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钱不够买那么多，就买来一朵送给你，可惜时间太长你看都坏了。”

    那朵玫瑰的花瓣失水缩成个枯萎的花苞，边缘已经微微发黑，两根干裂的手指紧紧掐着它。

    排球班教室里不堪入目的单页，宁阳城南游乐场里，穿着人偶服有意接近，若无其事地问他过得怎样， 然后目睹叶星棋送了他一大捧鲜玫瑰。

    这卑微的话混着清晰的记忆，在江繁屿脑海里来回翻涌，像海浪似的不断冲击，侵蚀，淹没。

    仿佛灭顶灾难。

    将要窒息之际，所幸一只手及时将他拉出来，周围顷刻间变得黯淡无光，再一恍神已经回到了二楼自己 的卧室。

    房间里没开灯，江繁屿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进了浴室。

    叶星棋走到阳台窗边，从帘子的缝隙往外看。

    自称是江繁屿妈妈的女人站在天井下，身材高挑纤弱，枯黄的头发及腰，身上穿着件长度遮住膝盖的深 蓝色羽绒服，脚边放着个黑色的大号旅行包。

    似乎是察觉到叶星棋的视线，那女人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映照着屋檐灯笼的光，叶星棋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双颊瘦得有点凹陷，鼻尖处长着颗明显的痣，淡妆掩盖不住额头的细纹，眉眼间神似江繁屿，冷淡深 邃，是被岁月蹉跎过的美人。

    很符合叶星棋想象中母亲的形象，这样一个长相与江繁屿别无二致的中年女人，是冒充的估计也没人 相信。

    雪不停地下，她紧抿着嘴唇，脸上难掩痛苦神情，近乎哀求地望着叶星棋。

    叶星棋垂下眼眸，伸手拉紧窗帘，遮掉灯笼投进来的光线，外面吴女士和陈启刻意压低的声音相继响 起。

    房间漆黑一片，浴室里晔晔的水流听得更清楚，磨砂玻璃后边隐约能看见个影子。

    片刻后水声停止，叶星棋刚想伸手去敲，门就被从里面开了。

    江繁屿擦着头发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叶星棋后微微一顿，“哥，......怎么不开灯？”

    “……啊？”

    天井那女人的突然到来弄得叶星棋神经时刻紧绷，迟钝的反射弧趋使他往床头走，“这就开。”

    台灯照亮的范围有限，江繁屿走到稍亮的地方开始吹头发，吹风机噪音很大，他背着身，骨节分明的手 指指随意抓着后脑的发丝。

    脱掉棉衣，这道身影更显得瘦了，叶星棋从后面接过吹风机，把人按到椅子上，“我来。”

    伴随着呼呼的暖风响声，柔软头发上的水分快速蒸发，江繁屿静静闭着眼睛，感受着一只手在脑袋顶温 柔地抓弄。

    叶星棋没话找话：“用的什么洗发水？”

    第69章亲妈

    “就平常用的。”

    “哦，我味道这么熟悉。” “用沐浴露了吗？”

    “ ^TL ”

    /又。

    “那......洗完澡你觉得舒服吗？

    “你有病吗？”

    头发短干得也快，几句废话的时间，叶星棋就关掉了吹风机。

    手却还没从他脑袋上离开。

    插入微微带着潮气的发间，从额头到两边耳侧，再到后脑脖颈，用细长的手指夹着发丝来回拢。

    是梳头发，刚理好又自己弄乱。

    是按摩，也没碰到头皮。

    更像是撸猫。

    被撸的猫快烦了。

    干就干，毫不犹豫一胳膊肘捅过去，可该死的背着身没捅准，手臂的麻筋刚好顶到他的腰侧胯骨。

    江繁屿：“……”

    贼疼，但江繁屿不。

    叶星棋搓了搓他的手肘，笑笑：“以后记得先给点暗示，哥找块软和的地方给你。”

    江繁屿瞥他一眼没话，爬到床上侧身躺好。

    这人太正常了，正常得有点不正常，见到亲妈在他心里掀不起一点波澜吗？

    关闭了台灯，叶星棋躺到他身边，院子里一直持续着低低的话声，“江繁屿。”

    “嗯？”

    叶星棋翻身圈上他的腰，“难受就跟我，别忍着。”

    江繁屿僵了僵。

    难受吗？

    没感觉。

    除了眉眼相像，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记忆里从来没有过那张脸，母亲这个角色在他生命里压根没出现 过，与之相关的情绪也就无从谈起。

    初一清江繁屿是被阵暄闹声吵醒的，拉开窗帘，天色还暗着，一群人在院子里正准备点鞭炮。

    一串通红的鞭炮挂在那棵香樟树上，陈启拿着炷香，心地朝引线接近试探，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

    那女人换了身棉质家居服，挽着吴女士的手臂躲在她身后，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眼睛里却难掩欣喜之 色。

    视线落到靠门站着的叶星棋身上，叶星棋也正抬脸看他。

    对视片刻，他做了个捂耳朵的动作。

    楼上江繁屿就也跟着傻乎乎捂起了耳朵。

    爆竹声中，辞旧迎新。

    除去花棉袄忆苦思甜的传统，吴女士还喜欢在新年第一顿饺子里包硬币，吃到的人会拥有一年的好运

    气。

    圆桌上热气腾腾，气氛也热烈，他们在筹划五月陈启和白素的婚事，江繁屿只管埋着头吃饭，一言不 发。

    叶星棋忽然夹了个饺子放到他碗里。

    咬了一□，露出里面的硬币，而且饺子皮上有个相当明显的记号。

    “哥你作弊。”

    叶星棋笑笑，“所有好运都给你。”

    吃完饭天色才朦胧见亮，陈启喊江繁屿一起洗碗，叶星棋想过去找他时，不慎听到了些对话。

    “......在行李里找到了福利机构出具的诊断报告，她患有间歇性躁郁症，情况时好时坏，行为和思想有

    时候也不受控制__”

    江繁屿断陈启，冷冰冰地问：“那要送精神病院吗？”

    “这……”

    听到这里叶星棋皱了皱眉，忽然冒出个想法，他男朋友其实挺狠的。

    永远是理性占据主导地位，就算有些看似感性的行为，也是他经过权衡利弊得失后做出来的。

    比如把推荐名额让给周云逸。

    比如现在对亲妈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比如当年提分手。

    他做过得唯一感性的事情，大概就是在甜蜜蜜，把氧气面罩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