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许渊开车，一行四人向青双村驶去。

    这车是从别墅开出来的，大轮高台越野车，还有经过改装的车身，不仅减轻了耗能负担，还提高了车速。

    韩鹤鸣坐在副驾上，斜靠着车窗发呆。

    “困不困？”许渊拉起韩鹤鸣搭在腿上的手问道。

    韩鹤鸣摇了摇头，一夜过去，他发现自己能自由收方利爪和尖牙了。

    这让许渊高兴了很久，当下就把他抱在怀里胡亲了一通，逼的韩鹤鸣亮出尖牙咬伤了他，男人才罢手。

    好了伤疤忘了疼，现在的许渊总想捏捏戳戳韩鹤鸣。就像过生日的孩子，还不到吹蜡烛吃蛋糕的时候却总要时不时的去看两眼，趁机挖一块奶油含在嘴里。

    后座的俩人已经睡得不知今夕几何了。连夜赶路让他们的体力耗费过度，也只有许渊这样的变态才能在一夜之间就恢复如初。第二天一大早还能开车去青双村……

    金鱼不由的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再回头看看褚堙，正拿着毯子往自己和他身上搭……

    五公里的路程转眼就到了。

    四人在村头下了车，不远处立着一块石碑，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

    石碑旁是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柳树，只是如今已被拦腰撞断，不用想，能造成这么大撞击力的也只有厄喀德了。

    韩鹤鸣领头进村，但被许渊挡在了身后，下意识的保护行为让韩鹤鸣眼神一沉。

    韩父虽然给了坐标，但也只是一个村子的位置，资料具体在哪还得靠他们自己找。

    走了没两步，几人便发现路边的草丛里竟然躺着一具成年男性的尸体。

    尸体还很新鲜，死亡大概三四天了。从衣着判断像是独立基地的人。但奇怪的是，这人身上没有一点伤口。

    要知道，在如今这种人类与厄喀德混战的时期，人类是很难被杀死的。

    什么意思呢？简单就是厄喀德不会杀死人类，也不拿人类当口粮，它们咬人只是为了传播病毒，不断增加厄喀德的数量。虽然在这过程中也创造了异能者，但毕竟是少数。

    人类学专家分析，这是一场人类与厄喀德之间的种族战争。端看最后谁被谁灭亡。

    “他的肋骨全断了，四肢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初步判断是内脏破裂导致的死亡。”

    金鱼按了按尸体的胸部，“这……像是被震碎的……”金鱼掰开尸体的嘴，立刻有黑稠的血液从口鼻流出，还掺杂着一些细碎的物质。是被震碎的软骨。

    韩鹤鸣：“你的意思是——他是摔死的？”他皱了下眉头，“就算他是摔死的，可没有血液流出，口鼻的血也是憋在里面，鱼掰开才流出来的……这太反常了。”

    “没错，而且这里没有足够高的建筑给他摔啊……”褚堙两指摩擦着下巴，四周看了看，瞟见了那颗被撞断的大柳树……

    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刻有「费阿尔」字样的铜牌，铜牌背面是一个名字，应该就是这具尸体的名字吧，名字下面是一串数字。

    许渊拽断那链子将铜牌收进衣兜：“走吧，去前面看看。”

    大约走了一百多米，棕色的尖角屋顶便映入眼帘。再走几步，二层独立木制塔屋一字排开，隔着村里的青石大道摆了两溜。

    “这里的屋子建的好整齐啊。”金鱼仰头望着方向一致的檐角。“整齐的有点诡异了。”

    话音刚落，韩鹤鸣便停下了脚步，十指尖爪慢慢亮了出来。

    许渊拔出腰间的长刀站在他身旁，褚堙也将氢弹枪掏出挡在金鱼面前。

    “呃……”金鱼眨眨眼，“喂，我只是这么一下，你们要不要……”

    “有点不对劲。”韩鹤鸣轻声道：“大家心点。”

    许渊和褚堙默契的向两边散开，韩鹤鸣拉着金鱼向后退去，就像以前他们几个一起出任务，许渊头阵，褚堙负责掩护，韩鹤鸣和金鱼殿后。

    那时候，许渊只有精神和速度异能，褚堙和金鱼的异能都不稳定，而韩鹤鸣也只是个普通的技术兵。

    “有东西来了……”韩鹤鸣伏低身子，眼瞳像个黑色的漩涡，死死注视着前方。

    “速度非常快。”最后一个字还没完，韩鹤鸣便「唰」地跳离地面，还伸手推了金鱼一把，金鱼反应也不慢，借着他的力道往右边闪去，险险躲开了背后袭来的罡风。

    金鱼扑倒在地，左肩衣服被划破了三道大口子，所幸没有伤着皮肉。

    几人回头再看时，那东西已经不见踪影了。

    “鱼儿！”褚堙护在金鱼身旁，警惕着四周。“那是厄喀德吗？速度这么快？”

    “看不清。”韩鹤鸣道，他一跃上了房顶，刚站稳就觉得身后有异常，猛地回头，就见一只厄喀德直直对着他蹲在对面的屋顶上，一团，是个只有三四岁大的孩子。

    它乖乖的蹲在那，两只黑乎乎的爪子搭在膝上，腕子上各有两条锁链，但尾部不完整，像是被挣断了，长度刚好垂到脚面。

    而让韩鹤鸣心惊的是，这只幼的厄喀德本该有眼睛的地方，只有两个大窟窿！

    黑色的血液淌的满脸都是，它还不时的伸出舌头去舔流到嘴边的液体，形容诡谲可怖。

    许渊见他脸色不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在下面声问道：“鹤，上面有什么？”

    韩鹤鸣喉头动了动，像是要什么。忽的，那只厄喀德笑了，嘴角高高扬起，韩鹤鸣一抖，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只一眨眼，厄喀德不见了。

    “心！”韩鹤鸣惊呼道。身体比大脑先做反应，只一瞬便来到许渊身后，利刃交错，摩擦出刺耳的声音——韩鹤鸣挥手开了厄喀德的凌空一爪。

    那厄喀德一击不成便要退开，但韩鹤鸣尖爪一探，恰好挡住它的退路。

    再要跑时，许渊一个瞬移闪到它身后，铁臂一开，堪堪抓住了厄喀德手腕上的锁链。男人反手就是一卷，将这厄喀德牢牢抓在手中。

    那厄喀德被抓住，扑扑腾腾的蹬着脚挣扎，扬起脸就凄声尖叫，空洞的眼眶更是黑液泛滥，滴滴答答流了一身，倒真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在嚎啕大哭。

    “啧啧，就是这么个玩意儿偷袭我啊，差点死在它手上。”

    金鱼弯腰瞅了瞅厄喀德的眼眶和的尖牙，被溅了一脸黏糊糊液体。

    他也不在意，指尖沾了一点放在鼻下闻了闻：“嗯……看样子这眼睛是刚挖不久。”

    “这你也知道？”褚堙拿纸给他擦擦。

    “嗯，大概有……三天左右吧。”

    “神了你。”褚堙笑道。

    韩鹤鸣：“会不会是那基地的人？”

    “我觉得很有可能。”

    许渊将厄喀德箍在怀里，确保它不会挣脱：“怎么处理？”他看着韩鹤鸣问道。

    “呃……”韩鹤鸣张了张嘴，有些茫然无措。

    许渊看出韩鹤鸣不想伤害这只厄喀德。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它太了，也许是它被挖了眼睛，也许是……他也像只厄喀德。

    韩鹤鸣收了爪子，抬手抹了把厄喀德脏兮兮的脸，眼里是看不懂的情绪。

    让人惊讶的是，韩鹤鸣刚抹完，它就不嚎了，流下的黑色血液竟也减少了很多。

    厄喀德空洞洞的眼眶对着韩鹤鸣，一脸的懵懵懂懂。

    “唔唔……”厄喀德咕哝了一嗓子，扭了扭胳膊要挣开许渊，挣不动就冲着韩鹤鸣叫唤两声。

    许渊抬眼看向眼前的人，眼里是询问之意，韩鹤鸣犹豫了一下后，点点头。

    许渊慢慢松了力道，放开厄喀德一只手。那爪子立刻伸向韩鹤鸣，在虚空中抓了两下，嘴里「呜呜」几声，像是在要抱抱。韩鹤鸣愣了愣，伸手，竟真要把它抱过来。

    “鹤？”

    “没关系，它伤不到我。”韩鹤鸣完就将厄喀德抱进了怀里。

    明明是个怪物，这会儿却窝在韩鹤鸣怀里，像只听话的奶猫。

    韩鹤鸣不清他此时的感觉，只是觉得心尖上的肉像是被谁轻轻掐了一把。不疼不痒，但酸楚的厉害。

    金鱼和褚堙早看傻眼了，上一瞬还在张牙舞爪，这会儿便成了乖宝宝，还要伸手找「妈妈」的感觉是什么情况？

    “这他妈真是厄喀德？”褚堙声道，呆滞的目光摇摇晃晃的落不到实处。

    “它很喜欢你。”突来的声音让四人皆是一惊，闻声看去，在两栋木屋的夹角处，藏着一个影子。

    “出来。”许渊冷声道，萧杀之气腾然升起。

    那影子慢慢走了出来，是个身着黑色兜帽外套的少年，身形高挑，快撵上许渊了，但一张青涩稚嫩的脸让他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他脚步不停，直接走到韩鹤鸣身前。

    “你还蛮幸运的嘛。”他抬手摸了摸韩鹤鸣怀里怪物的脸，那手苍白的不正常，阳光莹莹上一圈，近乎透明，仿佛能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厄喀德亲昵的蹭了蹭他的手，不过手里还抓着韩鹤鸣的衣袖，抬头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思考该到谁的怀抱里。

    “没关系，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不嫌弃你的就好好待着吧。”少年抬眼看向韩鹤鸣。

    韩鹤鸣：“你是谁？”

    “我是谷水，你怀里这个是我弟弟，谷地。”少年回道，抬手掀了头上的帽子。

    一头晃眼的银白短发。

    四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少年咧嘴笑了笑：“是不是有点刺眼？本来没这么白的，我觉醒了精神异能后它才这么白的。”着搔了搔头发。

    褚堙扯了下嘴角，看了一眼许渊。

    “拿好你弟弟。”许渊一把抓起怪物，扔给谷水。

    谷地：“嗷？”爪子勾破了韩鹤鸣的袖子。

    “你是这里的村民？”

    “嗯。”谷水接过谷地。“灾难爆发后，村里的人不是变成厄喀德就是去了联合公会，啊，还有一些独立基地。如今这里就剩下我们俩了。”

    谷水将谷地举高高，看着它随着自己的动作，左右晃动的短腿。

    一个异能少年，不管是在独立基地还是在联合公会都是很受青睐的，想来大概是因为这个弟弟所以才留在村里的吧。

    “我可不是为了他留下的。”谷水看了几人神色不由挑了挑眉。

    “这个玩意儿就算没有我一样能活的好好的，反而是……”

    后面听不清，也或许他根本就没。谷水舔了舔唇，露了个不明意义的笑。

    韩鹤鸣想了想问道：“它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哦……被费阿尔基地的人挖了。”少年的云淡风轻，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村口那具尸体，是你杀的？”金鱼问道。

    “你们看到啦？还碰了尸体？”见几人点头，少年撇撇嘴：“怪不得怪物要攻击你们呢，他对那些人的味道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你弟弟为什么看起来不像是厄喀德？”褚堙问道。

    “你训练他啊？”

    少年探出一口气，抬手捏着眉心，一脸无奈：“你们怎么这么多问题，换我问问你们好不好？”

    谷水放下手，再睁眼，原本清亮的眸子里污浊一片，黑瞳里竟像是起了白雾与眼白融为一体，看着甚是骇人。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少年一字一句的问道，声音阴冷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