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谁会给祭品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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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临鱼本想报先头一脚之仇,但见他个子的,整个人瘦的有些脱相,虽然依稀可见从前绝世无双的骨相,但那种金尊玉贵的味儿,是半分也寻不到了。

    沈临鱼不免心疼,生出万分怜惜,便不与他计较先前那些事了。

    可他不计较,童没想放过他。

    对于童而言,沈临鱼明明认输投降,却将他定在这里,辜负了他非常难得的一点点好感。

    他平生最恨欺骗!

    童双目欲裂瞪着沈临鱼,恨不能将他凌迟三千刀。

    沈临鱼被这么个半大孩子盯久了,倒也生出两分惭愧,软言道:“你莫如此看我,方才若不是我怕你受伤,早就用移形换影,把你锁进去了。”

    “呸!”童啐他一口。

    沈临鱼只觉头大,这应付老顽童他有心得,对付魔头,可如何是好?

    他颇感棘手的摸摸了童凌乱的发髻,着商量,“你看,论修为,你也不过我。不如这样,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回答完,我便给你把定身术解了,如何?”

    童自是不肯,他万般拧不过来那个劲,五脏六腑都被怒火烧的发疼。

    沈临鱼也不急,自顾自的收拾着寺庙,他享受惯了,可不能随意坐在这破烂腌臜的神庙,掸去了灰尘,又变了两个软软的蒲团。

    随着时间流逝,童逐渐认清了自己受制于人的现状,又见他这般收拾架势,大有和他磨上十年八载心思,便只好忍气吞声的向沈临鱼眨了眨眼。

    沈临鱼会意,欣慰的伸出指尖,向童的嘴碰去,欲图给他解嘴上禁术,方一挨到,便被猛的一咬。

    “哎呀!”

    沈临鱼一声惊呼,“你牙没事吧?”

    童满脸痛色,恨恨的从嘴里吐出半颗血牙,便听他道:“了我是神仙了,肯定有仙气护体。你这乱咬可不是伤了自己。”

    童更气三分。

    随后便见沈临鱼在一枚戒指里掏出颗仙丹来,喂入他嘴中,不消片刻,那本还淌着血的伤口,一下便痊愈了,连半截牙也重新长了出来。

    这一幕让童眯了眯眼,强忍着怒意,有了新的算,他先发制人的问,“你真是神仙?”

    “如假包换。”

    “你来这做什么?”童又问。

    沈临鱼刚想找你,却突然反应过来,“不对,现在是我问你!”

    童便又不高兴了,闭上眼睛,不愿搭理他。

    沈临鱼暗笑一声,真是孩子心性。方才还焉着坏呢,一下子又憋不住气了,与前世的徐晏感觉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般。

    他捏了个诀,替童挽发净身了一番,又从储物戒里拿出来不少民间吃,一样一样的摆在童面前,还使了个坏,控制风向让香气固定往他鼻端上飘去。

    童饿的连馒头都吃了,更何况这等佳肴,他口中生津,却强撑着不看一眼。

    沈临鱼发出沉醉的咀嚼声。

    童咬的腮帮子都发酸。

    沈临鱼见此,拈起一块桂花糕放至他嘴边。

    童自是骨气,纹丝不动。

    但沈临鱼胸有成竹的递了个台阶道,“若你不主动吃,我便施法逼你吃。”

    童备受屈辱的张开了嘴。

    至于为何不给他解开定身术,沈临鱼还有诸多困惑。

    沈临鱼问:“你是河神吗?”

    童嚼着美食,闻此言动作一顿,沉默了许久才回应道,“若我是,你当如何?”

    沈临鱼没想过,突然纠结了起来,好像遇到什么千古难题一般,最后为难的:“那你作恶多端,我只好杀了你,再去寻你转世了。”

    童一听脾气就上来了,骂道:“你这神仙也忒不讲理,杀我就算了,怎连转世也不放过?”

    沈临鱼忙要解释,又觉得一团乱麻,便也不吱声了。

    正寂静相对时,童似乎想通了一些事,破静默,墨瞳一转:“我不是。”

    沈临鱼松了口气,他其实也觉得不是,毕竟河神二十年前就为非作歹了,童才十二岁呢,于是追问道:“那你为何在此处?”

    “那老太婆没告诉你么?”童嘲讽的。

    沈临鱼掐指一算,心头怒火盛起,“八字全阴,你竟然就是被献祭的幼童!”又不禁愧疚道:“只怪我、只怪我来迟了……”

    童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笃定的出一句,“你认识我。”

    沈临鱼点头。

    童想了想问,“我叫什么?”

    “徐晏。”

    “原来我叫徐晏……”童伤感道。

    沈临鱼见他如此,心化成一滩水,心翼翼问道:“你没有名字吗?”

    童不屑,反问道:“谁会给祭品起名?”

    这话如针扎进沈临鱼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来,“徐晏,你不是祭品,你叫徐晏。”

    但温情不过两秒,徐晏没心情和他玩这些多愁善感,直截了当的,“你问完了吗?可以解开我了。”

    沈临鱼知他不过自己,又见他现在还算心平气和,便解了他定身术。

    可他心中的疑惑并没完全消失,依旧防备着徐晏。

    徐晏意外的没做其他举动,而是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半靠稻草堆上,“你不必猜了,不就想知道我明明被献祭了,怎么还活着吗?”

    沈临鱼有一瞬被戳破的窘然。

    “三年前正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镇民们把我绑着送到了庙里。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河神重伤近死,虽用了逆天改命之术,但是身体过于虚弱,根本无法完全吸食我的精魄。”

    这一点与沈临鱼的猜测相同,心中信了七分,“那河神如今?”

    “他为了保住性命,在最后关头将我洗髓易经,并把内丹寄存在了我的身体里,自己逃了出去,靠吸食山下镇民苟延残喘。”

    “内丹在你身上,他便是凡人之身,能随意进出寺庙。再借鬼修秘法,靠活人阳气续命,却也是可行之法……”只是,沈临鱼问,“你如何知晓这一切?”

    “你不信我。”徐晏看着他。

    沈临鱼下意识摇头,“我只是还有些不解之处。”

    “自他给我内丹后,我能看到他的记忆。”徐晏从掌心变出了一团黑色的火焰,“也能运用他的鬼气。”

    沈临鱼错愕。

    “怎会如此……我从未听过还有这样的法术……”

    “谁知道呢,”徐晏摊肩,“但他每逢阴月,都会回来吸我的精魄。”

    “糟了!”

    沈临鱼睁大了眼,反应过来,“是夺舍之术!”

    徐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什么是夺舍?”

    沈临鱼忙掐指算去,又伸手探向徐晏脉搏,发现他体内的内丹布满裂纹,道:“这是天底下至毒秘术,他竟想等下一个阴年,彻底占用你的身体!”

    徐晏闻言,先是沉思一会,后便豁然开朗,毫不在意的,“如此也好,整日被关在这庙里,我早就活腻味了。”

    沈临鱼心疼不已,吸食精魄之痛,宛如斩断经脉,挫骨重塑,而徐晏竟然每个阴月都要经历一次……

    “徐晏,我……”

    不待沈临鱼完,徐晏突然邪性的笑了下,狠绝道:“但我死,也不会便宜了他!”

    便五指成爪,黑气四溢,直直向自己丹田深处掏去。

    沈临鱼修仙之人,最忌讳便是丹田和识海,一见此状,大惊失色,连忙用灵力扣住他的手,“你疯了吗!若是掏出内丹,你现在就死了!”

    徐晏冷冷看他一眼,“活在此处,与死何异?”

    他便费尽全身力气挣开沈临鱼的钳制,五指已尽数嵌入腹中,紧攥丹田,将内丹取了出来。

    “不要!”沈临鱼一见他满手血迹,连忙再用定身诀,但徐晏此时对他防备过甚,一时之间根本起不了作用!他着急着一捏诀把庙外黄符全烧了,阻止道:“徐晏!现在什么都困不住你了,你不要寻死!”

    “我会救你的!你信我!”

    而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徐晏只是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便收紧了五指。

    “不要啊!”

    那满是裂纹的内丹,就在沈临鱼眼前一点一点化为虚有,他眼眶便一下红了。

    忙要飞身去抢,却只来得及接住摇摇欲坠的徐晏。

    他还那么,才十二岁,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来。

    沈临鱼悲痛欲绝,恨自己为何不信他,不肯早点将黄符烧了,带他出去……

    徐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推开他,嘴里还不停往外吐血,他咬牙切齿的,“让开,我死也不要死在这庙里!”

    沈临鱼看着他摔倒在地上,心如刀绞,可徐晏抗拒着他的靠近,只是固执的一步一步的向外爬,每行一步,便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像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徐晏一样,雪地上留下的那一道长长的车辙……

    沈临鱼难过到发抖,怎会如此?

    为什么这一世,仍是如此?

    “仙君。”

    沈临鱼抬头,那人却已到庙外,看着他露出个几不可见的笑容道:“谢谢你。”

    随即,竟消失了。

    沈临鱼眨了眨眼,还没从悲痛中抽身,徐晏便消失了。

    沈临鱼一片茫然。

    他如行尸走肉一般摸了摸地上血,又用灵力感知了下方才的金丹,都是真的啊……

    徐晏怎么突然消失的?

    难道是!

    被那个河神抢走了?

    沈临鱼立即铺开灵力,御剑下山,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狗河神挖出来!

    但他追了不到半山,便愣住了,只见金沙河的水,由浑浊的泥黄色,渐渐变成血红。

    他暗道不妙,一个灵诀,便到了山下金沙镇里。

    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了。

    只剩下金沙河上飘着的具具尸体。

    浓郁的血腥气密布整个金沙镇,一副又一副的尸体随着河流,从他面前流淌而过,死状惨烈,无一全尸,若有人间炼狱,莫过于此间模样。

    沈临鱼震惊的站在河岸边,久久不能回神,这样的杀戮,是他不能想象的画面。

    他开始有个猜测——

    是不是徐晏,从一开始就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