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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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月听罢,抬手朝门的方向隔空一捏,门便开了。

    门帘被风吹起,贞月下方出现了冯公公绣了繁复图案的蟒袍一角,两片门帘的罅隙里则出现了冯公公常年不喜不悲的脸孔。

    “国师既起了,就请出来接旨吧。”

    此言一出,两个太监已将门帘掀起,冷风灌进来,吹走了室内温暖厚重的气息。

    凉风过耳,贞月眉间一颤,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还是昂首走了出门,朝圣旨俯首见礼,等着冯公公开口。

    不料冯公公却和气道:“对不住,国师这回得跪下接旨。”

    贞月的脸色顿时变了:“怎么,是降罪的旨意吗?要本尊跪下接?”

    冯公公神色不变,继续以一种好脾气的声音道:“当然不是,圣上是绝不会降罪于国师的,只不过跪下接旨是内院的规矩,这里尚有外人,还请国师见谅。”

    过去贞月确实都在会仙宫领旨,自家的地盘,跪不跪确实也是没人事儿,这里是内院,人人跪下接旨,她若是公然摆谱,于她不利,于是她白了冯公公一眼,屈膝跪下了。

    冯公公抿了抿嘴,从身旁人手中拿过那金色蚕丝的卷轴,展开高声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会仙宫宁氏,敏慧聪雅,丽质轻灵,着封为贞妃,赐居临华宫。钦此。’”

    贞月呆了一呆:“什么?”

    冯公公俯身将圣旨送到她手上:“贞妃娘娘,领旨谢恩吧。”

    贞月抓住圣旨,起身看向冯公公,心里还是愣怔,就又听得他道:“娘娘福气大,一跃进了四妃位,这是自太祖以来都没有过的事啊,圣上破例,是极喜欢您。”

    罢他突然降低了声音:“鸾车已经到门口了,娘娘还请先回宫修养,今儿圣上还要到您那儿去呢。”

    贞月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姑姑簇拥上了鸾车,她手握圣旨,脑袋里尽是昨日她和麟绣在龙床上双修的场景。麟绣是温柔的,同时也是有力的。或许是力气太大把她脑袋弄木了?她怎么不记得麟绣有要让她成为宫妃呢?

    她在惶惑间已经被抬进了临华宫。宫里早有十多个宫女在等待她,据太监,她们是麟绣亲自指派的,最是稳重。

    她还未将人认全,便被送进了宫内的温泉池,全身从上到下重新清洗,换上了琥珀色蜀纱长裙,乌黑的秀发擦干之后,被手巧的大宫女梳成了朝月髻,插上碧绿的翡翠翘簪,并鎏金镶珍珠步摇,这才算是暂时停歇,一部分人离开屋子到外面值守,另一部分留下端茶倒水焚香,供贞月差遣。

    贞月受人伺候倒不别扭,扮成宫妃也尚可,然则心腹不在,手头也没有平日常用的一些法器念珠等物,故而心头空落落很不自在,于是唤了大宫女来:“竺糖,本尊……本宫还有东西留在会仙宫,需要亲自拿来,你去准备一下。”

    竺糖一福身,道:“此事不敢劳烦娘娘,圣上已经交待人去会仙宫,将娘娘往日所需用物全部包上车,午时便能送来,娘娘且先喝口茶歇歇,若想透气,也可去花园逛逛。”

    贞月当即轻哼了一声:“算了吧,御花园有什么可逛的。”

    毕竟见识过仙界,贞月对凡间山水花草一律不感兴趣,更何况她现在急需一些时间思考眼下的事,好让自己安心下来。

    “好,那娘娘用膳么?厨房已备了新鲜的肉和菜,娘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竺糖上前替贞月添加了茶水,“糕点也能做的,就是稍稍费时些。”

    茶水的香气很宜人,贞月嗅了嗅,垂下眼帘:“饭菜就不必了,要一碟核桃酪,一碟马蹄酥,一碗冰糖炖燕窝。”

    点心比贞月想象中来得快,她心中暗暗讶异,随后明白了,麟绣肯定是事先将自己爱吃的东西告诉了厨房,所以才能准备得那么迅速。

    想到这里,她又高兴起来,让竺糖又倒了杯茶。

    她自十四岁起便开始辟谷,平日里也吃不了多少,每碟子尝了些许,把茶饮尽了,她便将手递出去:“剩下的点心宫人们一会儿分掉吧,本宫要看看这座殿宇长什么样子,你带本宫看看。”

    竺糖应了声“是”,一面心扶起贞月,一面朝四下一望,宫女们立刻收茶盏的收茶盏,珠帘的珠帘,其余的拿上手巾扇子等物,跟在贞月和竺糖身后,随时随地等候贞月的差遣。

    见过整个宫室的分布后,贞月还算满意,因这宫室的布置也是完全按照她的喜好摆的,细致到连一个摆件,一盆花草都很符合她的心意。

    “娘娘,要不要去外头看看?”竺糖又开始撺掇,“临华宫自有一个花园,同御花园不同的,是圣上亲自遣人做的,可好看了。”

    贞月听她这么,终于萌生了些许好奇,然而又不惯他人调侃情爱之事,于是照旧用了冷淡的语气:“那便瞧瞧吧。”

    竺糖便引她往后院走。

    开回廊上通往后院的门,贞月才走了几步,便呼吸一滞——院中夹道的树,上面没有树叶,树枝全部漆成金色,枝头上挂着珍珠串儿,在风中盈盈晃动;树下的花也非天生天长的,而是用琉璃雕刻,色泽缤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走近一看,细致的纹路巧夺天工,如幻似真。

    如同九重天的盛景再现。

    贞月看着院子,忘记了一切的不快,像个收到新奇礼物的少女,对着那些一花一木久看不厌。她还下了命令,以后每日午膳都拿到院中的石桌上,她要对着此景享用。

    午时,她的东西送来了,包括演算用物、法器,乃至用惯了的纸笔,喜爱的茶盏。

    有了惯用的东西,她自是依着先前的日子,该做什么便做什么。至于心腹,后宫是不能有外男出入的,她这边估计无法破例,侲子进不来,但巫女没有问题,晚些时候麟绣过来看她,她可以顺便要了这个恩典。

    至于她要办的大事——笼络二皇子的事,暂时可以缓一缓。因为若她自己能生一个皇子,二皇子就不再是她最好的合作者了。

    这么想着,她越发心平气和,只待着夜色降临,帝王宠信。

    同昨日一样,麟绣是戌时同她见面的。只不过这一回是他来找她,这种滋味其实比她去找他要好上百倍,且比过去麟绣到会仙宫去还要再强些,因为麟绣去会仙宫只是为了躲些烦人的大臣,是躲清净,而不是专门来找她的。

    麟绣一进屋,便问道:“怎么样,这里住得可还满意?”

    她一见对方便点起头来,随即麟绣顺其自然地揽住她,更顺其自然地同她一起进行了双修。

    一切水到渠成,当她想起巫女一事时,麟绣已经离开了。

    据离开前,他还留了口信,今夜还会来临华宫。

    她便笑了,不急,有的事,她有的是机会。

    她这么想着,一如既往地做着原本当国师时做的事,吃着点心品着茶等麟绣到来,见面之后她却又忘记了提要求。

    如此过了七日,她开始觉得自己心性不坚了。明明她有从双修中感受到境界徐徐提升,白日里精神也不错,可为何每次双修过后她都会睡得无知无觉?这对一个修行者来不应该,而且在天界也不曾听闻双修会有这种效果。

    她本想招神一问,后来想想却作罢了——她如今是人,人和人双修,恐怕本就同神仙双修的感触有所不同,为了这个招神,同僚恐怕要觉得她题大做。

    竺糖似乎是看出了她有些闷闷不乐,谨慎地试探道:“娘娘,您要从麒麟阁借些书来看看么?或者叫乐工来演奏些好曲子?”

    “不必,”贞月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过于严厉,于是和和气气地换了个话题,“本宫入后宫数日,是不是该去拜会一下皇后了?”

    竺糖道:“回禀娘娘,圣上交待过,您不必给皇后问安。”

    “哦?”贞月受宠若惊,忽然来了兴致,“那样不好,本宫虽深受陛下信任,但既在后宫,岂有不拜访后宫之主的道理呢?”

    她抬起手,微微伸向竺糖:“走,去见一见皇后,免得皇后对本宫心存芥蒂。”

    竺糖扶住她的手,却是第一次委婉表达了反对:“娘娘,现在各宫正忙着准备亲蚕礼,皇后娘娘此时未必在寝宫中。”

    贞月无所谓道:“有什么要紧,问清楚她在哪儿,我们去哪儿便是。”

    “可是娘娘,我们宫离皇后娘娘的寝宫和举行亲蚕礼的……”

    贞月不能忍受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反驳她,便断她道:“你哪儿来那么多理由?本宫要去便是要去!你去喊人备轿!”

    未料竺糖突然跪倒在她面前:“娘娘,圣上的意思,奴婢不敢不遵啊!”

    “圣上?”贞月皱起眉头,声音陡然尖利起来,“你的意思是,圣上不想让本宫和皇后相见?”

    竺糖的额头渗出了冷汗:“正……正是。”

    “那你告诉本宫,这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