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这年的寒假只有短短两周，各科变态老师的作业却足足布置了两个月的量，两只行李箱的重量大部 分都是书本和卷子贡献的。

    他们年底回江北正赶上春运高峰期，火车站大厅和站台人挤人包摞包，江繁屿方向感本来就不太好，好 几回都差点走丢了。

    火车到站厢门一开，归心似箭的乘客拎着大包包一哄而上，没怎么有赶春运经验的俩人不出意外地被 挤到了最后面。

    等其他人全都上车，叶星棋和江繁屿才开始往里走，车厢里狭窄拥挤热气又足，闷出一股难闻的酸味 儿。

    江繁屿刚摘掉口罩，一上火车闻到味后又把口罩戴上，连续通过两节厢体找到了票根上标注的座位号。妨，豹，嘟，嘉，蒸，李，禁，止，外，传。

    叶星棋拢了拢江繁屿的头发，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保温杯：“难受？”

    “有点闷。”

    声音恹恹的，稍显疲惫。

    叶星棋动了动肩膀：“借你靠会儿？”

    江繁屿没话，调整了下坐姿，歪头倚在叶星棋的肩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给表哥发微信，简单 明了下带男朋友回家过年的情况。

    没一会儿陈启的回复就过来了。

    长达五十八秒的语音。

    点幵听之前，江繁屿简单预测了下这串长语音的内容构成，应该先是三秒沉默，接下来的五秒钟骂自 己，然后剩下五十秒都是骂叶星棋的。

    陈启看叶星棋挺不顺眼的，头一回见面就不怎么对付，到后来知道俩人谈恋爱后情况更甚，就像老丈人 对女婿天生看不惯，哪哪儿都要挑点毛病。

    相反自己从看到大的弟弟就是360度无死角怎么看都顺眼，而且是谁都不配拥有的那种。

    这老哥滤镜癌晚期了。

    叶星棋也在低头玩手机，江繁屿忽然把脑袋从他肩膀上移开，一边低头点着手机屏幕，一边往他耳朵里 塞耳机。

    耳机没塞好，叶星棋抬手摁住。

    他匆匆往江繁屿手机页面上瞥了一眼，只瞅见“见家长”三个字。

    然后陈启魔性的声音就钻进了耳朵。

    “他妈的见什么家长见家长？！你们俩年龄加起来还没我鞋码大见个屁家长啊，江繁屿我记得你以前不 这样，不要脸原来还是个传染病吗？！你和那子都别停药行不行？！ ”

    叶星棋听完脸有点绿：“你表哥要是参加个什么嘴炮大赛，一定能拿王者，我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吗？”

    “哥，别怂。”

    江繁屿半边脸捂着黑色口罩，只露出冷淡的眉眼，现在笑起来弯弯的，叶星棋喉咙忽然有点发紧，转过 头去没看他。

    插曲过后，叶星棋低头继续刷朋友圈，今天宁阳某家五星级酒店正在举行叶晋华和水性杨花的倒霉儿 子的满月酒宴。

    叶星棋总觉得叶晋华看起来人模狗样挺精明，但脑子有时候就跟月球表面似的，全他妈的是坑。

    儿子满月酒这天不断给同父异母的大儿子电话，邀请他一起跟着乐呵乐阿，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 事儿？

    就算再大度，他能乐呵到哪儿去。

    母亲死后叶星棋跟叶晋华水火不容，平时联系少之又少，除了钱叶星棋从来没在他那里捞到点别的。

    可能是身体里那条DNA染色体作祟，这象征爱情结晶的孩子出生后，叶星棋其实不是那么好受的。

    孩子的到来完整了他们之间的家庭，母亲被彻底遗忘的同时，叶星棋也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局外人。

    那孩子会在他长大的地方长大，爬他爬过的树翻他翻过的栅栏，碎不知换过多少次的花园玻璃，或许 柔柔弱弱的水性杨花，有一天也会被那孩子气得抄起棍子手叉着腰破口大骂。

    有些缺憾，无论人长多大路走多远，生命里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也弥补不了。

    叶星棋仰着头，眼神有点涣散，左手下意识握住胸前的瑶光星坠子。

    这些年过去母亲的模样已经在脑海里渐渐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某个炎热的夏天他跟人架，差点把人家 孩子推到河里淹死。

    印象里温柔安静的女人，第一次当着别人的抬手了他，眼睛气得发红，再往后叶星棋没过架。

    直到学六年级母亲意外去世，他像是反弹似的暴露本性，开始成帮结派架斗殴无恶不作。

    车厢里压抑得人脑仁直疼，叶星棋皱了皱眉心，忽然感觉到自己羽绒服的外兜边缘有东西在试探性地 动。

    叶星棋偏过头，靠在座椅背上没动，就那么盯着他。

    在口袋边轻微动作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钻进去，握住了他的手。

    叶星棋回握，十指交扣。

    江繁屿同时拿过他的手机，手指点两下删了那条动态，然后回到聊天界面直接屏蔽了叶晋华的朋友圏。

    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紧握着手互骂了两句傻.逼神经病。

    火车停靠江北站，已经是下午。

    这是叶星棋第一次来江北，这座城市的海滨风景和江南古韵完美融为一体，江繁屿姨妈家民宿海滩后面 便是条悠长而清静的弄堂，民宿闭店的时候，他们就住在弄堂深巷的院子里。

    这巷子有个好听的名字一一鼓楼南巷。

    进门之前，向来操天日地的叶某人竟然紧张了，死扒着门框往后撤屁股再等等，然后一本正经地开始 一遍又一遍清点下火车后买的礼物。

    江繁屿没摘口罩，冻得脖子紧缩，不耐烦抬脚从后面踢了踢他，“哥你行不行啊，我三百块钱白花 了？”

    第67章新年

    叶星棋不干了： “我他妈要三万你也没给我啊。

    单听这段神奇的对话，俩人像是进行了什么非法交易，他这帅哥男朋友像是从二手市场租来的。

    叶星棋还在做心理建设，院门便从里头开了，陈启趿拉着长着双兔子耳朵的骚粉棉拖鞋走出来，身上 裹着件红绿相间的花棉祅，嘴里还叼着根烟。

    这大过年的，有种让人特想把他拍门板上辟邪的冲动。

    江繁屿回过头去，没笑。

    但叶星棋没忍住。

    愣了两秒后，手臂搭着江繁屿的肩膀哈哈大笑，十分肆无忌惮，陈启吐出口烟，不假思索一脚踹过去。 江繁屿眼疾手快拉过叶星棋，陈启没防备踹了个空，差点当场栽台阶下边。

    陈启：“……”

    “学神我有道题你帮忙求一下呗。”

    陈启一边单脚跳着去找被自己甩出五米远的拖鞋，一边气喘盱盱跟江繁屿：“我表弟跟个男的跑路 了，还他妈当着我的面乱搞动作，求我大脑的阴影面积，以及该不该让他俩进门？”

    江繁屿思索片刻认真道：“表哥，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和爱因斯坦质能方程，求阴影面积的前提是要有脑

    子。”

    叶星棋低头：“干得漂亮怪兽。”

    陈启特想把拖鞋扔他俩嘴里，江繁屿同学在嘴炮怼人这方面的确是青出于而蓝胜于蓝，他瞪了瞪 眼：“拿好东西滚进来！”

    后边俩人拎着行李箱和礼物慢吞吞地跟上。

    走到中堂门口，陈启突然转过头警告江繁屿：“大过年的少给吴女士添堵，你俩的事儿以后再告诉

    她。”

    吴云岚女士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精神状态跟三十岁差不多，卷羊毛短发顶在头上蛮新潮，她也穿了件陈 启同款花棉祅。

    不过这回叶星棋没敢笑，江繁屿喊了声姨妈后，他立刻原地立正跟着毕恭毕敬九十度鞠躬，“姨妈

    好。”

    吴女士完全把江繁屿当亲儿子宠，对外甥带来的帅哥朋友也格外喜欢，拉着叶星棋坐到沙发上开始拉 呱。

    这融洽的相处看得陈启满脸黑，心吴女士您要是知道这狗东西把您的宝贝外甥睡了，您......可不敢想

    可不敢想......

    叶星棋这厮跟谁都自来熟，没一会儿就把吴女士哄得开怀大笑，白素刚从房间里出来，嫂子俩字在脑袋 里盘桓两圈，叶星棋最终喊了声姐。

    吴女士诧异：“素素那件棉袄你怎么没穿啊？”

    第67章新年

    白素：“……”

    那张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白素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编出个合适的理由，叶星棋无声叹了口气表示相当同

    情。

    “这是咱家年三十的传统，忆苦思甜保平安，明年你们就要结婚更得穿了。”

    吴女士着话从衣柜里又拿出两件花棉袄，热情地交给叶星棋跟江繁屿，“屿叶一人一件。”

    叶星棋：“……”

    这是什么遭雷劈的传统，来之前江繁屿也没提这茬啊，否则至少再加五百......

    在春晚的欢声笑语中，五个人的年夜饭吃得非常融洽，快结束的时候陈启还破例跟叶星棋暍了点酒。

    但因为酒量实在上不了台面，最后醉得跟死狗似的被白素拖回房间，吴女士年纪大了支撑不住也早睡 了，全程都没见江繁屿姨夫的身影。

    刚才碍于大家在场，两个人一直没怎么有眼神交流，江繁屿暍了点果酒现在变得有点粘人，收拾个碗筷 都一直围着叶星棋转。

    直到全部收拾完，江繁屿突然从后面抱住他：“出去逛逛吗，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