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没有喜好
早上七点,从热身运动开始算起,今天的锻炼时间还没满一个时,陶抒苒却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姜寒栖收好了网球和球拍放进运动场的收纳盒里,一转身就看到她已经趴在了场地一侧的长椅上。
“苒苒,站起来抖抖腿,放松一下紧张的肌肉,不然明天会疼的。”姜寒栖长腿一曲,蹲在了长椅前端。
“不要,我要休息!”好不容易满了姜老师约定的十五分钟的陶同学头也不抬,她现在为自己的满分作业骄傲得很,开口都是斩钉截铁的。
姜寒栖忍俊不禁:“嗯好,那我帮你按摩一下。”
“不行不行!”陶抒苒偏过脑袋把侧脸压在交叠的手背上,见姜寒栖真的要上手的样子,连忙坐了起来,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睁得圆圆的,四处环顾了一边,“要是被你家其他人看到了怎么办,成何体统。”她会羞死的。
姜寒栖听了这话,有些无奈地想告诉她自己在家的时候从不会有佣人来扰,但考虑到这也不算是什么好事情,于是只是顺着她的话道:“那我们先上楼,外面有风,你出了汗也容易着凉。”
原本陶抒苒其实只是因为剧烈运动而气喘吁吁,个十五分钟就扑倒也存了偷懒耍滑的意思,结果她跟着姜寒栖进了健身房,被一顿按捏,现在只感觉脑子晕乎乎了。
考虑到陶抒苒的水平,姜寒栖是球,更多的其实只是给陶抒苒喂球,力度很轻,而且也没多久,肌肉也没得到多少锻炼,并不紧绷。
因此,按摩的时候,姜寒栖的力道了些,更多的仅仅是捏揉和轻轻的拍。
开前,姜寒栖给她调整球姿势的时候,尽管也靠得她很近,但没有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而且当时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学身上;而现在,陶抒苒感觉着纤细的手指滑过手臂、肩膀和腿部,陶抒苒只能庆幸自己是趴着的姿势,埋着头看不到她脸红。
全程不超过三分钟,结束后,姜寒栖坐在边上自己开了瓶水,口口地喝着,陶抒苒侧躺了过来看着她:“姜寒栖,我头晕。”
她的脸还泛着运动后残留的红,和平时看起来更添了生气可爱,姜寒栖平视着她,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只是动了动手指就缩了回来,掩饰性地低了下头,问道:“是不是饿了?现在就吃早餐会不太好,我去给你冲一杯葡萄糖水。”
“不要。”陶抒苒直接伸手拉住了姜寒栖的手指,见姜寒栖没有不舒服的样子,又大着胆子滑了上去,牵着了她的手,“我可以在这儿睡会儿吗。”
“那我让人收拾出一间房间。”姜寒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摸了摸陶抒苒的额头,心中暗叹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到,“算起时间来,五点半就起了,困了也很正常的。”
“睡你的房间吗?”陶抒苒眨了眨眼睛,气息早已平复了过来,声音却愈发地软了。
姜寒栖没多思考便答应了:“好。”不论是出于朋友之间的亲近感还是她个人的私心,她都没理由拒绝,但是最好还是让人换一套更漂亮的床单被褥比较好,她之前居然不曾考虑过,也不知现在去买来不来得及。
“唉算了,不要了!我一身汗好脏噢,不能睡你的床。我就在这里睡吧。”房间这种新场景太暧昧了吧,陶抒苒虽然确实很想进,但她肯定是要香香地进才可以。
略一思忖,姜寒栖明白了过来——在她心里,对于自己房间的意向是大于客房的,于是面上点了点头:“好,那我在边上看会儿书。”反正睡着了再抱过去就好了。
铜版纸翻页的节奏不快不慢,在空气中划出令人安心的声音。
陶抒苒睡惯了家里的硬板床,也不觉得垫了瑜伽垫的台子上有多硬,她阖上双眼,在逐渐爬高的朝阳下着瞌睡,姜寒栖看着她随着清浅呼吸均匀起伏的身子出了会儿神,心里考虑着健身房改装、要给落地窗加上遮光帘的事情。
半梦半醒中,陶抒苒感觉到温热的气息靠近了自己,随后,她便被双手托起,陷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那人身上有着好闻的香味,她好喜欢。
起来,上次在猫咖,睡着的时候明明是写作文写晕了趴在桌子上的,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飘窗上,上下还都铺了毛毯,那次也是姜寒栖把她抱过去的吧。
明明一开始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人,现在她们居然真的成为了朋友,姜寒栖那么好,又待她这么好,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
陶抒苒意识朦胧间,不知自己是欢欣多点还是委屈多点,只是下意识地抬起了胳膊搭在了对方身上。
姜寒栖走得很慢,步子稳稳当当,低头瞥了一眼怀中少女微微蹙起的眉头,似乎是不满的样子,不禁微笑了起来,轻轻道:“五四的时候不是很能耐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陶抒苒就快要入梦了,听了这话,她五一前就藏着的心思又被提了起来,姜寒栖这种榆木脑袋怎么可能明白她的心啊,她嘟囔着回答道:“那是你安排的活动呀,别人都能做到,我当然也要做到。”
那么多活动,人人都是意思意思参加一两个就算体验完毕了,哪有都做完的,姜寒栖失笑。
柔软的大床下陷,身体重心回归了安稳,陶抒苒下意识地调整着姿势,被子一卷,侧躺在了床上。
身上的温度消散得很快,姜寒栖站在床头,还没有恢复直立,仍是俯下身,凝视着女孩的脸,她私心作祟想抬手触碰一下,却又很快地收了回去,轻声叹道:“你不用做到,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陶抒苒蹭了蹭被角,双手把怀里的被子抱得更紧了,双眼依旧被困意黏得紧紧的,“你要知道,我比他们都厉害。”
姜寒栖看着女孩睡得迷迷糊糊还坚持嘀嘀咕咕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苒苒总是这样,轻易就能让她空荡荡的心房,瞬间被填满,那是温暖而坚实的感觉。
我一直都知道的,你比任何人都厉害。
她垂下眼眸,轻轻推门走了出去,转身进了隔壁的书房。
与卧室的装修风格一致,姜寒栖的书房,色彩上也极为清淡,其实这和主人的审美并没有什么关系,问题在于,房间的主人,并不存在什么审美。
因为没有喜好。
这是姜寒栖在很的时候,就意识到了的事情。
所有同龄人、或前辈、或后辈喜欢的东西,玩具、新衣服、好吃的、金钱、权力、地位,她都毫无欲望,包括对她的父母。
或许是太过久远的事情已经在脑海中淡去了,但自姜寒栖有记忆以来,她便习惯了独自一人在偌大的餐桌上用餐,安静,但并不孤独,她甚至从没有对父母有过怨言,只是也没有爱。
诚然,她不爱这个世界,不曾抱有过期待,也就不曾有过失望,也就谈不上讨厌。
超脱于事物之外的表现,不会是任何浓郁的情感,而是淡漠。
得益于此,她拥有了最佳的学习空间。
人若是用身躯去丈量世界,总是会显得极为渺,于是她学会了阅读。
从辽远天际外喑哑无声暗淡无光而无法观测到的星系,到忍受数年折磨的贝类用尽血肉之躯也无法蕴成的沙砾,从微观世界一体而为不和无规则运作而成的规则体系,到多维空间的点线面在感知层面下或升华或扭曲最后坍塌也只能存在于的被称作虚幻的记忆。
不过她从不爱看文史类作品,因为她无法理解那些或热烈或深沉的情谊。
后来她就认识了陶抒苒。
其实也谈不上认识,十一岁那年的毕业庆典上,她只是因为那音律格外动听,独特而温柔到,她在那之后搜集遍同一乐章的演奏,却寻不到更能让她动容的。
于是她记住了那个名字。
她记性向来极好,只是绝大多数时候懒得去记。
后来,她们没有念同一个初中,姜寒栖一早就选择了直升对口初中,而陶抒苒却考上了一所区里中考成绩非常亮眼的老牌学校。
普通初中是不会和名牌初中联谊的,姜寒栖没有再在任何地方见到过她;区统考的外校学生排名全在老师手里,姜寒栖从没有去要过;姜寒栖参加了每一个能够参加的知名理科竞赛,拿奖拿到手软,被同学老师称作“集邮”时,她也只是在心中略有遗憾,没有在颁奖会上看到过她的身影。
直到初三的一个春寒料峭的午后,在区交流会中,她第一次同意了作为本校代表前往临校分享学习经验。她准备了整整两天,对考纲做了密密麻麻十几页的梳理,才写成了那篇被登载上申城教育报的演讲稿,但当她站在主席台上俯瞰台下时,却没办法从中找出她想看的人,只觉得此行又是有憾的。
不过,当她和校领导辞行后,走在长廊上时,却听到了一些有用的话语。
“……不是,她是要去五中。”
“她这个成绩能进五中实验班吗。”
“人家爹妈什么身份,想进哪个地方不是随便进?”
“不过你他们怎么想的,之前那些局里的少爷姐不都送出国了。”
“哎呀,人家爸爸申交的大领导,进去了那不是要啥有啥,出了国谁认识她啊……”
姜寒栖面不改色地经过了那个办公室,转身就在周围老师同学的一片惋惜声中,在志愿表里填上了五中。
姜寒栖并不在乎其他人对她的任何评价,夸赞她的能力也好、嘲讽她的做作也罢,只是有时候,站在颁奖台上,捧着奖杯,面对着闪光灯,微微勾起嘴角时,她会想:那她有没有看到过她呢?
大概是没有的。
自我介绍时她在埋头写作业,课间若是休息也有好朋友一起聊天,她生日时左思右想许久才决定自己尝试做一个手工,最后,那个扎了自己满手口子的书签,在本子里躺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找到送出去的机会,就连在元旦晚会上,听过的上千句溢美之词,也没有一句是来自她的。
最开始大概只是有些兴趣,但随着认识的深入,随着想接近的心愈发强烈,姜寒栖就愈发难以接受自己的愚钝。
她确实是有些孤傲的,不屑于与人交流,但当她有一天想要走近、亲近喜欢的女孩时,她终于开始懊悔自己贫瘠的实践经验。
嘴笨、姿态奇怪、思虑不周,她甚至还让她哭过两次……
姜寒栖坐在电脑前,空调无声地往外送着冷风,只有未曾拉开的窗帘在微微摆动,她深深闭了闭眼,又重新看向屏幕中的文件,那是她暑假里算给陶抒苒做的专题训练教程。
她还只是个学生,只能希望她的陶老师,愿意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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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既然写到了姜姜的老宅了,那肯定要多写点她的事情了。
一开始其实是想视角对半来写的,但真的没办法,老姜的生活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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