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陛下,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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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归雁呆愣愣趴在程景颐的怀中,抬眼瞧着他。

    程景颐难得笑意晕在了眼角眉梢,柔和了许多他五官的凌厉。

    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赵归雁手抵在程景颐的胸膛上,感受到手腕下沉稳的心跳声。

    一下强过一下。

    她被这心跳声也搅得心慌意乱,脸上爬满红晕,手忙脚乱地从他怀里退出去,想了想,细声细气地问道:“陛下,疼吗?”

    程景颐觑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赵归雁冲他讨好地笑了笑:“陛下真厉害,臣妾最怕疼了,一点点磕磕碰碰都会哭的眼泪汪汪,比不得陛下身强力壮,顶天立地,便是割上几刀都不会眨半分眼睛,皱半下眉头。”

    程景颐闻言,没忍住又笑了起来,他曲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拍马屁的功夫越发见长,前些日子你写了封信害羞到躲着不见朕,如今张口就来,当真是长进了。”

    赵归雁捂着额头,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怎么还在提这件事啊?

    程景颐移开目光,他也只是逗一下她罢了。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

    这下赵归雁不敢再发呆了,双手交叠在腹前,步很在程景颐身后。

    两人很快回了凤仪宫,赵归雁看着径直走向桌案的程景颐,张了张唇,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这皇宫是陛下的皇宫,他爱在哪儿就在哪。

    恰好赵归雁这几日忙大婚的事情,睡得不好,今日又走了这么长的距离,便有些累了,便差宫女退了外衣,掀开锦被躺了回去,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这时采月走了进来,脸上一副犹豫不决的神情,赵归雁拥着被子半坐起身,掩着唇了个哈欠,瓮声瓮气地问她:“采月,你有这么话想和我的吗?”

    采月拱了拱手,道:“外面几位娘娘想来向您请安,娘娘您是否要见她们?”

    皇后新婚第一日不仅要去向太后请安,作为正宫皇后,还要接受后宫嫔妃的请安。

    赵归雁愣了一下,“什么娘娘?”

    采月瞧了瞧她的脸色,担心她不高兴,道:“是陛下的几位嫔妃……”

    赵归雁“哦”了一声,垂下眼,眼底闪过几抹冷光。

    阿姐的死因尚不明确,这后宫里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她还没想好计策去找她们,没想到他们却都主动送上门来了。

    也好,今日先见见,探探虚实。

    几息之后,她才从喜床上下来,“采月,替我更衣。”

    采月恭恭敬敬地捧了衣裳替她穿好。

    赵归雁轻轻走在柔软的地毯上,绕过花鸟金雀屏风,看见刚刚程景颐还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想了想,走了过去,停在程景颐面前。

    “陛下,臣妾要去见妃嫔,您要不要一起?”

    程景颐嗤笑了一声,眼底带着几分似有若无的冷意,道:“你确定要朕一起去?”

    赵归雁想,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她一介新妇,初来乍到,又不知晓这些妃嫔性子如何,本就该他在一旁陪同,也好指点一二啊。

    可触及到程景颐眼底的冷意,她又不敢这么了。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她若让他一起去,会惹怒程景颐。

    赵归雁“哦”了一声,慢吞吞往外走,“那臣妾一个人去了。”

    程景颐深深看着她的背影,又重新垂下眼,认真地看着书。

    内殿和外殿隔着只一道珠帘,赵归雁出了内殿,回头看了一眼,隐约能看见程景颐的轮廓。

    其实妃嫔并不多,大多是宋太后强行赛进宫里来的。

    有些是她觉得不错的,有些是朝中大臣送进来想要搏一搏前程的。

    赵归雁端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各有千秋的人,含笑不语。

    站在最前面妃嫔似乎是她们之中位份最高的,她穿着海棠花缠枝宫裙,生得娇艳明媚。

    她身上带着赵归雁很熟悉的味道。

    既有赵青鸾这样家族精心培育出来的端庄大气,又有赵云莺从娇宠着长大的任性。

    赵归雁不认识她,但能猜的出她的身份。

    丞相之女,柳宜兰。

    赵归雁细细回忆了一下,她是太后亲自册封的淑妃,也是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妃嫔。

    景和七年入的宫。

    当初程景颐册封了赵青鸾为后,紧接着太后又与程景颐商议再多册封几位妃子充盈后宫,被程景颐驳回。

    于是太后自作主张,下了懿旨,将丞相之女柳宜兰接入宫中,封为淑妃。

    赵归雁又扫了一眼下面的人,无一例外,都是这些年太后陆陆续续册封的妃子。

    有兵部尚书嫡次女,丽妃。

    大理寺卿嫡女,贤妃。

    其他的都是些贵人,身份比不得这三位,皆是出身世家大族的。

    赵归雁敛眉。

    这几位高位妃嫔,父族皆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太后为了稳固程景颐的帝位,也着实花了一番心思。

    赵归雁入宫前听了一下,这些年,太后塞了许多人入宫,可眼下只有这么点人,其他人呢?

    赵归雁有些失神,那些人去哪了?

    柳宜兰等人见赵归雁从内殿出来了,立刻起身屈膝,行礼问安:“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赵归雁回神,含笑让她们起身。

    柳宜兰落落大方地站起身,坐在了软垫上。

    宫女弓着身子奉了茶,又安静地退了下去。

    柳宜兰捧着茶盏啜饮了一口,借着低头的间隙,偷偷量起上首坐着的赵归雁。

    这皇后娘娘看着年纪尚,姿容清滟,容貌倒是在她之上。

    不过看着懵懵懂懂,有些拘谨,想来也是第一次坐在高位上,禁不住事。

    柳宜兰心里放心了大半,本以为这次赵家会弄个更厉害的女子入宫呢,没想到弄来个这样稚嫩的女娃娃。

    她与赵青鸾僵持了这么多年,本以为赵青鸾死了,她能当皇后,没想到又来了个赵归雁。

    柳宜兰笑了一下,赵青鸾都斗不过她,这皇后会是她的对手吗?

    柳宜兰将茶盏轻轻放下,柔声道:“皇后娘娘,昨日是您大婚,臣妾在这恭祝您新婚。这以后入了宫,您便是后宫之主,若臣妾能帮得上您的,您尽管吩咐。”

    一旁的妃嫔一一附和。

    “是啊,皇后娘娘。”

    “臣妾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赵归雁露出一抹笑:“那就多谢各位妹妹了。”

    顿了顿,她苦恼地蹙了蹙眉,道:“眼下的确有一件事要各位妹妹帮忙。”

    丽妃笑:“皇后娘娘但无妨。”

    赵归雁:“各位也知道,先皇后是本宫长姐,自幼待本宫极好,这些年本宫在江南养身子,多年不得与长姐相见。没想到这刚回长安,长姐便得了病,薨逝了。本宫这些年不见她,时间久了,关于长姐的记忆便越发弱了。想要回忆竟不知如何去思念长姐。”

    赵归雁眼睛红了红,带出几分水汽:“所以本宫想着找些与长姐相熟的人,让他们时常与本宫她。本宫记得,长姐入宫的时候,从伺候她的几位嬷嬷也入了宫,只是昨日本宫在凤仪宫没见着她,问了宫人才知道嬷嬷们被调去别的宫了。几位妹妹可能帮本宫寻一寻她们?”

    赵归雁脸上满是期盼,眼底却蕴着冷意,紧紧盯着这些人。

    长姐身边的人,本该留在凤仪宫,可在长姐逝世后却全部都不见了。

    定是那些嬷嬷们知晓事情真相,所以才会被调走!

    柳宜兰闻言,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海棠花绣纹皱了,被拧成破碎的花。

    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又不动声色地松了手。

    赵归雁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眼睫颤了颤。

    柳宜兰望着赵归雁,道:“既然皇后娘娘思姐心切,那臣妾必定尽早将嬷嬷们寻来。”

    赵归雁微微侧头,眼尾勾了几分笑意:“那就多谢淑妃妹妹了。”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柳宜兰忙:“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之幸。”

    几人有寒暄了几句,柳宜兰目光就开始四下飘忽,似有若无地往内殿而去。

    “淑妃妹妹在瞧什么?”

    柳宜兰愣了一下,连忙:“臣妾见娘娘宫中摆件很是精巧别致,心中喜爱,便多瞧了几眼。”

    赵归雁弯了弯唇,:“这都是本宫的侍女心灵手巧,如若淑妃喜欢,本宫可以将她借你使唤几日。”

    淑妃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娘娘的侍女想必是贴身伺候您的,臣妾将人借走了,您就不方便了。”

    赵归雁但笑不语。

    她四下乱看,想必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柳宜兰不自在地捋了捋裙角。

    她怎么总感觉赵归雁的目光让她如芒在刺,像是看透了她一般?

    可她凝神再去看,就见赵归雁眼眸里干干净净,一片澄澈,很是天真纯稚的模样。

    柳宜兰没有见到想见的人,便不愿多待,了几句话便与几位妃嫔一同离开了。

    赵归雁松开衣袖下紧紧攥着的手,松开手,她才发现自己掌心濡湿一片。

    她也不是面上看到的那样轻松,她自虽过得艰难,但还算无忧无虑,最难过的事情也不过是今日无法吃饱饭。

    而如今在这宫中,她必须不露一丝马脚,不停地挂着虚假的表情。

    这宫里人话,总喜欢绕几个弯,当真是累极了。

    赵归雁吐了一口浊气,提裙快步走向内殿。

    程景颐仍坐在书桌上,就连姿势也没换一个。

    她望着他云淡风轻的脸,突然生出几分迁怒,她噔噔噔跑到程景颐面前,伸着手将他手中的书摁住了桌面上。

    程景颐神色如常,抬眸看着她。

    赵归雁嘟囔道:“我在外面害怕极了,陛下竟然还有心思看书。”

    程景颐的书被她压在掌下,他也不生气,干脆往后一靠,慢悠悠地开口:“朕见你表现得落落大方,哪里害怕了?”

    外殿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

    没什么有意思的话题。

    左右都是些场面话。

    他自是知晓那些女人的心思,无非就是听闻他在凤仪宫,想要过来碰碰运气。

    他躲着不见他们,他们自然败兴而归。

    赵归雁闻言,闷闷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她怎么想的,突然就伸手握住程景颐的手,用力地蹭了蹭,脆声道:“我那是装的!您瞧瞧,我手心全是冷汗。”

    程景颐手上被弄了一手的汗,粘腻难受,他脸色顿时黑了,“赵归雁!”

    赵归雁飞快地将手松开,眼底划过得意,总不能只有她担惊受怕吧?

    曹善来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陛下最是爱洁,这样怕是要震怒了。

    曹善来快步走上前,给程景颐递上干净的帕子。

    程景颐接过,仔细地擦了擦手,本想将帕子扔给曹善来,却又收回手,冷冰冰地道:“手!”

    曹善来一愣,意识到这话不是同他的,又躬身退了下去。

    赵归雁眉眼弯弯地将两只手摊开,程景颐冷着脸,将她的手心轻轻擦干。

    擦完,他将帕子扔在一旁,淡淡道:“你若是拿出对朕的胆子对她们,还会这么狼狈?”

    赵归雁黑白分明的眼眸弯了弯,语气轻软:“陛下和他们不同,他们会伤害我,陛下可不会。”

    程景颐嗤笑了一声:“朕可不是什么好人,下次再这样胆大妄为,朕不会轻饶你了。”

    赵归雁撇了撇嘴,不信他。

    她如今是知道了,程景颐只是面上看着凶巴巴,吓人得紧,可实际上根本不会伤害她。

    赵归雁想了一下,嗯,是的。

    好几次她都以为程景颐要生气惩罚她,最后都是虚惊一场。

    程景颐见姑娘歪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就明白肯定在心里胡思乱想了。

    他从一旁扯出一张纸,摊开在桌上,食指叩了叩桌面,“左右朕无事,便监督你写字。”

    赵归雁看了一眼喜床,有些不愿意。

    她想睡觉。

    本来就疲累,刚刚又提心吊胆地和后宫嫔妃周旋,更是身心俱疲。

    “明日学可好?”

    赵归雁声道。

    程景颐轻笑了一下,也不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赵归雁颓然地叹了口气。

    她挪到程景颐身侧。

    曹善来手脚麻利地搬了个绣墩过来,赵归雁坐下。

    赵归雁的衣裳繁复,层层叠叠,这样坐着,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如今这花苞恹恹的,霜了一般,程景颐偏头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赵归雁闷闷地拿起笔,开始练字。

    前些日子程景颐让她每日练半个时辰的字,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她如今的字,虽称不上秀美,但也算是工整。

    赵归雁是个很负责任的性子,答应了的事情即便不乐意,可还是会认真完成。

    她认真地落笔写字,一笔一划很是轻缓。

    程景颐见她专心写着字,便收回视线,拾起书,便算看。

    却发觉自己的手背痒痒的。

    他移开书看了一眼,赵归雁坠了一缕青丝在他的手背,随着她的动作,轻柔拂过他的手背。

    纸上沙沙,衬得室内越发静谧。

    那缕发丝的声音似乎也被放大,万籁俱寂,程景颐再也听不见其它声音,耳中只余下那细微摩擦声。

    鬼使神差,程景颐没有拨开那青丝,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

    赵归雁搁了笔,满意地看着纸上工整的字,她弯了弯唇,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香,似乎夹杂着松兰香气,煞是好闻。

    赵归雁低着头,轻嗅。

    那松兰香气渐浓,扑鼻而来。

    赵归雁惊叹,不愧是程景颐用的东西,竟然这样精致,砚中融了松兰,用之有香。

    就连写出来的字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赵归雁眨了眨眼,忽然拉着她写的这页大字,捧到程景颐眼前,声音软糯甜美:“陛下,您闻闻,这些字是不是很香?”

    程景颐霎时惊醒,他眼眸闪了闪,不动声色地将手置于膝上。他见眼前有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有些不解。

    他方才根本没听清楚赵归雁的话。

    “什么?”

    程景颐佯装镇定自若,低声询问。

    赵归雁“呀”了一声,翘着凳子靠近程景颐,一张芙蓉面上满是困惑,喃喃自语:“不对呀,难道陛下没闻见?您再闻闻,这不是很香吗?”

    程景颐呼吸一滞。

    两人隔着一张薄若柳叶的宣纸,鼻尖相抵。

    程景颐垂眸,眸色渐深,似有一团漩涡,引着人沉沦,他清晰地看见一双潋滟春水的眸,里面倒映着一个的自己。

    “陛下,香吗?”

    赵归雁压低嗓音,尾音带着几分女儿家特有的娇媚,似是魅人的精怪。

    空气中浮动着幽香,沁人心脾,暗香迎鼻,夹杂着少女清甜的气息。

    程景颐喉咙一紧,狼狈地偏了偏头。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