,连气势汹汹的捶人都像是在情骂俏。
叶星棋真切地感觉到脑袋里的理智在飞速流失,他大力抓住江繁屿的手腕抵到墙上,唇往下移了几寸落到下颌。
江繁屿仰头操了一声,凌乱的呼吸不受控制:“干什么!你疯了……”
这距离太危险,稍不慎就容易擦枪走火,叶星棋醉酒似的皱着眉头,竖起食指压到江繁屿的嘴唇上,“嘘……安静点别话……”
“……”
江繁屿憋得眼睛里起了层水雾,叶星棋将食指收回,着魔般唇凑上去,在他脸颊眼角细细亲吻。
他感觉到江繁屿停止了挣扎,异常平静的声音接着响起:“你他妈会后悔的。”
“我还能有多后悔,死人反正永远比活人理大……”叶星棋环抱住江繁屿的腰,埋进脖子里深吸口气,“别动,让我抱抱……”
“……”
江繁屿一把推开叶星棋,攥紧拳头照着叶星棋的脸狠狠了一拳,“清醒点了吗?发情期到了别他妈冲着我泄火!”
“操!”叶星棋舔了舔腮帮子,吐出口血沫,“你去哪儿?!”
江繁屿没去哪里,于是叶星棋一直跟着他出了校门,来到了校外的一家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