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古朴的院子位于鼓楼南巷深处，斑驳的灯影映着香樟树交相盘错的枯树枝到影壁墙上，天井的屋檐 斜斜勾起，自然的悠悠古韵宁阳很难见到。

    走出院门满目都是红色，琐碎的鞭炮碎屑铺了满地，空气里散着淡淡火药的味道，整条巷子挂满灯笼， 明明灭灭。

    没目的地并肩往前走，踩着地上的红纸软软的，沿途路过两个扎朝天辫的女孩在家门口嬉闹，一个 手里抓着一大把竹签烟花。

    叶星棋往那边看了两眼，收回目光落到江繁屿脸上：“想玩吗？”

    两个孩子玩闹着跑到了暗处。

    他们分别划起火柴点起一根，竹签顶部的火药立刻炸开，火花四溅，光彩夺目，刹那灿烂后就消失不见 了。

    “幼不幼稚？”

    江繁屿对烟花爆竹这类东西一直不太有兴趣，时候就没玩过长大后更别提。

    “等着。”

    叶星棋朝暗处走过去，因为最近在戒烟口袋里总装着几块糖，现在刚巧能派上用场。

    那俩孩却没想象中那么好哄，理直气壮地回答：“你又不是朋友。”

    他们的理论，不是朋友，禁止玩烟花。

    叶星棋失笑，抬手往话那女孩的脑袋上揉了把，弯着腰把身后的人指给她看：“我换来送给我的 朋友。”

    另一个孩吐了吐舌头：“为什么你的朋友这么大？”

    “嗯......大号朋友。”

    两个女孩不情愿地从叶星棋手心里捡了两块糖，作为交换，给出去两根竹签烟花和粉色的火柴盒。 江繁屿站在不远处，把烟花接过来后犹豫片刻，捏在指间，没点。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听着劈哩啪啦的鞭炮声由远及近，巷子两侧的彩灯暗了又亮。

    叶星棋忽然问：“怎么没见你姨夫？”

    江繁屿埋着头，声音闷闷的：“听他很早就去世了，后来吴女士因为怕表哥受委屈一直没有另嫁，那 年她25。”

    “吴女士每年除夕都喜欢穿着花棉袄忆苦思甜，思甜倒是真的，但忆苦的成分不大......她的那些苦难不

    堪回首。”

    “为母则刚得没错。”

    江繁屿黯下眼睛点点头，闲着的手下意识胡乱抓了两把空气，叶星棋毫不避讳地把自己的手送过去。

    牵着手走了会儿，叶星棋才意识到，不该当着江繁屿的面提母亲俩字的。

    第68章烟花

    姨妈再好，也不是母亲，该由母亲为他筑起的那块砖瓦，没人能代替。

    江繁屿的妈妈当年不告而别，从他生命里抽离的那些温度，是叶星棋唯一没办法补偿给他的缺憾。

    想到这里手掌不由得加了点力道，更用力地握着。

    出了这条巷子，往西是海滩，往东是条商业街。

    这里算是江北的特色旅游景点，来这过年顺便体验风土民情的游客不在少数，即使是除夕，商业街依旧 灯火通明。

    两个人挨着店面一家一家逛，最后在家卖特色商品的店停留了挺长时间，江繁屿算买点东西送给老 田，上回因为推荐名额的事儿差点把他气出心脏病。

    工艺品不实用，按摩仪为时过早，复古怀旧搪瓷杯太丑，视线梭寻半天也没挑到顺眼的。

    旁边叶星棋正抱着胳膊刷手机：“老田那烟鬼，你不如直接买两条烟送他。”

    江繁屿斜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资格喊别人烟鬼？”

    “你哥不是正在艰苦努力中嘛，别击我积极性好不好。”

    叶星棋揣起手机笑着走上前，撞了撞江繁屿的肩膀，“哎，这东西不错啊，老田绝对喜欢。”

    江繁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木制货架上摆着座手掌大的奖杯，亮锒底座深蓝琉璃杯体，尊贵中带着 丝不羁。

    奖杯正面还刻着金光闪闪几个大字一一给我最亲爱的二叔，您辛苦了。

    江繁屿抿着嘴唇：“哥，你开玩笑吗？”

    “没啊，老田这些年教练当惯了，看见奖杯比看见亲儿子还亲，这应该能定制吧，把二叔那俩字换成教 练就行。”

    江繁屿额角抽了抽，没话，低头开了手机购物网站。

    思考片刻，动动手指敲下“中年”、“礼物”两个关键词。

    没等浏览推荐页面，微信老年劲舞团的视频通话忽然过来了。

    江繁屿本来没想接，可挡不住叶星棋手快抢过去，屏幕格格里框着五张大脸，声音聒矂但整齐：“屿 哥除夕快乐！”

    叶星棋看镜头哼哼笑了笑，“我呢？”

    那边集体停顿一瞬：“棋哥？！”

    金易桐坐在电脑前刚结束一局游戏，摘下耳机相当无语：“您二位怎么大过年的都混到一块儿狼狈为 奸，咱们两位大佬难道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

    大佬脑壳有点疼，直接把手机伸到江繁屿脸边，“告诉他们咱什么关系。”

    “亲戚。”

    江繁屿转到货架对过继续挑礼物，想也没想，完又补了句：“我是他二大爷。”

    叶星棋：“……”

    他没所谓地笑了笑，凑近耳朵尖用只能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怪兽，别人家二大爷跟侄子不上

    床。”

    江繁屿：“......想死？”

    胳膊肘没等怼过来，叶星棋就从身后半搂住他，“除夕挨揍，整年挨揍，你忍忍。”

    视频那边无辜路人直呼辣眼，“我操......大庭广众的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干点直男的事儿可好？”

    两个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直男是什么生物，这题超纲了 ......

    那边又传来班长的声音，“我操棋哥你这次期末成绩太牛逼了吧，跟陆哓只差百十来分!

    虽然听起来不像夸人，但叶星棋期末考试的确进步很大。

    靠着英语的先天优势在加上一学期的不懈奋斗，数理化终于都到了及格线以上，总分不太到五百。

    历经各科试卷红叉红圏的千锤百炼，他对考试分数早就麻木了，北京金融科技大学去年分数线是589 分，只要没达到这分数，就都不算合格。

    叶星棋侧身倚门跟他们聊天，江繁屿一直在认真挑礼物，篮子里装得满满的，算寒假结束给老年劲 舞团那帮货带回去。

    这帮货最近半学期很奇怪，以金易桐和班长为首，经常向他普及些莫名其妙的法律知识。

    还能生动地举出各种案例，拐着弯地提醒他注意保护自己，青春期心事要及时分享等等，每回都把江繁 屿烦得够呛。

    整条商业街传统气息浓郁，工艺品店门口两位街头乐手一琴一笙韵律和谐，不少游客慢下脚步驻足欣

    赏。

    那道影子脊背稍弯漫不经心地靠着门，光线柔和描画出清晰的轮廓，江繁屿径直走过去，在手机镜头照 不到的地方，勾住了他的手。

    叶星棋毫不犹疑回握，习惯性地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一把。

    身后一片街灯忽明忽暗，来往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完全醉心于传统乐器的音韵声中。

    天空应景地飘起了细雪，不慌不忙，惬意恬淡。

    直到一阵最炫民族风的铃声叮铃咣啷响起来，暄闹的DJ舞曲异常突兀。

    叶星棋挺丢人的，手忙脚乱掏出手机，摁掉了电话。

    他这边是挂断了，但铃声飘飘荡荡穿过江繁屿的手机，把对面金易桐劈成了两半。

    死一般寂静。

    足足两分钟。

    叶星棋出去回电话，江繁屿拿到手机，那边五个人早已经退出视频聊天。

    远处钟声敲了十二下，满天烟花绽放，是新的一年了。

    江繁屿拐进条昏暗的巷子，划起火柴点着那两根竹签烟花，一簇火星子立刻逬出来，伴着呲呲啦啦燃

    第68章烟花

    烧的响声，映得他眸子晶亮。

    零碎的雪花落到发顶，叶星棋从背后拥过来，掌心覆到江繁屿手背上按了按，“新年快乐，我的怪

    由 ”

    口 O

    “新年快......”

    话没完，叶星棋在他侧脸的时候，借着这个姿势，俯身亲了上去。

    带着股凉意，猝不及防地逼近。

    紧贴的双唇间似乎不心粘着片雪，卷进嘴里凉丝丝的，立刻就融化了。

    巷子里光线有点暗，但不算隐蔽，能听见不远处游客絮絮的话声，叶星棋把江繁屿往后推。

    等江繁屿睁开眼，腰已经被顶在墙壁边上，又凉又硬，硌得发疼。

    水果糖的淡淡甜腻气息代替了从前接吻时尝到的烟草味，指尖插进绵软的发丝，逐渐深入。

    吻到呼吸困难，叶星棋及时放开他没再继续，凑上去抵着额头轻轻呼出口气，闭紧眼睛近乎虔诚 的：“祝你幸福。”

    江繁屿：“……”

    旖旎暖昧的氛围就这样被某人破了，江繁屿推了推他：“哥，这句话在新年的时候，你觉得合适 吗？”

    而叶星棋浑然不觉，贴着怀中人的唇喃喃低语：“祝你永远幸福。”

    江繁屿瞪着眼晃晃拳头：“重。”

    “那......祝你永远叫.床好听？”

    “操，滚幵！”

    街灯出的高瘦影子凑上去被推开，再凑过去还是被推幵，又不厌其烦地凑上去，死皮赖脸地缠住另一 道影子。

    搂搂抱抱一路往回走。

    鼓楼南巷深处那座院子灯火通明。

    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女人，站在天井。

    手里还捏着朵腐烂发黑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