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棋接到电话后，七拐八绕终于找到了陆晓电话里交代的位置，黑漆漆的胡同不见半条人影儿，特 别适合杀人越货抢劫犯法这种事儿。

    刚走到胡同口，里面便传来隐约的抽泣咽哽声：“......你先坚持住别死好不好，救护车马上就来。”

    叶星棋没时间多想，借着手电筒的光亮疾步走过去，陆晓正坐在地上抱着李子柯的脑袋，哭得上气不接 下气，狼狈不堪。

    “陆晓，人现在怎么样？”

    陆晓听到声音满脸恍惚地抬头，看见叶星棋后哭得更厉害了，不断着哭嗝，眼泪珠子似的止都止不 住：“棋哥，李子柯快死了，他刚刚流了好多血......”

    叶星棋稳稳心神冷静下来上前查看，陆晓用他白色外套唯一干净的地方紧紧捂着李子柯脑后的破口，粘 着摊暗红的血迹，但远没陆晓得那么夸张。

    李子柯额头覆着层细密的冷汗，睫毛还在不停地轻微颤动，明有意识残存未陷入昏迷，叶星棋低声喊 着名字拍了拍他的脸。

    两道长眉拢成疙瘩，稍微睁了睁眼，喃喃出声：“......你他妈才快死了。”

    陆晓：“……”

    还有心情骂人，看来没啥大事儿。

    叶星棋结实地松了口气，接过衣服按着李子柯的后脑，让陆晓去路口拦辆出租车送他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李子柯疼龇牙咧嘴挣扎着想起身，发现自己没劲儿只得又老实倒回去，“......我没事

    儿，稍微缓缓就行。”

    “没事儿走两步？”

    李子柯：“……”

    叶星棋不爱搭理这头倔驴，没好气地怼他一句，不由分将人拉起来架到自己脖子上，塞进出租车和陆 晓一块去了医院。

    不管是胡同里还是出租车上，光线都很昏暗，直到到达市立医院大厅，才看清楚李子柯后脑勺的伤势， 发旋右侧偏下的地方有个浅浅的破口，血迹粘着短发已经干涸了。

    叶星棋拿着挂号单往诊室走，越想越无语，陆晓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暑假参加了补习班反倒把脑 子补坏了，电话里听他着急忙慌的语气，真以为栗子壳儿同志要享年18岁了。

    急诊室里值班医生正在用消毒酒精给李子柯处理伤口，下手有点没轻没重，疼得李子柯额头青筋突起， 他沉着脸扫过诊室的白墙，无处安放的视线来回兜转几圈，最终落到了陆晓身上。

    陆晓靠门站着，眉头紧紧拧起来显得十分不安，目光专心地追着医生的动作跑。

    浅色T恤和牛仔裤沾满泥水，脑袋顶着乱成鸡窝的头发，尖瘦的脸煞白，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手里还抓 着那件血迹斑斑的纯白外套，蓬头垢面狼狈不堪，仿佛他才是被一板砖拍废的那个。

    似乎感觉到李子柯投来的视线，陆晓局促地埋头，下意识准备夺门而逃，一只脚刚迈出去，脑子里便忽 然浮现出那天烧日记本的事儿，他原地停顿几秒，硬生生把脚挪了回来。

    同时提醒自己别再自我意识过剩惹人讨厌。

    现在是晚上十点半，从辅导班结束折腾到现在陆晓还没给家里电话报平安，那三个混混慌乱逃走间忘 了拿走陆晓的手机。

    拨通号码，是家里保姆阿姨接的，他回过身去压低声音，半点没提遇见的事儿，只自己在同学家留 宿，并瞩咐阿姨别扰睡着的妈妈。

    电话挂断后，陆晓长舒了口气，手机也耗尽最后一点电量，关机了。

    一抬眼，诊室对过的走廊墙上挂着面仪容镜，而镜子里映出来的李子柯还在盯着自己看。

    冷漠的视线从后脖颈到沾满泥巴的白色帆布鞋，毫不躲避，十分坦荡，全然不像陆晓看向他时，偷偷摸 摸心虚到只敢用余光。

    “过来。”

    李子柯突然出声，吓得高度紧张的陆晓肩膀一抖，愣了下神诧异地回过头，他正挑眉看着自己，脑袋缠 了圈绷带。

    与校际联赛时，他为自己食指缠的那圈绷带很像，那天完比赛后，陆晓好久都没舍得拆掉。

    陆晓慢吞吞地移过去，缓了口气平静地问：“需要什么东西？”

    李子柯没回答，伸手就撩起了陆晓身上穿的短T恤，因为版式宽松，非常容易就扯得露出整片后腰。

    虽然位置有点尴尬，但是陆晓知道这人是想察看自己被劫匪踢的那两脚有没有受伤，凉丝丝的风吹进腰 背，他攥紧拳头忍住没蹿出去。

    皮肤很白腰很细，这是李子柯撩起人衣服后的第一印象，骨架非常依旧特别像女孩子，他却神奇地没 了以往那种嫌弃的感觉。

    后腰右侧有一块淤青，微微发紫，和没受伤的皮肤相比稍微有些肿，低腰牛仔裤挡住了其他的伤痕。

    李子柯鬼使神差地拽住他的裤腰，用力往下拉，牛仔裤随着滑下，露出了完整的大片淤青，同时也露了 半边屁股。

    空气就这样静止了两三秒的时间。

    陆晓瞪大眼睛怔在原地，满脸的不可置信，僵着身体没敢回头，脖子，耳朵，脸颊肉眼可见地红成一 片，他尴尬地有点想哭。

    旁边医生正背着身印药单，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作，诊室里只剩了印机工作时发出的细微噪音。

    还是李子柯先反应过来，立刻把替他把裤子提上去，动作间手指好死不死地勾到了裤袢，忙着缩手，又 不心拉着后裤腰的松紧带，弹着他皮肤响了一声。

    陆晓眼泪都出来了。

    “......让医生帮你抹点药吧。”

    李子柯留下句话，不顾脑袋还阵阵发晕，疾步往外走。

    刚出门差点撞到要进来的叶星棋，叶星棋偏头往里头瞧了一眼，“他怎么又哭了？”

    “我他妈怎么知道......”

    第51章阴沟

    李子柯现在脑子里全是松紧带弹他屁股的声音。

    简单包扎完外伤后，医生安排李子柯做了核磁共振，结果出来是外力造成的轻微脑震荡，鉴于没有持续 加重的情况，也就没建议住院治疗。

    出了医院大厅，陆晓提出先跟叶星棋借几百块钱，他手机关机，钱包被抢，回家太远，除了住酒店无处 可去。

    叶队心眼儿好，早就准备把这俩脏兮兮的货带回去聊聊人生，陆晓起初还坚持要住酒店，发现自己连身 份证也没带后就妥协了。

    三个人到租的房子已经快半夜，叶星棋亲自给俩负伤的大爷放洗澡水找睡衣，又煮了两碗方便面端到了 跟前。

    叶队绝对是当妈当爹的命，那个回了老家又轮到伺候这俩。

    他搬着枕头被子走到客厅：“隔壁卧室还没收拾好，你俩睡里头这间就行。”

    “不用！”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出声。

    尴尬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李子柯和陆晓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同时去抢叶星棋手里的被子。

    “我睡沙发！”

    陆晓急得声音都哑了，脑袋搭着毛巾配上他满脸惊恐，有种莫名的喜感。

    叶星棋的视线量了两人片刻，毫不犹豫地把被子扯回来，往沙发上一躺，“你俩省省吧，一个脑袋废 了，一个脑子废了，还是睡里边吧。”

    整晚的折腾已经让人筋疲力尽，陆晓早洗完澡先回了房间，给手机充电开机，通知栏忽然弹出条“梓 木”在九点四十左右发来的消息：到家了没？

    他揉揉眼睛随手回复了个“嗯”，大半夜的“梓木”应该早就睡着了，放下手机爬到床上。

    李子柯还没进来，他大概也不太想和自己单独共处一室，后腰的淤青隐隐作痛，他只能侧身躺好，背朝 门的方向，亮着床头的灯静静闭紧了眼睛。

    胡同的遭遇让陆晓越想越后怕，倒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委屈，而是如果今晚被抢劫的是别人的话，李子柯 会不会及时喊停手下留情，闹出人命怎么办，受害人家属会报警，他年纪轻轻会不会就蹲监狱......

    还有，他怎么能干拦路抢劫的事情？

    陆晓困得迷迷糊糊，脑袋里混乱地想着好久没睡着，直到门“咔哒”一声被开，隔两秒又被轻轻合 上，轻微的声音让陆晓顿时没了睡意。

    那人在床的另一侧躺好，关闭灯，卧室里陷入片黑暗，黑暗似乎能给人未知的勇气，陆晓突然很想跟 他话。

    “......今天辅导班的作文课老师提到句写作素材，是19世纪英国著名的作家和艺术家王尔德的名言，”

    陆晓顿了顿，沙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下去，“我们都在阴沟里，但仍有人愿意去仰望星空。”

    完陆晓攥着被子，紧张地竖起耳朵等着对方话，可李子柯像是压根没听见，或者根本不想浪费口舌 搭理他。

    陆晓觉得自己确实是自讨没趣，对李子柯来陆晓是暗恋他三年的死变态，见面恨不得踹出三米远，自 己竟然妄想试图去拉他一把，真的很没意思。

    咬晈嘴唇将满心酸涩憋回去，睡觉。

    床那侧的人却忽然开口，“你见过阴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