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损失?萧亚军,你做什么让他损失了?你俩跟我在这打什么哑谜呢?”
萧亚军面色愈发不好看,眼见着蒋海朝嘴唇蠕动,真相呼之欲出,他彻底绷不住,出声制止他。
“没有,那事是个误会,我不是成心要放你鸽子。”这话得,他自己都不信。
但在顾芊面前,他不想丢了面儿。
这是男人之间的决斗,他不能输。
憋下一口气,萧亚军:“这样吧,蒋同志,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还继续帮你,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我了,那只是误会。”
误会?
蒋海朝在心里冷笑,但特殊时段,他确实不好跟萧亚军彻底撕破脸。
他要是还继续回来帮忙,确实能省下他不少工夫。
到底不是肚鸡肠的人,成大事者,自然不拘节。
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态度稍作缓和:“行啊。”
答应的速度比萧亚军想象中快:“不过你放了我鸽子,这报酬嘛”
萧亚军故作不在意地道:“报酬无所谓,你看着给。”
“行,那就这么定了,如果再失约”
萧亚军眸色阴郁,暗暗握紧拳头,摇头道:
“放心,不会。”
蒋海朝顾芊是他的福星,跟在她屁股后头排队,把人夸上了天。
“帮了我这么大个忙,请你吃饭怎么样?”
对上他热切的目光,顾芊难得心慌,扭头不看他:“帮完了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帮了你什么。”
蒋海朝轻笑:“没关系,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
“请我?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顾芊白他一眼。
被发现了,倒也不尴尬,反正顾芊知道他的心思。
她不愿意去,蒋海朝没勉强,跟着她一块儿排队,等排到后,把顾芊那份扛上了肩膀,跨上自行车,直接给她拎回了家。
张丽华见状乐得合不拢嘴,连忙倒了杯开水给他泡麦乳精。
蒋海朝不渴,可又实在抵不过张丽华热情的劲儿,一口闷下,差点没把他甜齁死。
被心上人的母亲如此热情相待,自然是开心的,最后又被张丽华留在顾家吃了顿早餐,才骑上自行车跟顾芊一块儿回文工团上班去。
出了顾家,顾芊对他的态度恢复之前的冷淡。
蒋海朝怕惹她嫌,路上半句话都不敢多,最后把人送到后厨门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萧亚军的加入使得蒋海朝的倒卖行动愈发畅通无阻,但合作期间,相看两厌的二人还真就一句没交流过。
工资上也给他扣了五块钱,从原来的二十五变成了一晚上二十,比起他的正经工作也不算差了。
八天工作下来,萧亚军拢共得了一百六,钱拿到后,心中对蒋海朝的不喜居然奇异地被抚平了。
果然“钱能解百恨”。
见他高兴地数钱,雷子跟几个兄弟相互递了个眼神,平头上前,胳膊肘戳了戳他。
“哎,我,萧师傅,你也算个人才啊,要不以后跟咱哥几个一块儿干得了。”
萧亚军边数钱边摇头:“你们这行当太危险了,我一家子老还指望我养家,要是出点差错,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人群里传出轻嗤声——
“赚钱还怕啥危不危险的,想赚大钱,那不就得舍掉些东西吗。”
“再了,有啥危险,咱蒋哥是啥人物?他爸可是大领导,关系深着呢,上边的形势都躲不过他的眼,一有风吹草动咱就收,怕啥?”
萧亚军数钱的动作愣住:“他爸是领导?哪儿的领导?”
雷子跟平头使了个颜色,平头立马噤口不语。
“哪里的领导就不关你的事了,反正你要知道,咱哥是有关系的人,要不然也不敢干这么大啊。”
这倒是,萧亚军默默在心里同意他们的话。
蒋海朝跟他的一群兄弟们绝对是萧亚军见过干得最狂的一个团队,一个晚上倒腾的粮食抵得过黑市那些倒爷一个星期的量。
虽如此,仍然没心动。
主要是他背上担子太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算了,我就不掺和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开我的货车,明年春节你们要是找不到人,来找我,放心,我不会再放你们鸽子了。”
他想通了,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钱过不去,就这么一叠毛票,足够家里人好几个月的开支。
良久后,得到兄弟们一句笑话:“迂腐。”
*
6年底,人们明显能够感觉到有一股春风逐渐吹拂而来,是自由的味道。
除夕前的两周里,蒋海朝跟他的团队们一天不落地大干了一场。
鹿城是省会,经济能力全省第一,居民购买力也遥遥领先,今年的情况比之前预算的两千还要多出四百块钱,这零头被蒋海朝当作奖金,全分给了底下的兄弟们。
四百块钱,足够让大伙儿过个充实又奢华的年。
蒋海朝也闷声发大财,这样的利润若再持续个一年半载,妥妥的万元户了!
当然,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赚钱从来不是一件伸就来的事儿。
从年开始,居民们忙碌的脚步便没停下来,总后大院的年味一点不比外边少,一辆辆气派的吉普、红旗车、解放牌在总后大院中络绎不绝。
文工团早早的放了假,蒋海朝的大哥和二姐拖家带口地回了大院。
按道理,除夕这样重要的节日蒋汶该同她丈夫上婆家去,奈何蒋胜军地位高,蒋汶就是要回娘家过,婆家也一个字不敢。
儿子女儿回家后,梁慧高兴地整宿睡不着,一大早起来忙忙碌碌,又是调浆糊,又是贴春联,贴年画,还要挂灯笼、大扫除忙得不亦乐乎。
孙子东升瞌睡少,一大早起来帮奶奶干活儿,蒋海朝还在屋里呼呼大睡呢,不多时便被外头欢声笑语吵醒。
梁慧进屋把窗帘拉开,本想掀他被子,念及孩子大了,还是别像时候那样不知**。
拍拍被面,推搡道:“海朝,快起来,今天你大爷二爷都来了,叔叔伯伯们也都在外头,赖床像什么话。”
蒋海朝磨磨蹭蹭难起难动,良久后,才在梁慧的念叨里蠕动着身体起了床。
一出房间,闹哄哄的声音吵得他脑仁疼,孩子们热情地扑上来要哥哥抱,长辈坐在沙发上喝茶,同他打招呼。
蒋海朝的精神值瞬间拉满,一一招呼过去后,总算进入洗间。
边洗漱,梁慧还在门口絮叨:“本来我把顾请来做一顿,让你大爷二大爷他们都尝尝那好艺,你爸非不同意。”
蒋海朝刷牙的动作一顿,火速漱完口,擦了把嘴:“不同意就算了,我还怕累到她。”
梁慧掩嘴笑,斜靠在门板上:“真喜欢人家?”
蒋海朝扫她一眼,无奈道:“妈,您看我这像假话的样子吗?”
梁慧当然知道儿子是认真的,不然也不会贸然把人带到喜宴上。
只叹息:“要是搁以前,妈绝对不会同意你俩在一起,但经过蕙佳那事儿后,妈是彻底想开了。你这孩子啊,生来就跟你大哥二姐不一样,谁都没法把你束缚住。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跟谁谈,跟谁结婚,妈都不在意了。妈只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妈啥也不求。”
蒋海朝轻笑出声,迅速洗完脸,就着湿漉漉的一把揽住他妈的肩膀。
“哎呀,要不然怎么你是我妈呢,真懂我。”
“我算是晓得了,谁不反对你,你就跟谁好。”梁慧好笑地拍开他:“还笑得出来,就算你妈我不介意你跟谁好,你爸那边不可能不介意,别高兴太早。”
“我爸?”提起蒋胜军,蒋海朝便没了好脸色。
语气也没方才那样轻快,哼着:“管他干嘛呀,他能管得住我?”
梁慧睨他:“人不大,胆子不!”
鹿城除夕当天的习俗是从中午开始吃饭,一直吃到晚上,一套流程下来才叫团圆饭。
到了下午两三点的样子,蒋海朝无聊地坐不住了。
几个亲戚家的孩拉着他到院外玩雪,他不去,瘫在沙发上睡大觉,亲戚们有的在打牌,有的在喝茶,有的在下棋。
他大爷蒋国伟问他:“海朝啊,去年怎么样啊,工作上还好吗,都二十好几了,对象处了没?”
蒋海朝心思不在上边,眼睛都没睁,含糊应付过去:“挺好,没对象。”
完脑海中闪过顾芊的脸,蹭的起身望向蒋国伟:“不过我最近在追一女同志。”
一句话惊起大波澜,几个伯母饶有兴致地问起他的桃花事。
起顾芊,那可就太多话可聊了,扫一眼蒋胜军,挑衅似地与大家伙唠了起来。
直把顾芊夸得那叫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程度,让一众亲戚们目瞪口呆,纷纷嚷着想见见那位厨艺高超,还拥有神颜的女同志。
蒋海朝故作神秘,摇头叹息地往沙发上靠:“可惜我爸棒打鸳鸯,不乐意我喜欢人家,唉,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追到人。”
亲戚们噗嗤笑出来,打趣道:“那就追呀!管你爸做啥,是你喜欢的女同志,又不是你爸喜欢。”
蒋胜军坐在茶几边,脸色铁青。
瞥一眼,蒋海朝面露得意之色,忽然起身,进房间拿了件将校呢大衣,便要出门。
众人不解,梁慧叫住他:“海朝,大过年的跑哪儿去呢?”
“出去有点事,等会儿就回来!”
完把茶几上的盒子往兜里一揣,急吼吼地就出去了。
因着亲戚们都在,蒋胜军不好发作,一口茶抿到嘴边,蹙眉一句:“这子,最近皮又痒了。”
梁慧无语地推搡他:“行了你,一天到晚打打骂骂,都了好好跟孩子话,真是不听教!”
茶杯轻轻往桌面一放,蒋国伟也嗔怪地睨他:“胜军,你啊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去年就跟你了,孩子大了不能打,你这老毛病还没改,我看你啊,才是该打!该打!”
蒋家这个大家族里,除了父母以外,最疼蒋海朝的,就数蒋国伟这大爷。
拿他当个宝贝似地,比亲儿子亲孙子还亲,知道他爱吃甜食,逢年过节总要攒着好东西一块儿带过来,就是自家儿孙都没这待遇。
最爱的一句话就是:“咱家海朝是老蒋家最俊的后生!咱老蒋家的门面可都是他充着,不疼谁都不能不疼他!”
可谓偏爱到极致。
这不,蒋胜军多教育儿子一句,蒋国伟可是要跟他发脾气的。
“哎呀我的大哥欸!听你的什么话,海朝那孩子打顽皮惯了,不打不成器,你们倒是唱了红脸,那总得来个人唱白脸吧?”
“那你老唱白脸也不是回事儿呀,啥时候你也唱唱红脸?不然啊,心以后孩子不拿你当回事儿!”
蒋胜军毫不放在心上:“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东部的雪不会下很大,洋洋洒洒,零零碎碎,上一场雪还没盖起来,就被顽皮的孩子们踩得稀碎,迅速败为腐烂的泥
白毛风刮得很紧,风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
蒋海朝出门后便迫不及待套上大衣,衣领竖了起来,挡住脸,才觉得不那么窒息。
大街上,鞭炮声络绎不绝,路上见不到几个大人,孩子倒是欢田喜地地在雪地中奔跑。
穿着新做的大棉袄子,大多蓝灰色,却奇异地感受到红红火火,喜气洋洋味道。
出门出得急,没带套,一路迎着寒风行驶到七里巷,蒋海朝的已经冻得没了知觉。
下车后,将车停靠在偏僻的角落,落了锁,急吼吼地把往大衣兜里揣。
掏出兜里被揣地暖烘烘的铁皮盒子,置若珍宝般仔仔细细把上面的灰尘擦拭干净,才按照记忆进入巷口。
七里巷比总后大院热闹,进入巷口,随处可见孩子欢快奔跑的身影,随处可闻的饭香味。
年味浓郁地整个人像浸泡在充满快乐的水缸里,甜到窒息。
一天吃两顿大餐的习俗那是有钱人家,七里巷这边的居民普遍只吃晚上一顿,早上下午都为晚上的餐饭忙活。
张丽华把收音搬到院儿里的石板上,下面垫了块木板,上边撑了把伞,避免被雨雪沾湿。
收音音量被调到最高,里头播放着逗趣的相声节目,声音响亮到能让全院子的人听见,乐得喜庆,隔壁孩都忍不住地往老顾家跑。
孩子们尽情戏耍玩闹放鞭炮,大人们就在院子里干活儿。
炸鱼,炸肉园子,卤猪肉,卤牛肉,满院子都是馍香和肉香,香得孩围在灶炉边直咽口水,默默期盼晚上快快到来,才能痛快地大吃一顿。
年前攒着的钱票也终于舍得花了,全换成了各种糖果瓜子,糍粑年糕,这些食物平时很少吃,单是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七里巷还是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地方。
每年春节,居民们都会齐心协力在各自院儿里头,用黄土和秸秆糊一个大火灶,再起一口巨大的铁锅,用来蒸大白馒头,蒸完我家蒸你家!
蒋海朝刚到达顾家院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副谐情景。
张丽华呵呵笑着往大锅下一站,卖力吆喝:“我们家的馍馍蒸好了!下一个谁!快来,别浪费了柴火!”
隔壁牛婶儿忙举,吩咐孩子们把生面团抱上来:“快快!子们!上锅,蒸馒头咯!”
顾芊跟着她的几个嫂嫂在搪瓷盆边摆弄馒头,每一只馒头肚上,都要给它用红色食用色素点一颗红点,瞧着就喜庆。
蒋海朝心翼翼站门口观望了好一阵,才寻到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
“哎!孩!”
女孩正围观蒸馒头,冷不丁被一又高又帅的哥哥呼唤,眼睛茫然地眨巴眨巴。
蒋海朝笑容极具迷惑,一副邻家大哥哥模样,笑眯眯的:“对,就是你,来来来,哥哥有事儿找你。”
踟蹰着,终究没能抵挡男惑,姑娘迈着心翼翼的步伐走出了院门。
蒋海朝蹲下,细声细语问:“乖乖,认识你们院儿里的顾芊吗?”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是顾安的姑姑。”
蒋海朝满意地从兜里掏出一张一元钱,在她眼前晃了晃:“给你一块钱,帮哥哥把顾芊叫出来,就她有朋友找。”
女孩年纪虽,钱还是认得的。
当即两眼发亮,生怕他反悔,夺过毛票飞毛腿似地跑到顾芊面前。
“姐姐!姐姐!有哥哥找你!”
蒋海朝陡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往门后一缩,沾了一屁股的雪。
拍拍雪粒子爬起来,逐渐远离的那扇院门。
顾芊往门口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抹绿色的衣摆,半秒便消失,仿佛从来不存在。
“什么哥哥?”顾芊问她。
女孩把一块钱塞兜里藏好,才摇晃起啾啾:“我不知道,哥哥长得很好看,他让你出去。”
好看?
顾家人的目光纷纷往顾芊身上望。
好看的哥哥,除了那位蒋干事,怕是没人能担得起“好看”二字了吧?
顾芊心下咯噔,连外套都来不及套,匆匆忙忙趿拉着毛拖鞋就往外赶。
“妈,你们先做着,我出去看看。”
居民楼窗户里透出来的橘色灯光,印照了他半个身体,像金箔一样氤氲着柔和的氛围。
宛如白杨一般挺拔的蒋海朝站在巷口,他的周身笼罩着强烈的孤独感,却在见到她的刹那间,归位虚无。
见到顾芊,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喜悦,像忠心的罗威纳犬见到主人,摇尾晃脑似地开心。
顾芊嘴里呼出白气,缓缓向他走来。
“下雪了。”不过一周不见,向来漫不经心随心所欲的蒋海朝,居然紧张局促起来,傻不愣登地冒出一句寒暄。
他像个孩子,双无措地不知该往哪儿放。
她没回话,他便吸了吸鼻子,心翼翼观察她:“这天挺冷的。”
附近人来人往,不是话的好去处。顾芊没回他,拽着他的袖口往偏僻的地方带。
“换个地方话。”
蒋海朝乖孩子一样任由她拉走,缱绻的目光如痴如醉落在她瀑布般的黑发上。
注意到她身形单薄,连外套都没穿就出来,只一件半厚实的宽领毛衣,雪白的天鹅颈露在空气里。
“怎么穿这么点就出来了?”还没站定,蒋海朝便迫不及待脱下呢大衣。
刚脱到一半,耳边传来顾芊冷冷淡淡的声音。
“大晚上的不吃团圆饭,跑来这里做什么?又想跟你爸吵?”
男人脱衣服的动作略微停顿,很快从身上剥了下来,里面就剩一件薄薄的灰色羊毛衫。
外套落到她肩膀时,比火炉还暖的热球源源不断注入肌肤。
他穿到腿肚,她披在肩膀直接成了拖地裙。
衣摆边缘沾了一层细密的白色雪花粒儿,和一层浅浅的泥水。
顾芊蹙眉,嗓音微哑:“你别”
她作势就要脱下,被他扣住肩膀不得动弹。
大眼瞪眼,谁也不妥协。
顾芊无可奈何,“我不冷。”
蒋海朝嗔怪一样笑着:“怂包,鼻子都红了,还不冷。”
顾芊除了一件毛衣,里面还有两件线衫,不在室外待久就不会感觉很冷。
倒是他,一件单薄的隐约可以瞧见一层结实肌肉的羊毛衫,他才是最需要大衣的人。
顾芊什么也要把外套脱下来,蒋海朝的却跟上了钉子似的固定在她的肩膀。
“你不要我就回去了。”顾芊生气的就要往回走,蒋海朝这才慌张。
“别别别,我要,我穿!你别走啊。”
见他又把外套穿上身,顾芊的脚步才停下。
从她出来之后这厮就一直在傻笑,顾芊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心绪紊乱,很复杂。
按捺住心底异样的情绪,她问:“今天除夕,你不该出来的,你爸妈知道你来我这里吗?”
“我等会儿就回去了。”蒋海朝忙接解释:“不耽误你很久,我”
好像不好意思似的,抓了两把头发:“咳想你了。”
顾芊一直都知道蒋海朝厚脸皮,这句话虽然惹得她心序大跳,却也没感到太过惊讶。
其实,她一昧的纵容,又何尝不是蒋海朝胆量的来源?
如果从一开始就保持距离,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如此暧昧不清了。
可是爱情这玩意儿靠谱吗?
她的父母在大学期间因为爱情而结合,岁月终究抵不过漫长相伴,最后支离破碎。
从前也有数不清追求她的人,也遇到过无数奇葩男。
有些追了几个月追不到人,就到处散播关于你如何如何不堪的谣言,这是最极端的一种男人;
有些像舔狗一样追求你,背后也在舔别人;
有些看似是真爱,却因为你迟迟不肯全盘交付予他,恼羞成怒骂你假清高,骂你高高在上看不起人。
穿越前顾芊是个吸渣体质,见过太多太多鲜活的例子,她不敢轻易喜欢谁,也不敢轻易接受别人的爱。
无论哪个时代,男人总是同一个品种,蒋海朝虽然让她心动,却也没法让她放下戒备的心。
两者之间矛盾地拉扯住她的神经。
越想,脑子越乱,
浑身力气被抽干,她泄气似的:“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完赶紧回家吧。”
顾芊的冷淡是蒋海朝无论如何也没料到的。
这么多天过去,他以为她的气都消了虽然他并不知道她在生气什么。
但此时此刻,这样阖家团圆的一天,却迎上顾芊冷冰冰的态度,热脸贴冷屁股,蒋海朝心里确实挺不是滋味。
暗暗把陆进舟骂了一遍,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才从兜里掏出一只洋气的铁皮盒子。
长方形的盒子,两个巴掌大,盒子是褐色的,上面有异域风格的花纹,还印着几行卷曲的英文字。
握住她放在两侧的,不容拒绝地把盒子塞进她心。
“给你,外国货,我大爷不知道哪儿搞来的,咱家就这么一盒,我全给你带来了。”
是一盒巧克力。
“哦对,这个叫巧克力,你应该没吃过,里面有核桃还是啥坚果,搭一起挺好吃,特甜。”
掌心是巧克力铁盒的热度,残留的却是他指尖冰凉刺骨的温度。
呼吸紊乱一顺,顾芊后退一步,抗拒之意写满脸:“我不要,我不喜欢吃甜食。”
蒋海朝反身后,不让她塞回来,耐心解释:
“这可不是普通甜食,这叫巧克力,外国货,可好了,你尝尝就知道,我可不骗你。”
巧克力是蒋海朝最喜欢的甜食没有之一,每年他大爷都会给他带一盒,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年就吃这么一回,家里人也不跟他抢。
今天他一颗都舍不得吃,紧赶慢赶趁着春节这样的大好日子给她,只为博美人一笑。
“你要是不喜欢,就给咱侄女,她们肯定会喜欢。”
顾芊的心理防线逐渐崩溃。
算她求求了,蒋海朝你能不能别对她这么好。
“我不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自己收着,跟你以后别给我送东西,我缺什么我自己有钱买,你这样让别人怎么看我?”
“谁看你?这儿没有别人,你要是害羞,偷偷吃呗,最好别给其他人,我就乐意你一个人吃。”
寒风掠过脖颈,刺骨的冷。
“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她失落地垂下脑袋。
蒋海朝想摸一摸她的发顶,抬到一半,不知怎的又停下。
“那不行,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
“为什么啊为什么就喜欢我呢?”
蒋海朝的眼睛很会话,甚至连动作都不需要,只这么安静地看着你,注视你,眸光是如此深情款款,那样柔情似水。
他笑着:“心决定的事,嘴巴怎么得清楚?”
一句话的分量像有千斤重的压力压着她。
他越好,她越不知如何承受。
心口的酸涩从眼眶里溢出,爱与不爱变成人在脑海里对抗,如有千万双,扯着她变了形。
“顾芊,这是我第一次追求女同志,我没骗你,你真是我第一个主动追求的女同志。”
他认真而专注地,没注意到顾芊快要崩溃的情绪。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追求对不对,我脸皮确实比较厚,有时候害怕你烦,有时候又怕不缠着你你会被外面男人勾了去。”
“实话,我这人挺没安全感。”
“这几个星期我外面有事挺忙的,没什么时间找你,还挺怕有人撬我墙角,一直念叨你呢。”
一大堆话完自己都笑了。
“你别笑话我,我这人哪里都聪明,在你面前就可笨,也不知道咋回事,老是在你面前弄出傻不拉几的事儿来。”
“这可不是我的本意,我当然希望在你面前留下聪明勇猛的形象,谁知道咋就越来越傻你多担待点儿,哪里不喜欢我可以改的。真的,我这人不好面子,我脸皮可厚了,你的我都改!”
“蒋海朝。”忍耐下眼眶酸涩,顾芊:“我不喜欢你喜欢我。”
这话的还挺绕,蒋海朝乐得胸腔微微抖动:“那就不行了,除了这个,我都能改。”
“那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这个不行。”
“也别再送水果了。”
“这个也不行。”
顾芊彻底笑出来,那笑中掺杂了隐秘的悲恸。
蒋海朝以为她被打动了,暗戳戳期待她的下一句话。
“蒋海朝,我们不合适。”
“这也不”
“我真的。”顾芊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以后别来了。”
短短一句话,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抽离,像流水,快得抓不住。
“你别喜欢我了。”
顾芊的心上一直挂着一颗装满水的气球,没爆之前,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要晃荡,拽着她七上八下。
现在气球终于被她捅爆,冷水洒出来,熄灭所有火苗。
话落,她毫不留情转身,速度之快,再多走几步就能到家。
恰逢寒风掠过,冷得蒋海朝浑身颤栗。
疯也似的把人从背后拥住,整个怀抱都是颤抖着的。
“混蛋!”
这不是顾芊的,是蒋海朝的怒号。
“顾芊你混蛋!”
“我大过年来找你,就是为了听你这个!?”
“你放开”
除夕夜的傍晚最是忙碌,虽这个点大人们基本上都在家里准备团圆饭,可保不齐有人出来。
“放个p!我要抱你抱到死!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这都哪里学来的词,又土又幼稚
怒意浇灌上脑,冲地他浑身发热发烫,顾芊感觉到后背贴着他胸膛的那块肌肤,快要将她烧化。
拒绝蒋海朝的时候她的态度有多么笃定,现在心中就有多么滔天的罪恶感。
顾芊并不是个容易有负罪感的人。
以前也不是没拒绝过爱慕者的示好,比拒绝蒋海朝还要狠决得多,甚至有拒绝后就把人拉黑的操作,也都没让她内疚过,眨眼就忘的程度。
可也不知是蒋海朝的哀伤情绪感染了她,还是怎么的,此时此刻,顾芊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罪无可恕的大坏蛋。
由此可见,好看的皮囊多么重要,顾芊深有体会。
“你过不脏话的。”
“你连我过的话都记得,你为什么还骗我不喜欢我!”
怒气顺着滚烫的唇,呼到她耳廓,刺激着她的心脏。
连顾芊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东西,悄然而生。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伤到我了。”
他把人抱的更紧,也顾不得什么唐突不唐突。
她也没挣扎,更加使他肆无忌惮起来。
一切得寸进尺,不过是另一个人的纵容罢了。
“你凭什么,你能管的住自己的心还要霸道的管我的心?你以为随便一句话,我就必须不喜欢你了?”
他越越抖,悲伤刺激地他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合不合适,不也得试试吗?你一句话就想把我击退?”
双颤抖地把她扭转到正对自己,终于看见了男人眼底的猩红。
“凭什么?”用力扣住她的肩膀质问:“你凭什么啊?”
顾芊别开脸不去看他,眼眶酸涩:“没有凭什么,你想喜欢你尽管喜欢,我懒得管你。”
她慢慢挣脱他的禁锢,就像从蒋海朝的身体里挖去一大块肉。
“你上次想看我哭,我没哭出来。你刚刚那句话,我真的想哭了。”
“那你哭。”哭了更好,越伤心,就赶紧把她忘掉吧。
蒋海朝噎住:“你也太狠心了了。”
心上像掰碎了一颗苦心莲,酸涩钝胀。
“对,我就是这么狠心,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不敢看他,无意中的一眼,他真的哭了。
无声地落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顾芊,我他妈是真的喜欢你,被你迷的神魂颠倒,过个年脑子里也一直是你。宁愿冒着被我爸揍的会也要来找你,我就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想看你对我笑,啥都值了。”
“你,怎么办吧?”
“凉拌。”
“我跟你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蒋海朝实在不理解:“咱之前不是挺好的吗,我,我他妈以为你也喜欢我。”
顾芊苦涩一笑:“是吗,可能是我哪些地方让你误会了。”
“那可太多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告诉我,其实你也”
越越矫情,蒋海朝受不了的把泪抹干净,从前吊儿郎当,什么也不在乎的那个蒋海朝又回来了。
“反正是你勾我在先,我现在入了套,你不认也得认。”
“无赖。”
“我就是无赖。”
两个倔强的眼睛对视,一时间无人胜出。
“顾芊,你记好了,不管你怎么对我,怎么赶我走,你放心,我一直喜欢你,就算你跟别人结婚了,我还是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我永远等你。”
“有病”
“就是有病。”
“我不会跟别人结婚。”顾芊脚尖扫雪,闷闷的。
蒋海朝呼吸一滞:“那跟我呢?”
“也不会。”
这比听到她拒绝他还要残酷。
“你不想结婚?”他问。
顾芊颔首,敛下睫毛:“嗯。”
“你妈同意吗?”
“她同不同意不重要,谁也没法改变我的决定。”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蒋海朝突然放开落在她肩膀的,后退两步。
顾芊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
“也好,除了我,这世上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男人。”
什么意思?顾芊不解地望向他
他也望过来,那双眸子像淬了明媚灯火一样璀璨。
“顾芊,老子跟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不想结婚是吧?没关系,正好我也不在意,你跟我在一起,咱俩不结婚,咱俩处一辈子对象!”
顾芊:“”
话到嘴边的有病止住,改成。
“疯了。”
她转身,扔下巧克力盒,大步流星离开他身边。
蒋海朝没追过去,如松般挺直了腰杆站在原地。
窗户里透出来的橘色光晕,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照得半明半暗。
眸中笑意消散,逐渐变成了伪装色,一反常态的郑重。
“虽然你一再否认,可我还是觉得你也喜欢我,虽然或许那份喜欢不一定比我多我其实想不通为什么你的态度会突然大变样。”
他沉吟半刻:“你喜欢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你不结婚,我也不结婚。你要是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也不结婚。我一辈子等你。”
“到做到。”
再往前看,哪里还有顾芊的身影呢。
顾芊走后,蒋海朝一个人在院外站了很久,所在的一块地面,是被他踩了一滩乌糟糟的黑雪泥。
有人从他身边路过,进入顾家大院,一身挺拔的将校呢大衣使得那人多看他两眼。
进去后,自言自语地念叨一句:“大过年的站外头吹冷风,谁家的傻孩子哟。”
“什么傻孩子?”有人问。
“不晓得,瞧着面生,穿个呢大衣,挺俊的一伙儿。”
顾芊刚要关门,就听见了这句话。
动作停滞住,心脏也砰砰乱跳起来。
那男人不会想一整个晚上都站那儿吧?
按照蒋海朝疯子一样的性格,还真有可能。
胡思乱想着,心都浸出热汗,最后狠着心没出去。
“芊儿啊,蒋同志刚刚找你干啥呢?”张丽华边包着饺子,边问她。
顾芊赶忙合上门,呼啸的冷风瞬时隔绝于耳。
她走进来,拿起筷子就往皮里灌肉馅:“了几句就走了,没什么。”
知道顾芊不会真话,大家都知道她面子薄,不好意思告诉他们呢!
刘萍打趣:“我看啊,蒋同志多半对咱妹有意思,要不然这样重要的节日,不呆在家里跑这儿来干什么哦。”
“前几天抢山芋干的时候,他还帮咱妹搬回家呢!那时候我就觉得他俩有事儿!”周凤捂嘴乐道。
“那你呢,对人家男同志有啥想法?”张丽华问。
作者有话要: 蒋海朝:爷是纯纯的大舔狗。
(女主后面也会有事业线,大概没几章就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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