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情之一蛊
洛阳城快到夏天的夜晚总是很短暂的, 今夜忙了一批人, 累死了一批人, 也紧张了一批人。
更是让许多人彻夜未眠。
玉梳落了, 碎了一角,随之而来的是这个温婉女子的入怀。
本是她坐着, 上官婉儿替她梳头发,突然间就回过头来贴住了。
“怎么了?”
上官婉儿明显感受到自己腹处的衣服湿了, 她的泪水。
“你放心, 别往坏处想, 放不下心,明夜我便在驸马府内看着。”
上官婉儿并非世人所看到的那样, 只加以才女在头上, 暗下那一身功夫也是不弱的,加上以白族的特长,她若想让那新科状元驸马爷悄无声息的死去, 是很容易的事情。
夜来临的时候,觉得它很漫长, 当它走的时候, 你又觉得它很短暂。
次日清的东都, 太阳升的很早。
很快原本死气沉沉的东都今日热闹了不少,太阳刚刚起,端门出来临对的街道便布满了禁军。
公主府不在北市,位置很特殊,是单独的一座。
婚礼是在驸马府的, 所以郑州给了一所很大的宅子给了苏道。
苏道要从北市绕去三桥前往南市才能到公主府。
大肃以男子为主,虽公主为皇室,却也只能是下嫁。
苏道撑在桌子上睡着了,是被敲门声惊醒,醒来时自己还未换衣服,于是应付了一番,自己换上了那身喜服。
看着刚刚换衣服的自己,苏道觉得令人讨厌,记不清自己多久未穿这种颜色的衣服了,好像只有那年冬天。
不会梳头的自己也学会了自己束发,白发藏于金冠之中,除了双鬓,除了刻意去看的,这般就不太会有人察觉了,苏道故意将白发尽可能得藏于黑发内。
毕竟,他不想因这白发弄的人尽皆知。
刚刚开门,宫人们就行礼问候,人生来的三六九等,苏道生来便是大姐,却也没有被如此对待。
天家果然是天家,与百姓自是不一样。
“果然驸马爷着这色的衣裳就是好看些。”
话的是管事的宫女,苏道只是点头略微一笑。
住进驸马府也有几日了,但是苏道依旧不熟悉,她讨厌这种住大宅子的感觉。
驸马府内棕色的梁上全是喜色,红帐布满了整个府邸,而忙碌的人里,除了管家,没一个是她认识的。
苏道的卧房离大堂都有些距离,这些长廊穿来穿去那么远,像极了以前在苏府的感觉。
宫人们的注视下,苏道面无表情,既高兴不起来却也不敢伤心。
天一亮,她便是苏道,再不是苏沚心。
苏道骑上马,马头上绑着一个扎好的红花。
身后是黑红色的四架马车,马车上没有车厢而是一张极大的座椅,黑色与红色在大肃是极为尊贵的颜色,是百姓禁用的颜色,上面刻有金色的龙凤。
马车旁是十分整齐的玄甲禁军,看着便冷冷冰冰,长长的车架队伍随行,光礼乐一个队便有数十人。
苏道皱着眉头,城外饿死的白骨成堆,他郑州却想办法整治。
如此铺张浪费,怪不得前天子有把握在从他手里夺回天下。
苏道知道,天无痕想要的不仅仅是夺回那帝位,还有民心。
民心所向,何愁没有天下,何愁这天下不安宁。
今日倒不像中状元那日一样,有许多大家闺秀来偷偷看一眼新科状元的英姿。
大肃最忌讳女子贞洁,圣旨一下,苏道便是有夫之妇,旁的家中教养严的今日当是不准女子出门。
也有老百姓好奇这皇室婚嫁,今日见的场面让人惊叹。
帝王家不是寻常百姓家,洛阳城里的老人家,曾看过前天子娶皇后场面也不过如此。
叹至,大肃将亡矣。
另一头的公主府也是在忙碌着,公主府的红色不比驸马少,公主府的下人更是。
上官婉儿守了她一夜,终是拒了她一夜。
“时辰快到了,外头还跪着一群下人,别让人为难。”
郑玉华点了点头,“我若当初随你回了南诏,是否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咯噔,郑玉华这一句话生生在她心上,因为这句话来得太迟了。
“若早一点,便还有机会…”
如今郑州已然将她绑为自己政治的牺牲品,是不会放着郑玉华逃走不管的。
“回了郑家,却像入了虎口一般,或许这便是命吧!”
上官婉儿的心口越发的疼了,眼前这个人生来便是不幸,一路坎坷走到现在,何曾幸运过。
人道从最底层一跃成最顶层,这便是幸,可惜这皇权富贵身依然是不幸。
“来日,我会带你回南诏,我带你去苍山洱海,带你去看苗疆的百姓。”上官婉边着边将那身红色替她穿上。
白色换成了红色,朴素换成了盛装,这身衣服是郑州早早安排司衣花大手笔所缝制的。
郑玉华出席过几次大宴,献过琴,上官婉是看过她华衣的样子的。
仔细的看了看,“今日华儿真是好看!”
“好看吗?”郑玉华将信将疑的看着她眼里的自己。
“有些重了!”
“你身子弱,坚持到礼成就好了。”
礼成后是洞房,不知是不是这一句话将气氛凝固下来,上官婉儿想了想将话题转开。
“这大肃的婚礼皆是十里红妆,君娶妻归,日出而起日落而归,无趣的很,来日我便带你看看苗疆特色,彻夜的篝火,还有我母亲那边的。”
“好啊,你不许骗我!”
上官婉儿笑了笑,“自然不敢骗你!”
南诏与中原不管是风俗还是文化都差的太多,见惯了中原习俗的郑玉华对南诏自然是好奇的。
“曾经在那人的书房里看过有关南方的书。”
她的是培养她的那个主人,上官婉儿知道。
“怎么讲?”
“其他我不知道,但苗疆威慑的便是白族的蛊。”
上官婉儿向她过自己许多事,唯独这蛊毒一事她未曾告诉过。
白族的蛊毒到母亲哪里便已经失传了许久,如今怕是没有几个人会了。
白族多女子,蛊可救人,亦可以害人。
蛊为两种,一为惑,二为毒,便是情蛊与毒蛊,白族女子一生只有一蛊。
惑者可救人,命悬一线时可起死回生。
“书中左传昭公元年:“谷之飞,亦为蛊”,“谷久积,则变为飞蛊,名曰蛊。”
上官婉儿摇了摇头,“这是你们中原人的法。”
“孔颖达在《十三经注疏》也过:“以□□药人,令人不自知者,今律谓之蛊毒。”
“那这蛊究竟是什么?”
“你读的书真多,你们中原人喜欢刨根问底。”
“孔颖达是孔子先生的后人,我便多看了他的书两眼。”
上官婉儿笑了笑,“她不是最讨厌孔圣人了吗?”
“谁?”
“一个友人!”
“那么,蛊究竟是什么?”
上官婉儿拿起摆放好的头冠看了看,又走近了些心的替她戴上。
“你只要知道,白族的蛊,族人一生只有一蛊,是为情蛊,是为毒蛊。”
“毒蛊可摄天下,可决人于生死之间,除非情蛊救,则无生的希望,蛊生则人灭。”
“那情蛊呢?”
“可种于人心,救人性命。”
“种蛊的人有害吗?”
“无害!”
“那为何还要毒蛊!”
“因为这是乱世,皆因利益而起,死比生有用。”
郑玉华大概听懂了,“情蛊种下可有用?”
“有,蛊生而主亡!”
话完的时候,凤冠女子呆滞住了,上官婉儿所的话她都明白的很。
“以命换命?”
上官婉儿点头,“所以用情蛊的人极少,而且这蛊毒之术早已经失传了。”
咚——咚——咚,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殿下,驸马爷来了。”
“好了,你赶紧出去吧。”上官婉儿将红色的盖头替她盖上,转身去开了门。
“南诏王妃曾是白族的公主!”
上官婉儿开门的一瞬间,有一句这样的话想起,但是和开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了。
所以郑玉没有得到她的回话,而盖头下的自己,已经看不清上官婉儿的表情了。
不知是她没有听见,还是她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刻意回避。
那王妃与白族公主,是自己的母亲。
一大群宫人进来搀扶着她,郑氏的人不在公主府里,也就没有那一出不会有的哭戏。
一大群人簇拥下的郑玉华,上官婉儿看着背影,百感交集。
脑海中还在回想刚刚她的话。
哦,原来她也是在意的吗,特意去查了南诏的种种。
让上官婉儿难受的是,她不应该将蛊之事全权告诉她的。
苏道在公主府的前院等候,即使人很多,但是她一眼就发现了宫人中间的新城公主。
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反而让苏道十分难受。
也没有过去接,只是与交接的宫人点了头就转身出了府。
公主府以及那些人,对于苏道是陌生的,极其陌生。
回程的路,苏道便要与这位公主一同坐马车了。
出了府,禁军围住下的马车冷冷冰冰,苏道马车旁等候。
先她上了马车,因为盖着红盖头,公主看不清四周,宫人们将手递给苏道,即使苏道不愿意,但是她知道这礼是该要的。
接过手的一瞬间,她能感受到,这便是一双弹琴的手,果然,天下第一琴师的名头不虚,苏道断琴那日便发誓,此生再不弹琴。
而生来喜乐的苏道,想亲耳听听这位琴师所奏。
传闻琴师不出阁,非天子诏请,旁人难能听到。
自己既挂名了这个驸马,那么听听总不为过吧。
伸手的瞬间,公主似乎有些抗拒,这让苏道放了心。
大概那晚大肃才女来找自己所的是真的,那么自己的身份也可保下来。
马车下,苏道端坐着,郑玉华也端坐着,十分安静,没有只言片语,只有车轮碾压的声音,苏道闭着眼睛。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今日。
“原来,李淳风所的驸马,竟为此!”
旁边的驸马道出这样一句话,公主不为所动,也听不明白。
苏道的声音很平常,梦涵莜搜集的秘药,可让他在近几年里声音沉厚一些。
如今的苏道只是苏道,与当年之人,判若两人。
后来的几十年里,大肃茶楼内坐了不少书人,叙大肃这一百年的风云。
“高宗年间的苏道,娶重臣之女为妻,其仕途虽不算青云直上却也是一帆风顺。”书人喝了口茶又继而道,“苏道历经三朝,高宗,女帝以及中宗,女帝时拜相,中宗时遭贬死于任所,但后人寻之未果,便留下了迷,在世时其为今上的老师。”
书人的话里谈论了大肃当时并称苏李之一苏道的一生,但是话里未曾提及驸马半字。
“那年的变故,将多少人的事情改了!”
两个女子坐在茶楼内喝茶,看着年岁不,但因生的好看,也就显得比实际岁数年轻了些。
“先帝还好,今上却将之一笔消除,果是帝王家无情!”
作者有话要: 后面有点迷,因为以唐为背景,时间轴也是定好的。
史书是人写的,也可以被篡改!
拒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