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子柯陆晓分开后，叶星棋蹲在书亭门口抽掉半包烟，站起来甩甩腿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

    晚秋的夜里风很凉，通往专业班那栋教学楼的主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惨白路灯透过枝叶映出片婆娑树

    影。

    叶星棋裹紧外套慢慢往前走，独自经过灯火通明的训练馆，藏在亭子暗处的秋千架，回宿舍的偏僻林荫 道，顶着炎炎烈日体训的操场，发烧输液的校医院，最后是教学楼。

    进教学楼入口的大门被铁链紧紧锁着，一楼二楼的教室窗户全部安着防盗栏，往排球班教室的方向望过 去，茫然若失地站了会儿又往回走。

    循着最熟悉的路线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宿舍楼下，三楼阳面顺着东侧楼梯口数过去左手边第五间，房间里 还亮着灯，深蓝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到里面。

    阳台外挂着两件训练服，被风吹得挤到墙边，再无其他。

    他倚着路灯掏出剩的那半包烟，开始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烟头熄灭又亮起，直到那间宿舍里完全暗下 来。

    按掉烟头，拿出手机，拨通号码，占线。

    再一遍，还是占线。

    第三遍，依然占线。

    深更半夜熄灯后不睡觉，他妈的跟别人电话瞎聊天，果然是能耐大了。

    满脑袋的胡思乱想根本压不住，叶星棋心火顿起，耐着性子又了一遍，这回铃响三声终于接通了。 他张嘴直接吼：“大晚上的，刚给哪个傻.逼电话了一直占线？”

    声音满含愤怒，气势汹汹逼问对面的人。

    那边停顿一下，才淡淡回答：“那傻.逼手机也一直占线。”

    年度迷惑行为大赏之我狂吃我自己的飞醋，叶星棋堵了堵，觉得挺丢脸的，江繁屿没继续怼他，两边默 契地同时没了声音。

    持续冷战的一个月里，叶星棋深入思考了很多东西，前后十余年的光阴像过电影似的帧帧回放。

    江繁屿在他生命里的真正停留时间短得可以忽略不计，可偏偏年少无心最动心，有的人一旦遇见就再也 没能忘掉。

    无论多遥远的山海相隔，他们注定要纠缠不清彼此牵扯，如何都不可能有分离开彼此这个选项，直至年 华逝去岁月苍老。

    直到申请表事件发生之前，叶星棋都是这样想的，所以他用尽全力拥抱他温暖他，替他收起尖刺披上铠 甲。

    可当现实真正摆到眼前，他却连相信两人能够携手抵抗未知的勇气都没有，叶星棋其实满心失望，被无 力感冲撞得手足失措。

    夜晚的冷风吹过，他狠狠了个冷颤回过神来，哑着声音：“......有想我吗？”

    他的嗓音随着电流的滋滋声，在寂静黑暗的宿舍里无比清晰，江繁屿攥紧被角，几乎是下意识否

    认，“没有。”

    叶星棋自嘲般地笑了声，自己是多余一问，江繁屿这人特心眼特爱记仇，更别提申请表没交转不了夏 考这么大的事儿瞒着他两个月。

    在叶星棋蹲在马路牙子旁腹诽的时候，那边人疑惑的声音传过来：“......你暍酒了？”

    “这他妈都能听出来？”

    能听出来的，叶星棋只要暍过酒嗓子会变得有点哑，还会不自觉地拖起长音，就算脑子清醒声音也带着 三分醉意。

    听到对面淡淡嗯了句，叶星棋往路灯杆子上一靠，开玩笑道：“我铁石心肠的男朋友都他妈一个月没理 我了，只能整天借酒浇愁，这样的日子还不如跳楼死了算了。”

    两条长腿随意伸着，裤脚耷拉着垂到地面沾了土，要是面前再放个缺角的破碗，拄根棍子，就可以开张 要饭了。

    “要跳楼的话咱们这边建议您最好找十八层往上，别没死成半身不遂，我他妈还得照顾你后半辈子。

    某铁石心肠的毒舌技能还真是无论何时都不会让人失望，叶星棋智障似的嘿嘿怪笑了很久，笑声闷在胸 口，不甚清晰。

    过了很久他才堪堪止住，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郑重其事道：“......江繁屿，我爱你。”

    这俗气露骨却情深意切的表白直接把另一位当事人砸懵圏了，两个人好了半年多，这是叶星棋第一次跟 他提爱这个字眼，珍重得他有点接不住。

    “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相信我？”

    叶星棋认真起来，捏着手机抬头望向那间漆黑的宿舍，沉声平静地：“我希望我的怪兽将来能站在 他热爱的世界里发光发热，我们的将来也不需要他做任何牺牲，他可以毫无顾虑更不必畏手畏脚。”

    “我曾经做过个很真实的梦，梦里咱俩隔着广阔的亚欧大陆很多年，甚至变成了最遥远的陌生人，可我 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你在做什么工作，结识了哪些新朋友，想你不会做饭做家务怎么生活，有没有人对你 好比我更爱你，想经过我身边的风到底是不是从东边吹来的，它有没有可能曾经沾染过你的味道......”

    到这里所有情绪忽然突破防线厚重地扑过来，叶星棋没出息地有点鼻酸，加上暍酒的缘故，尾音不争 气地带了点哽咽。

    这段话对江繁屿来或许仅是个了无痕迹的梦境，但是只有叶星棋自己清楚，这是他生命里最难以释怀 的十年。

    他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情绪，不动声色继续道：“你应该觉得我他妈的矫情又傻.逼，大晚上这些话恶心

    你。”

    “哥，”

    江繁屿哑声喊他，“......你记得吗，我们校际联赛MVP的彩头还没兑现呢，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要求？”

    话题转得太快叶星棋没反应过来，隔了好大一会儿才：“乖乖球，好好听话。”

    ‘嗯。”

    ‘别胡思乱想。

    ‘好。”

    让搂

    “......还有不准动不动就生气，吵架时好好商量不能揍我，除我以外的男生女生都离远点，睡觉不能不

    ，不能拒绝男朋友提出的共同洗澡等合理要求，上床的时候最好能叫两声__”

    江繁屿：“你想死？”

    “不愿叫个折哼唧两声也行。”

    “傻.逼。”

    脑袋顶上笼罩整月的乌云被江繁屿一句话哄得无影无踪，情绪像过山车似的跌宕起伏，有点让人哭笑不 得。

    怪兽性子很硬，吵架时从来不会主动认错服软，叶星棋搞不清楚他之前各种莫须有的顾虑是哪里来 的，同样也不知道他现在这出儿是因为什么，自己一番深情表白把铁石心肠感动成这样？

    听着那边人刚磕过脑残片似的傻乐了半天，江繁屿觉得脸有点发热，隔着屏幕没好气地骂他：“笑个 屁。”

    “不笑了......”虽然不笑，但叶星棋根本控制不住疯狂上扬的嘴角，“江繁屿你他妈的可真招人稀罕。”

    “神经病。”

    他着话，叶星棋隐约听到对面还有窸窸窣窣掀被子找东西的声音，随即三楼那间宿舍里亮起了微弱的 白光，大概是他拧开了书桌的夜灯，“开视频吗？”

    叶星棋仰头看了眼，长眉一挑：“想见我？”

    ‘‘嗯”

    “有多想？”

    “......也没多想。”

    “看来你这态度不够真诚啊。”

    江繁屿忽然有点想动手，“少废话，开不开？”

    “不幵。”

    “操，挂了。”

    “别宝贝儿，跟你开玩笑昵，”叶星棋笑着靠在路灯杆旁，伸手整了整裹得发皱的休闲外套，“你穿好衣 服，到阳台来。”

    话音落下不到三秒阳台门就被拉开了，声控灯随之亮起，他一月未见的男朋友从房间里冲出来，两手扒 着栏杆四下张望。

    目光搜寻到路灯下的目标人物后，近乎痴傻地安静下来，直直盯着这边。

    深秋夜晚的平均气温也就十二三度，这人居然还穿着夏天那套浅蓝色睡衣，胳膊大腿都露在外面，叶星 棋一看就火了，“你是不是有病啊，马上给我滚回去穿衣服。”

    江繁屿原地没动。

    “江繁屿你他妈听没听见，回宿舍换上长衣长裤穿件厚外套再出来，听话。”

    “哦。”

    他举着手机应了声，还是没动。

    “你不回去穿衣服我走了啊。”

    听到这句威胁江繁屿才动了一下，然后以非人的速度跑回宿舍，从柜子里拽出条毯子裹着身体，眨眼的 时间又返回阳台，迅速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趴在栏杆上。

    叶星棋：“……”

    他哭笑不得：“我他妈又不是叶子风一刮就跑，你那么着急干什么？”

    “想你。”

    声音捂在毯子里闷闷的挺含糊，江繁屿这廝主动情话的次数实在屈指可数，叶星棋听得七荤八素有点 上头，恨不得立刻敲晕宿管大爷冲进宿舍楼把人摁在床上亲。

    叶星棋眯眼看他，趁热铁问道：“怪兽，我后面的那些要求，你真的都答应？”

    阳台上江繁屿低了下头，同时手机里传来一声漫不经心的冷笑，意思相当明显__你在想屁吃。

    本来叶星棋的就是玩笑话，没想江繁屿能同意他那些略显变态的要求，只要这人好好球每天开心就 够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问道，“那你MVP的彩头呢？”

    “我？”

    江繁屿远远看着那人认真想了会儿，道：“我希望叶星棋永远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