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番外十一 康靖帝(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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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皇遗诏,顺太后殉葬。同时,太上皇和顺太后的私人物品全部陪葬。太上皇的私产中,事关国家的,都留给了康靖帝,其余的一半留给了爱子宁王,剩下的一半分给了齐王这些儿子们,和太子以及诸位世子,其余的孙子、孙女、嫏孙就没有了。

    顺太后是没有私产的。太上皇退位,顺太后就把灼远商行和幸福农场全部交了出去。顺太后追随太上皇而去,宁王拿出顺太后的遗诏——一个留给康靖帝的带锁的盒子和一把钥匙。对康靖帝这一代的皇子来,顺太后留给他们的最宝贵的遗产就是知识与眼界,就是这个国家翻天覆地的变化,就是他们可以在俣国之外拥有一片让他们可以发挥自己才能的天地。这是比任何的财富都宝贵的东西。

    皇后、齐王妃和宁王一起整理的顺太后的遗物。顺太后没有房产、田产,没有金银存款,没有商铺庄园。他的遗物中除了他自己和太上皇的画作,最多的是各种药瓶、手术工具、医疗用品。顺太后一生所写的著作有的已经交付出去使用,有的不知去向。但想到顺太后留给康靖帝的那一把钥匙,皇后几人也猜到那些著作都去了哪。

    整理顺太后以他的身份来少得可怜的遗物,皇后和齐王妃泣不成声,只有宁王强忍泪水,把母父(爸爸)的遗物一一收好。

    太皇太后送给顺太后的手串,顺太后在给康靖帝的信中已经明,除了一条蜜蜡手串,其余的都留下来作为皇室重宝。顺太后全部带走的首饰,只有太上皇给的。康靖帝做主,从太皇太后留给顺太后的手串中再拿出两条陪葬,其余的留在宫中。

    翔福宫内原本的书画、瓷器和古董,仍旧留在翔福宫中。康靖帝了解顺母父。顺母父在世时对这些东西并不上心。康靖帝下旨,翔福宫中不送去陪葬的物品永远留在翔福宫,任何人不得动用,违令者斩。就是皇后,都不能私拿翔福宫中的物品。

    嘉太后、德太侍、明太侍和惜太妃眼中满是思念地抚摸翔福宫内的物品。仿佛昨日,他们还在与卓季商量造纸厂、商量药局、商量灼远商行的事情。明太侍的眼泪滑下,扶着他的嬷嬷急忙给他擦拭。

    外面,又一辆车停下,宁王来了。跟着宁王一起从车上下来的三个人一看到翔福宫的匾额,就已经哭得走不动了。宁王让随行的宫人扶住三人,:“冯公公、慧姑姑、常公公,你们哭坏了身体,母父要念我了。”

    冯喜:“奴婢,奴婢只是,太想俍俍了……”

    慧娥和常敬跪下,冯喜也跟着跪下,三人对着敞开的翔福宫宫门磕了三个头,慧娥(慧):“殿下,让老奴在这儿,坐会儿吧。主子,最不喜欢,老奴哭了,可老奴忍不住……老奴在门口,平静平静,再进去。”

    宁王:“外头太冷了,风又大。慧姑姑,我父皇不喜欢外人进我母父的卧室。皇兄也下旨,不许人进我母父的卧室,这该有两年没人扫过了……屋里还有好多母父和父皇的东西都没收拾起来。”

    慧娥立刻撑着站了起来,常敬和冯喜也彼此搀扶站了起来。三人用力擦了擦脸,常敬:“老奴这就去扫主子的卧房。”

    宁王:“去吧。”

    三人朝宁王行礼,彼此搀扶着进了翔福宫。宁王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会儿父皇题字的“翔福宫”匾额,然后走了进去。

    宁王出现,伤感中的四个人立刻统一动作地擦擦眼角,喊:“万臻。”

    宁王过去扶住四个人里年纪最大的嘉母父,:“孩儿带常公公他们过来,看看母父的卧房有没有落下什么没给母父‘送过去’的。”

    明太侍一听这话,眼泪又下来了。

    宁王忙:“母父、母妃,坐下歇歇吧。”

    顺太后的卧室里,所有的家具物品都蒙上了白布。不让其他人插手,冯喜、常敬和慧娥三人掀开白布,拿了帕子和扫帚扫、清理。花姑姑、王保和原秀要年长些,太上皇仙逝之前他们三人就已经伺候不动主子了,卓季让他们出宫安享晚年。太上皇仙逝,卓季追随而去,宫内宫外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陷入了悲痛和混乱中。花姑姑早些年曾摔伤过,靠着卓季手里的保险子保住一条命。突闻噩耗,花姑姑遭受击,一年不到就过世了,随后没多久,王保也走了。

    宁王亲自出面安排了花姑姑和王保的后事,带着冯喜、常敬、慧娥和原秀前往西州,离开伤心地。他遵从母父曾经对他的交代,要照顾好母父身边这几位忠心耿耿的贴心人。去年圣帝和圣后的忌日,宁王没有带冯喜四人回来,怕他们见了母后的陵墓会跟张公公一样。今年年初,原秀寿终正寝,冯喜、常敬和慧娥都提出想要回来,落叶归根,也要把原秀的骨灰带回来,宁王同意了。

    三个人一边扫,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其实,他们要回来不是落叶归根,而是要守着两位主子,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两位主子身边。太上皇退位前就几乎都是在翔福宫居住了,退位后就再也没跟爱侍分开过一张床,回宫也是住在翔福宫。翔福宫的卧房是太上皇的第二个寝宫。卧房里不仅有顺太后的东西,还有不少太上皇的东西。当年,大家都太悲痛,常敬、慧娥差点追着主子而去,更不要让他们起精神收整主子的遗物。顺太后卧房里的东西没有人动,就是宁王都没动,他自己也不清楚哪些是能送去给父皇、母父的。现在,他便用这个借口让冯喜、常敬和慧娥三人能起些精神。

    冯喜三人在卧房里哭,明太侍的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卓季是他的精神支柱,卓季走了,明太侍只觉得每一天都难熬。悲伤的氛围也影响了宁王,他深吸几口气,:“母父们、母妃,我母父经常对我,死亡,是另一世轮回的开始。他知道你们这么伤心,也会难过的。”

    德太侍咬牙:“你母父对太皇惯会任性,太皇要他殉葬,他怎么就那么听话了!他不愿意,谁都不会强迫他!他怎么就不想想,我们,能不能受得了……”到这里,德太侍哽咽地不出了。太上皇仙逝,若卓季仍活着,他们还不至于如此难熬。

    爸爸到死都没有告诉嘉母父他们他是重活一世,宁王猜测爸爸不想把末世这样恐怖的存在告诉别人,引来不必要的恐慌,也不想编造一个自己重活一世的原因,所以就选择了不。也因此,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过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爸爸留给皇兄的那封信上写了什么,只是遵照爸爸曾对他的嘱托,做好他该做的。

    惜太妃幽幽地:“我心里边儿是理解他的。只是他和太皇就这么突然走了,我受不了。这辈子,他与太皇相爱,却不能言爱。他给了我们体面,给了我们安心,不争不抢。下辈子,哪怕我会再遇到太皇,我也不会爱上太皇,我会把太皇留给他。”

    擦了擦泪,惜太妃:“我已经想好了。过了年,我就跟辰栎去北西州。双儿一家都跟着过去。驸马已经退下了,也能出去走走了,双儿也是念了好多年,想出海去北西州看看。我也没几年活头,以后也就葬在那边了。”到这里,惜太妃看着嘉太后:“太后,我这话不是让您为难。太皇本来就不是很喜欢我,若非卓季一直护着,莫我能不能活到现在,就是辰栎和双儿这一双孩子,也不可能出世。这辈子我没能报答他,只能留到下辈子了。”

    嘉太后还没话,德太侍跟着:“你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算过了年,跟辰杦去南西州。辰杦和辰案都在那边,我也是一脚踏进棺材,另一脚也快的年纪,以后也准备葬那儿了。或许咱俩还能做个伴儿。”

    惜太妃笑了下:“那也不错。”

    明太侍扯了下嘴角:“感情咱们都想到一起了。”

    宁王用力咬了下嘴,心在绞痛。长辈们的决定,又事关父皇和爸爸,他什么都不能。

    嘉太后笑笑,擦了擦泪:“你们一个个的都狠心抛下我了。不过也好。咱们都挤在京城,这百年后皇帝按规矩得把咱们葬在帝陵,太上皇又得头疼了。这辈子,卓季给了咱们儿子,给了咱们地位、权势、金钱,下辈子可真不好意思跟他争抢。我已经跟皇帝了,待我百年,把我葬在庆远的帝陵。”

    宁王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明太侍招招手,宁王坐到他身边。明太侍给宁王擦眼泪,他自己却是眼泪收不住。

    “别哭,万臻。”

    “明母父……”万臻抱住明母父,哽咽,“你们这样,我心里,好难过……”

    明太侍抱紧他,:“不要难过。如果没有你母父,我可能,早就郁郁而终了。你母父于我,不仅仅是兄弟。他是恩人。”明太侍努力露出笑容,“你母父,人死后有轮回,我信他。他什么我都信。这一世,他照顾我、保护我。下一世,换我来照顾他,保护他。”

    宁王流着泪用力点头,他相信,他相信下一世爸爸和各位母父、母妃一定能再见,能再做兄弟姐妹。

    寝房内,冯喜、常敬和慧娥把房间的里里外外、角角落落都扫、擦拭干净。主子用惯了的私人物品全部装进拖箱里。慧娥把主子的近百本日记按照年份收整好。这些日记是送去帝陵给主子,还是留下来都要听宁王殿下的意思。

    抚摸主子留下的日记,慧娥似乎又回到了那黑暗的一晚。太上皇是在夜里,在翔福宫骤然辞世。主子似有所感,在睡梦中惊醒。主子喊了人去奉天殿叫陛下过来,主子给太上皇急救,却没能救回身体已渐冰凉的太上皇。陛下赶到时,主子已经穿戴好,面色平静地坐在床边。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主子很平静。她当时吓坏了,主子的情况明显不对劲。

    主子他要亲自给太上皇擦身、换衣服。主子拿出太上皇的遗诏,让张弦出去传旨。他们当时太傻了,听从命令留主子一人伺候太上皇,因为主子他不想别人摆弄太上皇的身体。张弦的遗诏宣读到一半,太上皇命主子殉葬。陛下起身冲进屋,看到的是主子在太上皇身边“睡着”了。每次想到这里,慧娥都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她当时若执意不出去,有陛下劝着,有他们劝着,有嘉太后他们劝着,主子会不会就能留下来。太上皇的遗诏……没有人会要求主子去遵守。

    三个人在卧室里一直呆到外面宁王殿下派人来喊了,才拖着箱子,步履蹒跚地走出去。卧房内的家具器物又用白布蒙起来了。最后再看一眼主子和太上皇的房间,慧娥流着眼泪,关闭房门,落锁。

    宁王没有问冯喜、慧娥和常敬收整了些什么物品。他先送母父们和母妃回寿康宫,然后带着冯喜三人出宫回了宁王府。回府只见到了儿子,宁王问:“你哥呢?”

    南容西俣:“在调试滑翔机。他忌日那天一定不能出任何的纰漏。”见母父眼睛红肿,南容西俣忍不住:“母父,您还是要节哀,皇祖母父不会愿意您这么伤心的。”

    宁王对儿子笑笑,:“我知道,只是老人家们太伤心了,我也就忍不住了,我没事,你放心。我回屋换衣服。”

    南容西俣看了眼母父身后的三人,:“我送您回去。”

    南容西俣从慧姑姑手上接过沉重的拖箱,陪母父回屋。宁王的随侍原本要帮忙拿,冯喜三人不给。

    回到自己的房间,宁王没有避讳儿子,直接问:“冯公公、常公公、慧姑姑,你们收拾了些什么?”

    冯喜:“老奴手里的是太皇和俍俍用惯了的私物,有钢笔,有杯子什么的。”

    常敬:“老奴手里的是太皇和主子搁在卧房里没收拾的衣裳鞋袜和一些零碎儿。”

    慧娥:“老奴手里的是,主子多年来的日记。”

    宁王:“日记?”

    慧娥:“主子去苍南时就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不过后来也不是每日都写。主子就是写写当日的心情和发生的事情,老奴谁都没看过。”

    宁王:“我父皇知道吗?”

    慧娥:“知道。主子写完一本,太皇就会看一本。”想到往昔,慧娥又难过了。

    宁王点点头:“这些都送去帝陵给父皇和母父吧。”

    慧娥舍不得:“日记也送去吗?”

    宁王:“那是母父写给父皇的,不是给旁人看的,都送过去。”

    慧娥:“是。”

    让冯喜三人去休息,宁王把从母父和父皇的卧室里整理出来的东西全部上锁,忌日那天都“送去”帝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