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3章 仙君,我叫徐晏。
天道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切记不得插手凡间事!”
沈临鱼点头如捣蒜,“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再劈一下世间就没有鱼了。”
完此话,他便晕倒在雪地里。
再醒来时,天空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郊外的树上挂满了白色的梨花,沈临鱼未曾见过这样冷的雪,真实又冻人。
沈临鱼了个寒颤,往墙角缩了缩,看来天雷对他的影响很大,竟然都有了凡人的体会。
他叹了口气,也呼出一口白雾,这些都是他从前未曾见过的景象。
“好冷。”完便运了丹田仅剩的一点灵气,暖了暖身子。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街上零星的路人,多是行色匆匆的,同无极天慢悠悠的日子很不一样,也有车马路过,压出一道道车辙,不知呆了多久,肚子咕噜一声,他眨眨眼试图咬了口,树上掉下来的积雪。
“呸呸呸!”沈临鱼皱眉,凡间的雪和无极天的仙露差距太大了。
正值此时,有一枚红红果子滚了过来。
沈临鱼眼前一亮,这不是沈玉最爱吃的糖霜葫芦吗?会不会很好吃呢,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葫芦。
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沈临鱼不明所以的抬眼,只见一个长相俊美的公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呆住了,这世间竟还有比剑仙还好看的人。
明明还没有长开,五官便已精致的巧夺天工,尤其是那一双眼,分明冷清至极,偏偏眼尾上挑,勾的人神荡漾。
“脏了。”
那人唇齿轻合,声似环佩空空,举止之间,自有风流态度。
沈临鱼不禁老脸一红。
不过他太黑了,一身糊味,没人能看得出来。
那人低头,脖子上的兔毛围领蹭过他脸颊,而后在他手心放了一袋刚炒出来的新鲜糖霜葫芦。
沈临鱼眨了下眼,轻嗅了一口,笑着露出颗虎牙,“是梨花香!”
那人顿住,看了看他清亮双眸。
“可真是个呆子!糖霜葫芦怎么可能有梨花香,公子我们快走吧。”后面几个丫鬟调笑道。
公子也不明,只当他是胡言。便漠然的上了六抬的孔雀蓝锈金线凤凰云纹的轿子。
那路上的车辙很长、很长,沈临鱼一直看着,直到他消失不见。
“公子挑帘三次,是在找什么吗?”丫鬟问道。
公子摆手,放下车帘,却不多言。
只是无缘无故,挂念起那双眼眸。
回至徐府时,夫人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他了,一见他来便唤了厮取来手炉给他暖着,又亲手替他解下了脖子上的兔毛领儿。
“晏儿今日学了什么?”
徐晏谦声,“《中庸》和射箭。”
“可有遇到什么趣事?”
“无。”
徐夫人早已习惯他这副不冷不淡的性子,本还想在闲聊两句,便也随他去了。
徐晏完便回了房,他路过门前梨花树时,停住了脚。
“是梨花香!”
他想起那乞丐的一句,扯过领口闻了闻,有几不可闻的清香,至于是不是梨花,他还真分不出来。
他出神的摸了摸手炉,竟还不及一个路边乞丐的手滚烫。
甚至,也很细腻,比娘亲的手还软滑。
夜里寒风起,吹得木窗吱吱作响,徐晏的睡眠一贯不太好,便合着眼假寐。
倏忽木窗安静下来。
徐晏奇怪,他看着门前梨树的印在窗花上的影子还在不停的晃动,怎么会如此安静?
他有些怀疑的闭上了眼。
便觉床边似有人坐下,而后不经意碰到了他的手,似乎很诧异为何如此冰冷,犹豫片刻,便轻轻握着他的手放进来被子里。
滚烫又软滑。
他猛然睁眼,室内却空空如也,只余一豆灯,摇摇曳曳。
徐晏起时,不禁想,昨夜是一场梦么?
他静静地看着那燃尽的豆灯丝,唤道,“昨夜有人将桌上的桂花糕撤去了吗?”
丫鬟们面面相觑,最后摇了摇头。
徐晏心生疑窦。
又在夜里放了份糖霜葫芦,一共九个。
翌日一点,竟分毫不少。
而此时沈临鱼在门外的梨花树上摇了摇头,太甜了不喜欢,还是继续睡觉吧。
这一睡又是三年,他也没想醒的,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晃这棵树,差点没把他震下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底下的人叽叽喳喳的吵得他挠了挠耳朵,再一看,原是他旁边树枝上有个鸟窝,而树底下有个人正捧着一只方掉下去的幼鸟,一步一步的往上爬,身手怪矫健的。
等他靠近时,沈临鱼才清醒过来。
日光倾斜,清风徐徐。
他侧撑着头欣赏美色,没想到当年惊才绝艳的公子,如今褪去稚嫩后,越发俊丽了,若是,若是左眼尾……
一枚梨花遮住了徐晏的半只左眼,沈临鱼脑中一疼,似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再一回神时,那公子已经近在眼前,沈临鱼下意识屏住呼吸,便见他将幼鸟放回了窝里,而后很短暂的笑了一下。
沈临鱼眼睫微颤,只觉有万树梨花,霁月而开。
“公子!”底下奴役尖叫连连。
徐晏忽然心绪不宁,一脚踏了个空。可奇怪的是,百尺落下,他竟毫发无伤。
后来京中流传起了一则风言,是徐大将军之子,乃武曲星转世,神光护体。即便有万仞高山,千里湍流,亦不能伤他分毫。
独他心里知晓,那一天,分明有双柔软的手托着他的腰缓缓落地。
时光荏苒,公子也长成了大将军,徐晏站在梨树底下,若有所思的提着狼毫,向虚空看去。
“将军,你怎么一完仗,盔甲也不脱,便来画梨树啊?也不去休息一下。”
徐晏不语,静默在宣纸上,又添了两笔。
沈临鱼似有所感,伸了个懒腰,将一枚盛开的梨花,隔空别在了久违回来的将军左耳边上。
回来了呀。
他调皮的深嗅一口,露出一个似有好梦的微笑,往里翻了个身,抖落一地梨花。
徐晏手里的笔,落在地上,与落花交融在一起。
他轻抚耳边,怅然若失。
“将军,你画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做什么?”
徐晏茫然的摸了摸跳动不已的胸口,了一句。
“不知。”
只是此后夜里,无论徐将军是否在府里,他的桌上都摆着三样时下佳肴,众人也不知为何。
却有一日,厮贪嘴想要偷吃一块,不由发现,竟少了两块食。便又传出将军府中有神仙偶住,所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风声渐变,京中传闻有幼童失踪,被抽干了浑身血液,丢在将军府的后门。
便有人言,是将军府的妖邪作祟,镇不住了出来吃人。
翌日早朝,又传镇国将军徐晏大破楼兰,收复百年失地,创千秋佳话,普天同庆!
偏有一人不知死活,状告徐晏残害百姓,圣上不待他完便将他推出午门斩首,杀鸡儆猴,让大家莫要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可随后事态越发严重,京中杀童案,由一月一宗发展成三日一宗,风声鹤唳,所有百姓终日惶惶。
开始联名讨伐镇国将军,数百儒士长跪不起,以头撞柱,要求圣上彻查此案!
可徐晏不为所动,依旧是房里三碟食,门前一颗梨树的过活。
他数了数,今日少了一样。
贪吃,他轻笑。
大理寺临危受命,带了近千名精兵将徐府围了个插翅难飞,而后在灶台里,寻到一具死去已久的孩童尸体,举国震惊。
圣上哀痛,念其劳苦功高,赐毒酒一杯,九族流放。
“徐晏,我很早就劝过你,飞鸟尽,良弓藏……”
徐晏躬身断道,“大人可否给我半个时辰,近来家丁不在,人去楼空,连树都没人浇水了。”
大理寺卿惋惜,把一壶毒酒端至徐晏面前,便转身甩袖离去。
“将军自便。”
徐晏接过毒酒便往梨树处走去,静望片刻,仰饮一口,而后竟将整壶毒酒尽数洒在树底下。
那酒入土便起了青色的泡沫,一看便是剧毒。
他道:“我徐晏一生为朝廷平战乱,正社稷,肃朝纲,自知功高震主,罪孽深重,但求问心无愧。故孑然一身不敢累及家人,如今盛世清平,我也了无牵挂,若还有什么留恋……”
徐晏霎时拿起手中长剑,利落洒脱的耍了个剑花,而后起手十二式,凌波微步,踏树飞枝,无数剑光穿着梨树流转,最后他平稳落地,闭眼,反手一弹剑身,只听一声铮鸣,所有枝头剧烈摇晃,梨花散落成雨。
徐晏蓦然睁眼,嘴角一勾,“找到你了。”
沈临鱼从树上跌落的时候还有点懵然,正要用仙法时,却被一人紧紧揽至怀中。
“呀,被你发现了!”
沈临鱼懊恼,好不能和凡间有牵连的。
那人道:“树神,不愿见我么?”
沈临鱼这才勉为其难的撤去隐身诀,“你且松开我……哎不对什么树神,我是游梦仙君。”
那人轻笑出声,“倒是很贴切,树上的梨枝,都被仙君睡歪了。”
沈临鱼臊的耳红,他这是修为有损,平日里也没这么能睡。
那人见他无事,便松了手,而后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目光里似有很多未的话,看得沈临鱼不禁有些哀伤。
却听他,“很美。”
沈临鱼被捂住了眼睛,那人的所有重量都摔在他身上,教他身形一晃,他有些紧张道,“你怎么了?”
那人笑着,“抱歉,弄脏仙君衣袍了。”
“无碍。”沈临鱼捏了个净身诀。
徐晏看着自己饮毒酒后吐出来的血,竟在他一念之间便能恢复原样,心下愈凉。
是不是我死后,在他心里也留不下任何痕迹?
沈临鱼感觉有一双冰冷的手,用尽最后一分力,攀着他肩膀不断往上,直到能贴在他耳边,“仙君,我叫徐晏。”
便双手垂落,再无声息。
作者有话:
徐晏:可怜我老婆年纪轻轻就守寡了?_?
徐晏好温柔哦!以后就是个口嫌体正直了,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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