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糖和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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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申城的黄梅雨季一般要在高考后才会来,但很不凑巧地,五四后一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周的雨,陶抒苒的重感冒也绵延了一周时间。

    别昏沉的脑袋没有好转,她的感冒已经发展到了支气管了,喉咙痒得不行,一个时里有三刻钟都在咳嗽。

    于是乎,周一一早,上完第四节 课的陶抒苒,就被班主任紧急传唤到办公室去商量对策了,尽管陶抒苒有一万分的不情愿,最终还是接纳了暂时在家修养的提议。

    呜呜呜她想和姜寒栖一起上学上课吃饭放学嘛。

    陶抒苒在食堂吃完中饭便回家了,姜寒栖本想送她回去,被她严词拒绝了。

    到家时,家中空荡又冷清。爸爸妈妈还在上班,陶父是大学老师,尽管没有晚课时下班会比较早,但他常在的本校区离城区有二十公里,回家若是赶上晚高峰,那也要将近一个时的车程了。

    陶抒苒回房间拿了手机给姜寒栖报过平安,没过几秒就收到了在上课的某人的回复:“放学后我去接你,去医院个点滴吧。”

    才不要叻,陶抒苒连了十几个感叹号否决了姜寒栖的提议,她不喜欢医院的氛围,为了感冒这种事情,她完全不想去医院受罪。

    那边的回复变慢了,陶抒苒趴在桌子上,看着那行“正在输入中…”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儿,才弹出新的对话框:“那我去你家给你补补课吧,课堂笔记我会整理好给你的,学业方面不要担心。”

    有了寒假里系统的预习,陶抒苒的知识框架已经建立起来了,听课更多的只是为了查漏补缺,剩下的还是要靠刷题来提升掌握程度,但她还是吧嗒吧嗒地字应下了,不管怎么,能多看看姜寒栖,她觉得心情很好。

    发了一会儿消息后,陶抒苒给陶母了个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挂了,这是多年来的惯例,上班时间接不了电话就是在忙,下午还正好是走访、开会的好时间,陶抒苒识趣地没有再过去了。

    她放下手机就去翻书包,下午的课是数学地理和英语,她便掏出了三门课的练习册,也不知道老师今天课上算讲多少,总归都做了就是了,先自己熟悉一下题型和考点,等姜寒栖过来给她补习时,效率也能更高一点。

    陶抒苒的学习态度一直都很端正,所以基础得还算挺扎实的,但在发散性思维上一直做得不太好,而这一点对于理科学习来,恰恰又十分重要。

    姜寒栖恰恰就有着这样令人羡慕的天分,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甚至只要了解过概念的定义,她便能很轻松就判断出各部分的联系。理科知识在她眼中,大概就是一座立体可观测的巨大模型,她只需一眼,就能轻松看到目标的位置。

    而陶抒苒无法做到,她只能通过不断地刷题,去学习新题型的解法,然后下一次遇到时,直接用已知的解法套在同一题型里。

    放学后,姜寒栖坐在她身边时,陶抒苒就这样幽怨地出了自己的想法,姜寒栖握着笔的手虚虚划了一下,神情似乎是并不认同的:“每个人的思维模式并不是固化的,往往各种类型的都会有一点,发散性思维一般我们的也就是一题多解了,但解法的多样化其实就是和阅历有很大关系的.我只是看得多了,所以知道得也多了,所谓发散的过程,也不过是回忆的过程罢了。”

    “但是做题效率是天生的呀,你学习效率高,所以学到的就比别人多,差距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陶抒苒把刚刚讲评完毕的随堂作业合上放在了一旁,露出了她自己买的模拟卷,心情更是沮丧了。

    姜寒栖靠近了一些,看向卷面。

    五中极重学业,实验班的进度会比普通班快一些,她们现在的数学已经学完了高一下的课本,刚刚启动了高二上的内容,陶抒苒做的就是里面的数列专题卷。

    大题部分,五道题里只勉强做完了一道,不等式的放缩范围过,导致验证过程极为复杂,密密麻麻差点要写出框去,而其他几道要么空着、要么只做了第一问。

    “数列是高中数学部分一大难点了,申城卷不会考得很深入的,专题卷里其他省份的题目有的是倒数第二甚至倒数第一道大题,难度肯定就上去了。而且我们这学期只会把基础知识点讲完,更深入的部分应该会放到一轮复习里。”话虽然这么,姜寒栖仍旧拿起了草稿纸,开始挨个给她讲过去。

    其实姜寒栖一直觉得学校这样的学习安排很不合理,在大班教育中,启发式教学本就是非常难做的工作,在讲课时用最基础的题型,却在作业里安排上不曾提点过的新解法让学生思考,往往会对学生的自信心产生不的击,开始怀疑自身能力甚至对学科产生惧怕,尤其是数学这种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需要层层深入的学科,过大的跨度最终只会让教学成果落得个和夹生饭里的米一样的地位,是在化易为难。

    因而,姜寒栖讲完题目就把陶抒苒今天新开封的卷子翻了一遍,把后续卷子里,对于初学者而言难度较大的题目按照难度层次标上了记号。

    陶抒苒坐在一旁,做着自己买的英语阅读,人文社科类的主题对她来难度还是稍大的,陌生却带着重要含义的词汇散落在文章里,让她一遍看完还不知全貌,她撇撇嘴从卷子里抬起头来,却看到姜寒栖微微皱起的眉头不曾放下。

    “怎么啦,是不是这套卷子没买好,那就不做了。”陶抒苒伸过脑袋去看。

    姜寒栖却只是摇头:“题目选得还不错,就是整体难度都偏高了。”

    “是啊,所以我做的时候好吃力。”陶抒苒深深叹了口气,她觉得姜寒栖只是在含蓄地表达她的能力不足。

    没想到,听了这话的姜寒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又摇了摇头,把勾好的模拟卷交还到了陶抒苒手中,淡淡开口:“你先按照自己的想法练着,没勾的题目是基础题,勾的是稍有难度的拔高题,做起来吃力的话就反复做两遍吃透它,画圈的是目前来过难的题目,并不是你能力不行,而是还没学到,期末也不会考。”

    “可是你寒假里已经把这章全部讲完了欸。”陶抒苒一脸茫然。

    姜寒栖摇头,她面色严肃却长睫轻扇,一副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十分不满的样子,开口便是自责的话语。

    “是我的问题,我一开始只是想按照老师的教学节奏来,没有考虑到深入学习。”她右手放在桌面上,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我回去重新整理一下,这两个月先对标期末考,暑假里我们把高一的所有知识点对标高考和保送考都做一遍专项研习,苒苒很聪明,肯定没问题。”

    “保、保送考。”后半句的鼓励完全没有起到作用,陶抒苒一听到关键词就开始感觉呼吸困难。

    五中所有的学生一直都知道,虽然学校每天都在喊着高考怎么怎么重要,但按照五中高三生30%的留存率来,绝大部分学生的命运,早在高三寒假就被决定了,尤其是对于要冲击申大和申交的实验班学生来。

    潜伏许久的焦虑感再度袭了上来,陶抒苒情绪低落了起来,变得沉默而被动,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她送走了姜寒栖,刷完了一份英语阅读又做了一套化学大题,都没有消散。

    而当一家三口坐上餐桌吃晚饭时,刚刚得知病假安排的陶母大发雷霆,在这份压力上又添了一把火。

    “你今天早上不是跟我你没事吗,难道感冒还能严重到上不了学?”陶母在批评人的时候总是很难从工作状态中出来,她放下碗筷,坐直了身子,就像是在训斥文件写不好的下属。

    “又不是我的问题,我也想上课啊,老师我一直咳嗽容易传染,还影响同学听课。”陶抒苒扒了一口饭,膈得嗓子有些疼。

    “我听着你咳得也不严重啊,你上课能咳成什么样子?”

    “姜寒栖了,那是因为白天在教室里冷空气流动刺激性强,所以很容易咳嗽,我现在在吃饭,家里又暖和,当然没事了!”

    陶母嗤了一声:“姜寒栖姜寒栖地,你还好意思提她?人家考啥都是第一,你要是能有她一半强,还用得着我们操心?你就是一个月、一个学期不上课,我跟你爸都不会你一句!”

    “我期中考试不是考到前二十了吗,区里也进了前两百。”陶抒苒不服气地嘀咕着。

    “你一次前二十算什么,你能次次前二十吗,再了,你们学校一年才分到几个保送名额啊?你稍微失误一点就拿不到了!”陶母着着就觉得好笑,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一次考得不错就翘辫子了,你自己想想你能有什么出息!”

    是是是,她没有出息,从二月开学到现在两个多月,哪天不是写卷子到晚上十点,辛辛苦苦考出个成绩,一沾沾自喜就叫没出息了。陶抒苒没有回话,她闷着头吃饭,感觉嗓子又有些痒了。

    陶母当她自知理亏,继续数落道:“你们这次活动策划我看了,安排得很合理了,过去一百多号人,是不是就你一个生病了,甚至还耽误了学习,你应该从自身好好找找原因,抓紧改进。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有人都在教室努力时,你却在家贪图安逸……”

    陶抒苒把饭吃完,懒得再听她念叨,不再管她些什么,起身就回了房间。

    她扑倒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想起傍晚补课到最后,在她的一片咳嗽声中,姜寒栖叫她暑假里抽时间和她一起运动健身的事,一个没忍住,拿出了手机给她发信息。

    “姜寒栖,你之前叫我要锻炼身体,是为什么呀。”

    一句话问得没头没尾的,但很快就收到了姜寒栖的回复。

    “因为生病很难受呀。”

    “还有别的呢?”陶抒苒又补充了一句,“比如,生病会耽误学习呀。”

    姜寒栖字速度极快,“我不想看到你难受”刚从指尖冒出来,立马就被删掉了,她思考了一下重新输入。

    “嗯,没了呀,怎么啦?至于学习,你不要担心的,那个不重要。”姜寒栖想了想,把“不重要”三个字删掉了,改成了“没问题的”,才点击发送。

    “我身体不难受的。”陶抒苒感觉心情好了一点,她看着手机屏幕,嘴角又翘了起来。

    “嗯,那上周五嗓子疼头疼的是哪个朋友呢。虽然她头晕发烧时也很可爱,但我还是希望她健健康康的。无病才能一身轻,我们都好好的,好不好。”

    不同于陶抒苒网络聊天时喜欢发短句,姜寒栖习惯一段话完,好几个句号放在同一个对话框里。

    陶抒苒看着屏幕上的这段话,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耍着赖皮要糖吃的任性孩子,最终却要到了最甜的一块蛋糕。

    眼前的画面变得朦胧,原本发冷的心脏,却在一点一点,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