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未尽之责
麟绣来到卧房,进门前依然戴着斗笠。
白龙站在卧房中央,眼见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一点没相迎的意思,反而冷冰冰地问道:“你来有何贵干?”
“我来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麟绣举目四望,量着卧房内部,“没想到叶珩竟不在。”
白龙一屁股坐到圆桌边,自己剥开一个石榴吃:“国师只要不闹幺蛾子,你只要不给我派奇怪的活计,我们就好得很,用不着你特意拨冗前来探望。”
“天可怜见,你对我的误会还是那么深。”麟绣微微一笑,坐到他身旁,“贞月如今被我锁在临华宫,你大可放心。”
白龙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怎么,你俩闹翻了?她拖你后腿,你怕她成为你仙界晋升的阻碍了?”
“不至于,我只是不想让她一错再错。”麟绣闭了闭眼,无奈地一耸肩,“对于她,我只觉得可怜。”
“她还可怜?!”白龙拔高了声音,“你这个人,得好听叫悲悯众人一视同仁,得难听就叫有病。”
麟绣丝毫不生气:“无论如何,她的错里有我的原因,我不能坐视不理。”
“随便你。”白龙扒了一堆石榴籽扔进嘴里抿出点汁水,随即囫囵吞了下去,“不要岔开话题了,你究竟过来干嘛?”
麟绣便不绕话题了:“我想问问你们今后的算——九重天给你们传信之后,剥去利市仙君神藉之后,你们算做什么?”
白龙很不客气地了个大概:“如何,碍不着你们的眼,你们应当很开心吧?”
“你们对我从来就不碍眼啊。”麟绣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不过就修行上,我可以介绍你们一条捷径。”
白龙很是怀疑地量了他:“捷径?经验告诉我,捷径一般都是坑人的东西。就像瓦市街头卖的特效药、祛疤灵。”
麟绣摆摆手:“不会,你问过叶珩就知道了。这是九重天人人都知晓的捷径,只不过做起来有些许困难,所以少有人能走成功。”
“哦,那是什么呢?”白龙转过身,漫不经心地继续剥石榴吃。
“双修。”
“噗……”白龙把刚送进嘴里的石榴如数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扭头望他,“啥?”
这回轮到麟绣提高了音量:“双修。”
白龙盯着他默然片刻,最终还是眯起了眼睛:“双修那么好,九重天人人都知道,叶子怎么没同我过?”
“因为他不懂双修的方法,他过去无意双修。”麟绣解释道,“就算是在九重天,因为部分神仙是修无情道以飞升的,他们会顾忌双修对他们修行的考验,故而不敢如此行事,抑或是找不到合适的双修伴侣,所以只能独自修行……”
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过,最重要的还在于,双修太难了,若无法集中心力去做,便一点效果也无,我今日来只不过是给你们指个方向,至于是否能够修起来,还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他这话得和蔼,白龙却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你瞧我?”
“哪里。”麟绣笑眯眯地望向他,拿走了他手中的石榴,“我从不轻易对人下定论,什么都是会改变的。”
“哼。”白龙知道自己是被激将了,但是他实在无法拒绝,只好横眉怒目地向对方求教,“少卖关子,要就痛快吧!”
“没问题,那你就听好了……”
麟绣用的是龙和蛟特有的、以心传心的法术,不消片刻便将方法详尽描绘在了白龙的脑海之中,顺便还用了自己亲身经验去做教学范例。
白龙看完后睁开眼大喘气,稍稍平复后才狐疑地看向他:“所以你选择双修,一部分也是为了你自己减轻病痛咯?”
麟绣大方承认:“没错。”
白龙挑了挑眉,继续酸他:“我还以为,你一心为了他人,不知道为自己呢。没想到你还会利用贞月。”
“我若是个寻常人,咳血病死也无妨了,只求不连累家人。可惜我这一世是帝王,帝王不能为自己而活。”麟绣依旧是不在意他的话,心平气和道,“眼下太子还未能独当一面,西北因雨灾百废待兴,要重新派人上任,又要想方设法震慑边关蛮夷,我还不能出事。”
白龙听完后道:“啧,做皇帝还真是麻烦。”
这句不是嘲讽,是真心话。麟绣做皇帝是因为做了神仙,上承九重天的天命。若是要他成龙后进一步成为龙神,那他也要同麟绣一般,历劫,再处理那一堆凡间事,甚至要和自己不爱的人繁衍子嗣,他想想就觉得无法接受——太繁琐了,也太违背他的本心了。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麟绣离开前留了一句话给他:“修炼做神仙,也可以不去九重天,做个散仙留在人间也可,只不过修行不可中断,否则身上灵气散尽,便又与凡人一样,肉身会逐渐变老消亡。”
因为双修是件大事,麟绣走后,白龙停了当日的修行,花了一晚将麟绣带来的消息做了简明的整理,大早上亲自将书信带到商会,找了合适的人谈了合适的价格加急发送了。
信寄出五十多日后,白龙收到了信鸽带来的消息,表示自己此行颇有所得,待三日之后便启程归来。
如此,两人又互通了两回消息,冬至之前,叶珩总算是回了家。
此时也的确是回来的时候,因为店铺中人们都纷纷忙着定制新衣过冬过年,几个成衣铺子生意最是好。
两人一直忙到年,这才有得消停。白日忙过了,晚上换了新衣裳,一道回叶府和叶以恒吃顿饭。
这顿饭刚开始吃得挺高兴,尤其是叶珩,为了不让叶以恒沾酒,他自己把酒抢来喝了不少,酒过三巡,他脸庞红了,人有些醉,语气也跟着变了:“爹,你尝点味儿就行了,听话……乖……”
叶以恒听后哭笑不得,儿子喝醉酒,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爹,反倒像是在看孙。
白龙坐在他对面,将他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想这一桌的辈分真是乱得很。听叶子以前的兄弟是发迹过的,因为有着叶子的功德庇佑,别人富不过三代,他家却是撑了十代,然而十代以后,终究是没落了,叶以恒沦落到扛死人为生,最后阴差阳错又靠叶子发迹——轮回中的故事,总是那么离奇。
三个人面面相觑,各自怀了许多心事,最后除了叶子胡乱叮嘱了叶以恒一通,算是将心事出口,其余两人尴尬互望了一番,便很有默契地一起离了座。
待到除夕,叶以恒狠狠克制住了自己,终于滴酒未沾。他既不喝酒,叶珩没那个嗜好,又怕引他发馋,所以一样是只喝了汤。
菜过五味,叶以恒扫视了桌对面的一对,心一横,终于把要的话给送出了口:“臭子,还记得两年前你应过我什么不?”
叶珩吃着碗里的糖醋排骨,一边熟练地吐骨头,一边懵懵然道:“什么?”
叶以恒就知道他忘记了,或者不是忘记,而是故意漠视、淡化……反正不管怎么,他今天都要提一提,告诉他自己可还记着:“当然是考虑成家啊。”
叶珩一愣,随即想起了两年前自己去阴府前跟叶以恒讨价还价的事儿。
吞下一嘴肉,他拿起手巾擦了擦嘴,望向了叶以恒。而叶以恒此时朝周围人抬起了手:“我跟我儿子有些话要,你们都下去吧。”
屋子里的仆从走了,姨娘也跟着离开了。白龙朝叶珩望去,叶珩对他轻轻一点头,他也只好一道出门回避。
人都走完了,叶以恒拉着叶珩的手,语重心长地了许久。辞叶珩早已有所想象,无非是叶珩是单传,得为家里留个根儿,喜欢白龙不要紧,重要的是家里也得有个夫人替他管着家中一应大的事务。
叶珩默然听着,最终对他道:“爹,你的,我会认真考虑,元宵过后,必当给你一个交待。”
“哎!”叶以恒当他是应了,在他手上轻轻一拍,“爹就知道你比过去沉稳。”
叶珩没有回这声夸赞,反而岔开了话题:“爹,我陪您过了二十年除夕,可是十八年都未见外祖了,今年我学有所成,也想去看看他们。”
“哎。”叶以恒叹了口气,“倒不是不让你看,怪我当初没将你娘顾好,伤了你外祖的心,自此回乡再不肯见我了。我唯有每年送些东西去给他,送到了人就跑,他也是不得不收,不过心里肯定觉得我是人行径,因为后来他直接搬家了。”
“这么,您也不知外祖家在何处?”
“非也非也。”叶以恒到这儿笑了,“他又不是搬进了深山老林,我找人一听就知道了,他统共搬了三回,我都跟了过去,最后他实在是烦了,才没继续搬。”
叶珩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嗯,石头捂了这么些年,应该也有些温度了,你要是想去,我也不反对。”叶以恒在他肩上轻轻抓了一把,“你记着,明天管我要样你娘的嫁妆,届时你带着去拜访,他应该不会拦你。”
叶珩喏喏应了。两日后,他便拿着母亲以前戴过的玉佩,由白龙陪同往东边外祖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