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求助

A+A-

    郁青冷落喻劲。

    跟他话不搭理, 连视线接触也尽力避免,有时连看到也假装没看到。

    喻劲没耐住脾气,有回让阿姨找郁青上楼。

    郁青不想去, 可不想去反而显得有什么似的,她慢腾腾上二楼敲门,喻劲在里面喊了声:“进来。”

    喻劲躺在床上, 脑袋压着胳膊,见她来起身, 坐在床边。

    房间温度开得很低郁青没关上门, 站在靠近门口位置:“找我什么事?”

    喻劲漆黑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 过会儿才:“原来你会话。”

    “嗯。”郁青承认。

    “我还以为你只会跟我哥话呢?”

    “不是。”郁青回答, “不太想跟你话。”

    “之前的建议考虑吗?”

    “……”

    郁青很长一段时间没吭声。

    女孩心理都要比男生成熟得快, 郁青意识到自己朦胧心绪的同时,再去看喻劲,只发现他的不成熟。

    “不考虑。”她顺着他的话回答,“如果没有别的事, 我就先走了。”

    郁青刚转过身, 喻劲从床侧过来, 一只手撑在门背, 阻挡住她的退路。

    前面是乳白的门。

    喻劲站在她身后, 身体没挨着, 倒有点儿像此刻的姿势。

    他比她高出一个头。

    灯光在房屋中间, 因此让他的影子正好覆盖过她, 落在门上边。

    郁青感觉到他的视线垂落在自己后脑勺, 也没回过头:“别骚扰我。”

    “骚扰你?究竟是谁先骚扰谁?”喻劲气极反笑。

    郁青转过身。

    近距离地对视。

    之前她毫不惧跟他对视,前段时间她不想跟他对视,这会儿她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些, 能够和平地望他。

    “那现在我们互不骚扰。”

    喻劲很久没回应,他收回手臂,捏住她下颌,轻声在她耳边:“若即若离吗?我偏偏不上你的当。”

    他转而用左手,帮她拧开门。

    郁青走出去,恰好看到喻深背着画具包出来,要去他外公家。

    两个人一块下楼。

    喻深问:“你怎么会在喻劲那?”

    “他找我。”

    “因为什么事找你。”

    “幼稚。”

    喻深笑了笑。

    郁青一路送喻深到楼下司机那,见他乘辆黑宝马远去。

    喻深最近在跟一个外国男生谈恋爱,金发碧眼,长得十几岁的莱昂纳多——喻深曾经画过对方的素描头像。

    可这件事他完全没告诉林秀莲。

    喻深喜欢男生。

    跟喻劲和自己,似乎没什么区别。

    无非一个是性别,一个是地位。

    喻深不敢告诉大人。

    郁青也要藏好。

    喻劲单独让她去他房间,已经让阿姨们敏感——喻劲不像喻深,对谁都很好,郁青常去喻深那里,总是开着门,过于磊落,阿姨们反而不多。

    喻劲恰恰是不容易跟人亲近的性格。

    郁青也是。

    两个人前一年多来没任何交集。

    中年女性是对年轻少男少女之事最为敏锐的一群生物,郁青更加刻意地避开喻劲。

    喻劲似乎把这当作她另一种形式的“套路”,于是正如他的“偏偏不上当”,任由她保持距离,比她表现得还要爱答不理。

    开学前,喻劲过生日。

    他是狮子座。

    请了很多朋友来家里玩,林秀莲很宽容,将整个客厅都让出来给这群孩。

    来了七八个人。

    男生们用超大液晶电视玩游戏,女生们铺了块羊绒地毯用投影仪看电影。

    喻劲跟某个男同学在沙发上扑克。另一个男同学站在旁边看。

    阿姨们轮流将中午的菜端上客厅,郁青帮忙。路过时,男同学问喻劲:“她是谁?”

    喻劲轻描淡写瞥了眼:“阿姨的女儿。”

    “哦。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He

    喻劲只是很简单地回应了下,不甚在意般,到十一点半,喻深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

    郁青帮忙完就离开,回到大门口的屋子在户外淘米做饭。

    喻深的同学跟他一样,穿着都很好,尤其皮肤白皙,不仅像是从来没受过苦,简直像是从来没受过委屈的模样。

    三个女生们穿着亮丽的裙子,或蓝或粉,都化了妆,有个还是混血,淡棕眼,高鼻梁,美得如同洋娃娃。

    喻劲得对,他的女同学都很漂亮。

    他们一群人笑笑。

    聊最新电视剧,聊作业,聊八卦,聊补习班和课外互动,聊学钢琴和提琴,聊最新出的3A大作,聊其他同学暑假都去国外旅游,聊玩游戏氪了好几万块钱。

    姨妈洗菜:“刚刚喻深和太太还让你过去一起吃饭,我替你回绝了。”

    “嗯。”郁青低头,按下电饭煲的开关。

    “主要是,喻劲也没开口让你去,不太好。要是喻深,倒无所谓。”

    姨妈喜欢喻深,不太喜欢喻劲。整个喻家阿姨们都是如此,喻深太好亲近了,仿佛没有亲疏远近似的。

    可其实是有的。

    喻深和林阿姨偶尔都会客气,但不能把他们的客气当真。

    但对人来,“有客气”,总比“没客气”来得舒服。

    喻劲是“没客气”的类型,他一般找人只会有事,不会寒暄,不会没话找话,不会假装宽容大方,语调经常还是命令式的。

    就像她跟姨搬来的第一天,喻深下楼跟她们寒暄,喻劲只是站在二楼,如同狮王高高巡视般,眼神透露对侵入自己领地陌生人的警惕与量。

    不屑于伪装的高傲,这或许是郁青跟他对视的原因。

    喻劲生日,从早上七点开始,三个阿姨轮流烧了十几个菜,鸡鸭鱼肉鹅青蛙甲鱼螃蟹不等,还订了个超大三层蛋糕,洗好了各种水果,准备好了七八种水果和果汁,还有各种巧克力坚果零食不等。

    而中午,郁青和姨妈在吃三盘菜。

    包菜、油煎黄鱼、韭菜炒蛋。

    郁青听不见客厅那边的动静,却能想象得出很热闹。

    饭桌上,郁青给姨妈夹了蛋。

    那刻,她突然理解了姨妈。

    以前郁青总觉得人与人是平等的,哪怕是雇主,姨妈也不该卑躬屈膝。

    不是的。

    姨妈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喻家却可以随时换人。这就是她们的不平等。

    这天下午,郁青都没出去,同学们玩闹过后的客厅留给阿姨们收拾,她没参与。

    在家做作业。

    姨妈回来,大惊怪地:“真不得了,喻劲这回过十八岁生日,收到了二十多万的礼物。太太送了辆车,喻总直接给了他一张卡。”

    这晚郁青有怀疑过,如果她提早见识过喻劲真正的生活状态,还会有勇气考虑“引诱”喻劲吗?

    或许不会。

    她是没资本跟人玩的。

    无论真玩还是假玩。

    别人犯错,可以重头再来,而她和姨妈犯了错,难有翻身之地。

    幸好。

    幸好她并没有异想天开,不做灰姑娘和王子的梦。

    还可以悄无声息地,抽身而退。

    开学一周,郁青发现老头好几天没有出现在学校。

    她问人,听过去,在他租的房子发现他,坐在门口收捡易拉罐,双腿浮肿成青黑色。

    邻居,他得病了,没有钱治,在等死。

    郁青走得很近很近。

    他都没有看见她,听见动静才抬起头,眼球泛青,浑浊透光,像她时候玩的玻璃弹珠。

    之后,郁青没有坐公交车,而是迎着夕阳独自走了很久很久才回到家。

    星期六傍晚。

    郁青下了一个决定。

    她从阿姨那里问到喻劲坐在后花园。

    互不搭理已经有段时间,尤其已经开学,还在不同学校。

    后花园是林秀莲迷上种花后,专门圈出来用来培育花种的一块地方,长得好就移到花盆,放到别墅里。

    喻劲坐在长椅上看书,西装背带裤,前方是花圃,像个优雅的王子。

    郁青在长椅后站定:“你之前的话,还当真吗?”

    “什么?”喻劲波澜不惊。

    郁青没有明,喻劲却突然懂了:“要多少?”

    “二十万。”

    二十万不是数目。

    姨妈都自身难保,其他人没钱,有也不会借给陌生人,即便是好心的林秀莲也是如此。

    喻深是跟林秀莲的联名账户,转账会被林秀莲知道。

    喻劲却不是。

    谁也干涉不了他。

    郁青用力扣着自己大拇指,没有人知道她是鼓足了多大勇气来找他,用多大心力出这句话。

    喻劲之前那句话更像只是为了羞辱她,而她却像把这句话当了真。

    可隐隐她有种期待——喻劲扔掉的那副画表示,他有可能是喜欢她的。

    不定喻劲会问为什么她需要钱,答应等她大学毕业后分期偿还这笔钱。

    喻劲合上书:“可以。什么时候要?”

    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问也没问为什么,仿佛二十万对他来仅是九牛一毛,又仿佛,他早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找他。

    喻劲眼里的她,或许就是如此。

    郁青阖下眼,她并不在意贞洁,在意就不会主动来找他。

    卖掉贞洁换生机,对她来是值得的。

    如果出卖的人是个陌生人,她只会感觉到屈辱。

    偏偏,出卖的对象,是她意识到可能情窦初开的对象,还未涉及到喜欢,已然卖掉自己。那是种比屈辱更深层次的东西。

    喻劲没有回头。

    郁青盯着泥土地面上自己那双旧板鞋,也没有再望向他。

    “尽快。”郁青轻声回答。

    那天,站在喻劲长椅后的,不是郁青,而是一个少女,全然破碎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