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悄无声息的将车开回了蝙蝠洞。

    在老管家准备迎上来询问情况的时候, 蝙蝠侠先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心的将厄贝里斯特从车里抱了出来。

    他在脱离幻象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脸颊靠着蝙蝠侠结实的肩膀，蝙蝠侠只要一低头, 就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发颤。

    阿尔弗雷德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看着蝙蝠侠顺着石阶往上，离开蝙蝠洞, 来到装潢温暖富贵的韦恩庄园。他将厄贝里斯特放到床上，为他盖上被子，然后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细软的发丝从冷硬的指套间滑过，柔顺缠绵的绕着指尖了个转, 然后才离开了。

    蝙蝠侠又静静的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 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

    他回到了蝙蝠洞，阿尔弗雷德问：“洛特凯亚少爷怎么样？”

    “不太好。”蝙蝠侠已经摘下了他的头罩, 有点烦躁的往后捋了一把额前的头发：“缄默已经解决了, 他的情况不能再往后拖。”

    “缄默？”阿尔弗雷德挑了挑眉：“看来这一趟您收获颇丰。那么容我提问, 事情圆满结束了吗？”

    “不算圆满, ”蝙蝠侠沉思了一会：“我想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他对某些问题还有点疑惑，不过现在那些可以往后靠靠。他使用了一会蝙蝠电脑，让它自动查找他想要的信息，接着从座椅上站起来，戴好头罩，朝着蝙蝠飞机走去。

    阿尔弗雷德在身后问：“需要我为您准备早餐吗，布鲁斯少爷？”

    蝙蝠侠想了一下：“两份, 谢谢，阿福。”

    ……

    厄贝里斯特醒来的时候，布鲁斯正坐在他的床头。

    他已经换下了蝙蝠侠的装备，穿着修身的衬衣与长裤。因为担心那些触手再找上门来，他刻意挨的近了些，身上的古龙水味若隐若现的传进厄贝里斯特鼻间。

    厄贝里斯特侧脸看着他，恍惚间有种时空倒错的感觉。在布鲁斯还年幼的时候，他也经常坐在他的床头，一边读书一边看着他睡着或醒来。

    但现在他们的角色被置换过来，厄贝里斯特想起就在不久前，布鲁斯自己已经长大了，事实也的确如此。他高大的身躯为他挡住了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哥谭阴雨过后的太阳罕见的明媚，将他的发丝渡上一层金色。那双钢蓝色的眼睛在阳光的映射下闪闪发光，如同璀璨的宝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视线从别处转移过来，两个人四目相接，布鲁斯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厄贝里斯特注视着布鲁斯，感到自己心里升起了一种有些异样的情绪。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它不是很激烈，但十分绵长，像有什么在缓缓的抚摸他的心脏。

    布鲁斯放下手中的平板：“现在感觉还好吗？”

    厄贝里斯特点了点头，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忽视了心里不太明显的感觉，闭了闭眼睛。额头上尖利的双角没入皮肤，再睁开眼睛时，金黄的瞳孔也变成了往日布鲁斯常见的冰蓝色。

    布鲁斯之前好奇问过，知道他保持人类的样子也要耗费一定的魔法，他皱了皱眉，有点困惑的问：“你为什么变成这样？”

    厄贝里斯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对他微笑了一下：“我觉得这个样子你会看的更顺眼一些。”

    “不，”出乎意料的，布鲁斯拉住他的手腕，表情严肃下来：“你没必要过于顾虑我的想法，用什么模样出现应该取决于你自己，而不是‘我喜欢什么’。况且，”他顿了一下，抿了抿嘴唇，还是道：“你的两种样子，我都很喜欢。”

    他发现了，厄贝里斯特很多事情都不愿意告诉他，但偏偏又想的很多。为了防止他总是冒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布鲁斯觉得还是自己坦诚一些比较好。虽然他并不习惯这样，但……如果对象是厄贝里斯特，为了帮助他，这好像也不是一件过于困难的事。

    厄贝里斯特愣了一会，不再使用魔法维持自己的样貌。那双金黄色的瞳孔又冒了出来，他垂下眸子，像是疑惑，又好像不太相信似的，低声问道：“您不会觉得我太有攻击性吗？”

    “这样也好，至少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布鲁斯摇摇头，有点感慨的：“之前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和爸妈我是蝙蝠侠，就是因为怕你们知道的太多会惹来危险——但现在我不怕了，而且很高兴我又多了一个帮手。”他完，把厄贝里斯特从床上拉起来：“去吃早饭？”

    厄贝里斯特被他牵着往前走了两步：“……好的。”

    “还有，”布鲁斯握住门把手，又回过头来看他，脸上的表情稍显严肃：“我过了，别对我用敬称——最好在心里也别这么想。”

    厄贝里斯特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他们在餐厅吃完了早饭后，布鲁斯邀请他去书房：“厄贝里斯特，我们得谈谈。”

    厄贝里斯特没有反对，他想迟早会来这么一天的，或许是他在之前对待缄默的态度令布鲁斯感到不悦，又或者为他更早以前做过的那些，现在他们面对的敌人已经解决，也到了布鲁斯兴师问罪的时候。

    他或许会要求厄贝里斯特像他那样行事；但问题是厄贝里斯特做不到像蝙蝠侠那样恪守法律底线。是的，他爱他坚毅的品格，爱他无论如何也不跨出底线一步的坚持，他为蝙蝠侠在黑与白的交线处茕茕独行，虽时常处在堕落边缘、但从未真正失控的意志所惑。

    但这不代表他也能做到，哪怕厄贝里斯特真的强迫自己去做了，但最终结果也并不理想——答应蝙蝠侠不动手杀人已经几乎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了，他没有蝙蝠侠那样高尚的品格。

    在坐到布鲁斯对面时，厄贝里斯特还在想着该怎样既不让他失望，又别让自己答应过于严苛、几近无法完成的条件。

    布鲁斯意识到了他的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厄贝里斯特岔开了话题：“你要对我什么？”

    他做好了接受布鲁斯责备或质问的准备，没想到布鲁斯只是看了看他，用带着点叹息和担忧的语气：“我觉得你该好好养伤了。”

    “……什么？”厄贝里斯特吃惊的看着他，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他的心理预期。接触到布鲁斯略带疑问的目光，厄贝里斯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谢谢，我是……嗯，你要的只是这个？”

    布鲁斯知道他们之间还存在着许多问题，但这是其中最紧要的一件。

    现在缄默带来的一连串事件已经告一段落，布鲁斯不再担心他是否会对厄贝里斯特做些什么，终于能放心的让他离开。昨夜他去了一趟纽约圣殿，向奇异博士明了来意。他看得出来，这位至尊法师并不太乐意见到他，但鉴于他的请求有关厄贝里斯特——他的朋友，奇异博士还是松口了。

    “我找到了能够治愈他的方法，但这需要时间。”奇异博士缓缓的：“你最好服他能安心待在这里，而不是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我假设你知道他是个多不配合的病人。”

    布鲁斯看着厄贝里斯特，不由得捂住额头，是的，他知道：“你没有把这个当回事，是吗？”

    厄贝里斯特犹豫了一下，实话实道：“我和人类不一样，哪怕没有药物，不借助外力，我依然能凭借自身慢慢恢复。这跟我要做的那些相比不值一提。”

    布鲁斯反问：“哪怕这个恢复的时间相当漫长？”

    厄贝里斯特没有话，算是默认了。

    布鲁斯开始生气了，他抿了抿嘴唇，没有让自己将怒火表现的过于明显。他知道厄贝里斯特口中“要做的那些”具体是什么，也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目的不外乎保护哥谭、保护他、保护那些超级英雄。他将这些看的太重了，以至于在自己身上投注的目光变得非常稀少。也或许是身体强悍的原因，人类这种生物在他眼中非常脆弱，他宁可自己替他们承受这些，以此换取除他外所有人的安全。

    毕竟，就像厄贝里斯特曾经亲口对他过的，他“不会死”。

    但这不代表那些疼痛会消失，不意味着他不必忍受伤痛的折磨。在布鲁斯没有意识到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他已经惯常忍受这些，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一个麻木忍耐的机器人。

    布鲁斯蹙着眉，哪怕他已经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怒火了，厄贝里斯特仍然轻而易举的发现他现在心情并不美妙。他犹豫了一会，自以为想到了令布鲁斯生气的症结，道：“……也不会很久。”

    他观察着布鲁斯的神情，斟酌道：“不会很影响工作……我保证，只要我注意一点，昨晚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布鲁斯愣了一下，随后是心底翻涌上来的挫败和无奈：“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他捂着额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屡屡给厄贝里斯特这样的错觉，好像他只把他当成一个工具，只在乎使用的顺不顺手，哪怕磨损了也是担忧接下来的工作效率：“难道我就不能是——”他咬了咬牙：“我就不能在担忧你本身？”

    “……可是我并不会死，这也不会给我带来永久性的负担。”厄贝里斯特的神情有些困惑：“况且，这是——”

    ——这是你一直在做的那些。

    他把这句话咽了下去，没有让这个尚且年轻的蝙蝠知道。未来的他正是这样，一直持续工作，从不让自己拥有真正的休息时间。他旧伤还未愈合就添了新伤，身上的疼痛从未消失过。

    既然这样，厄贝里斯特想，在你还没有变成那副样子之前，由我来替你承受这些，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