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宁体开学报道这天，天气半阴半晴压抑得透不过气，叶星棋坐在夏考班的新教室里，埋着头认真刷 化学套题。

    他依旧坐在靠窗最后一排原来的位置，新同桌是个个子女生，叶星棋坐旁边她就开始抱着本牛津大 词典查英语单词，貌似什么动静都扰不了她。

    余晴头一天报道没经验，穿着性感的黑色吊带裙混在校服堆儿里格外扎眼，她纵然脸皮厚也觉得不好意 思，要过叶星棋的校服外套捂着，趴在桌子上尽量降低存在感。

    出于对陌生环境的新鲜，教室里一直有嗡嗡的话声，不少女生借着回头话的空当往这边看，叶星棋 无意间听了几耳朵，全是什么排球班校霸为学生女友从良转战夏考的道八卦，无聊得要命。

    眼看去周围全是戴着厚眼镜片子的学霸学神，把脑袋埋在半尺高的课本后面，飞速动着笔尖演算数学 题，一片死气沉沉，叶星棋竟然有点想念在排球班的时候。

    专业班和夏考班是同一天报道，他们现在大概正在宿舍整理东西，“老年劲舞团”里出奇地寂静，金易 桐和班长两个碎嘴子也没话，所以叶星棋听不到他们相关的半点消息，像与世隔绝似的。

    教室门吱呀响动一声被推开，新班主任端着茶杯进来的瞬间，叶星棋忽然觉得自己的高四生活可能没想 象中那么无聊，或许还会掀起腥风血雨。

    阎王扶着讲桌环视四周，清清嗓子拿捏起范儿，直接省略了自我介绍的步骤，“各位都是高四级部里有 理想的佼佼者，来到夏考班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高考。”

    这脑满肠肥的大哥往角落里叶星棋的位置扫了眼，“虽然可能混进那么一两个别的东西，但是无伤大

    雅……”

    叶星棋：“……”

    阎王的班会啰里八嗦幵了两节课，点完名散会时陆晓才进班，他剪短了头发，背着黑色双肩包，怀里抱 着些资料，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有点新学期新气象的感觉。

    和陆晓眼神接触过招呼后，叶星棋心不在焉地收回目光，落到面前的紫皮五三套题上，他开学前整整 两天时间窝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做了半本，整页红叉红圈遍布，错的比对的多。

    “这个反应式里会生成络合物，你的离子方程式写错了。”同桌女生伸手指了指书上被红圈标注出来的 化学方程式。

    叶星棋恍惚了一瞬，这道题这番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他没往深处想，便看见那女孩从桌洞取出个白色 塑料盒，把里面的东西戴到耳朵上，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那是款助听器。

    怪不得教室里无论如何吵闹，她都能岿然不动，原来有耳疾。

    女孩眯起眼睛笑了笑，点点自己耳朵自觉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天生有遗传性的听力障碍，要戴着 这个才能交流。”

    依靠助听器生活看起来仍然很乐观，他的新同桌不定有怎样的励志故事，叶星棋淡淡嗯了声，稍微有 点问情她。

    “你之前在排球班吧，我是隔壁班的，你都拿了五月校际联赛的MVP，怎么不继续职业反而转到夏考 班了？”

    那丢同情瞬间消失，他瞥了这自来熟的话唠一眼，“没兴趣。”

    “那你是只对学女生有兴趣吗？”

    叶星棋猛地回头瞪她。

    话唠同桌戒备地往后退了退：“......那么凶干嘛，你放暑假前在广播站不都官宣了，还陪着过儿童节，

    我们班好几个女生心稀碎。”

    原本以为只有金易桐那种货才会想些有的没的，现在看来宁体还真是个温室，培养出来的脑残茁壮成长 遍地开花。

    叶星棋懒得再搭理她，把视线转到了窗外，夏考班的教学楼离宁体北门很近，放眼过去是成片的草地和 树林，四楼的高度能看到他租房子的区。

    外面天空阴沉黑云压得很低，狂风卷着树叶晔晔作响，隐隐有下暴雨的趋势。

    宁阳的天气变就变，尤其正赶上夏末秋初，秋老虎停留时间很短，往往是几场凉雨连绵，转眼便到了 该穿秋裤的季节。

    进入高四后夏考班考试接连不断，叶星棋大改以往蒙头混日子的作风，朝五晚十的生物钟，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够晚狗晚，课堂不讲话不捣乱，自习不迟到不早退。

    学习效果却不尽人意。

    第一次月考成绩公示，余晴倒数第二，叶星棋垫底。余晴整天偷看漫画情有可原，但叶星棋却是付 出与收获严重不成正比，阎王特地请他到办公室暍着茶探讨了两节自习，也没找到原因。

    顶着满脑门官司从教导处出来，叶星棋忽然被电话通知到书亭参加由金易桐主办的“送青春团建活 动”，时间定在今天晚上七点半，自带酒水。

    他跟排球班那帮货一个月没见过面，也很少聊天，只有跟李子柯偶尔发个消息聊聊近况，从前以为都在 宁体至少能碰见两回，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双方的活动范围没有任何交集，中间像是隔了山海般遥远。

    只要两边的人都不主动抬腿去跨，高中结束也不可能有偶遇。

    叶星棋翻墙出去在校门口超市买了两大袋啤酒零食，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拐进了隔壁的“江湖”奶茶 店。

    店员姐姐一眼就认出了他，非常热情地了个招呼，很久没来店里会员卡都快失效了，她拿起牛奶 桶，随口问道：“还是一杯温热鲜牛奶，不加糖？”

    没等叶星棋回答，雪白的牛奶已经被晔晔倒进了雪克杯，他来不及阻止，只能点头嗯了声。

    回去的路上，叶星棋插上吸管试探着尝了尝，入口稍微有点淡淡的腥，黏腻腻地直糊嗓子，体验感极 差，他把刚开封的鲜牛奶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嘴里的腥气消失，唇齿间残留的奶味在喉头散开，牛奶的本味涌出来，清新醇香回味无穷，他以前 虽然没暍过这家店的鲜牛奶，但好像尝过这种味道。

    叶星棋七点到书亭时，金易桐周云逸和陆晓已经提前等着了，三个人整齐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 地看排球世锦赛电视转播，长桌上蛋糕果盘熟食排了一溜。

    金易桐看到啤酒后眼睛放光，朝叶星棋扑过去给了他个熊抱，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十分虚假地哭喊 他棋哥都被阎王折磨消瘦了。

    后面其他人都陆续到了，顾婷婷挽着袁樱子胳膊进来的时候，大方地跟他们摆了摆手，叶星棋回给她一 个微笑，旁边周云逸却显得异常不安。

    高四刚开学不久，宁体校园报的公众号曾经发过一次报道，高四排球班某同学暑假辛苦两个月工赚的 钱都被继父抢去赌博，因为学费问题面临辍学。

    学校出面委托行政部为某同学提供了校内勤工助学岗位，不但可以课余时间值班充实校园生活，而且每 个月能赚三百块钱工资，虽然不多但能减轻点负担。

    文章表面字里行间充满正能量，还配着校领导与某同学的合照，大力彰显了宁体对学生的关怀和照顾， 叶星棋却看得直皱眉。

    这篇报道就差指着周云逸的鼻子你后爹把你钱抢了，不得不靠学校救济才活得下去，这对自尊心极强 的周云逸来，跟被当众脸没什么区别。

    从这事儿出来之后，他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以前还会从趁没人注意偷偷看着顾婷婷不知不觉露出傻 笑，如今在她面前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人一多气氛就渐渐热络起来，“送青春团建”名字起得蛮好听，其实就是一帮人吃吃暍暍看着世锦赛瞎 聊天。

    这帮人一会儿提到过去三年排球班里发生的趣事，一会儿八卦红姐和任课老师，后来又扯回到排球世锦 赛上去，无论哪个话题叶星棋都不太上话，在旁边暍酒边听。

    直到袁樱子忽然问了句：“......棋哥你手腕儿戴的什么东西，我看屿哥好像也有一条，跟你的差不多。”

    这名字忽然被提起让叶星棋有点措手不及，他不着痕迹地错幵视线，胡乱把腕绳塞进袖子里，“保平安 的，最近流行。”

    除了李子柯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以外，大家都没过多怀疑，片刻后叶星棋忽然出声：“他没来？”

    大家均是反应了好大会儿，才明白过来叶星棋口中的“他”指得是谁，金易桐啃着根无骨鸡爪，含糊不 清地：“我以为屿哥跟你过，他临时被老田找去谈话了。”

    班长接话道，“屿哥开学后这段时间状态不太好，连标志性跳发都老是挂网，扣不出高质量的球，上周 跟高三比赛还因为失误输了七八个球，可能要挨顿狠揍。”

    “老田才不舍得真下手，今年冬天国家队教练就来选人了，老田肯定推荐屿哥，北京离宁阳太远了，坐 飞机都要三个多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