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蝙蝠洞而没有看到厄贝里斯特时, 蝙蝠侠心里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通常来他从警局出来，坐上蝙蝠车时，厄贝里斯特就应该出现在他的身边, 但鉴于今天他似乎令他感到了不悦与挫败，蝙蝠侠想或许他直接回到了蝙蝠洞。

    可是没有，蝙蝠洞里空空荡荡，只有巨大的蝙蝠电脑在运转，却没有一个人的声音。

    自从厄贝里斯特承认自己就是洛特凯亚后, 老管家就开始逐渐退居二线。当他们一起出门夜巡，今晚又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案子时，老管家有时就会在蝙蝠侠或者厄贝里斯特的催促下提前结束任务，带着欣慰而感慨的神情上楼睡觉。

    阿尔弗雷德没在是正常的，但如果连厄贝里斯特也不见踪影, 问题就大了。

    今夜是丑在这条时间线上第一次出现，只要稍稍回想，蝙蝠侠都能想到无数关于丑的记忆, 那些记忆残暴黯淡，痛苦的几乎令人发疯，它们带着压抑的黑暗与狂笑，冲着他铺面袭来。

    以往那个蝙蝠侠几乎要被这记忆压的喘不上气, 他憎恶自己的宿敌，却碍于法律因素与自己的信条，无法将这个疯子从世界上清除；但在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这条崭新的时间线上，再次想起丑时，蝙蝠侠感到的不光是压力和沉重，同样也充斥着信心和勇气。

    他仍然谨慎的对待丑, 仔细揣摩他的所有动向，但和上一条时间线不同，现在他吸取了无数的经验教训，而且还有厄贝里斯特的帮助，他们配合默契，尽管现在还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那些不过需要一些时间的磨合。

    现在的蝙蝠侠并不畏惧丑，并且深信未来会出现的那些，在他的把控和厄贝里斯特的帮助之下，绝对不会再次发生。

    可是或许厄贝里斯特不那样想。

    他曾经侵入过蝙蝠侠的记忆，也在蝙蝠家生活过一段时间，深知丑对蝙蝠侠的生活和精神带来过、并且到现在一直带来着怎样的击和毁灭。他制造了蝙蝠侠身上一个又一个的惨剧，利用他那异于常人的同理心与善良，为他身上强制性的增添了一道又一道的精神枷锁，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痛。

    从厄贝里斯特护主的天性和角度考虑，无论是哪一个丑，都该是被清除的对象。

    上一条时间线他没来得及这样做，而这一条时间线……或许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想到这里，蝙蝠侠神色一凛，迅速从万能腰带里掏出厄贝里斯特曾经给他的那枚能够通话的鳞片：“厄贝里斯特，停手。”

    鳞片上亮起一丝晦暗而低调的光晕，显示对方已经接受到了他的对话。可厄贝里斯特并没有出声，不管他是因为什么才不话，对于现在的情况而言，那都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该死。

    蝙蝠侠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烦躁，事实上他并不想这样做，但他绝对不能给厄贝里斯特杀死丑的机会，那样的后果太过沉重，他相信他们谁都不愿意承担：

    “我命令你，停下！”

    鳞片上的光芒幽幽亮起，蝙蝠侠没听到厄贝里斯特的回应，转过身，咬着牙大步向蝙蝠车走去。

    就在他准备跃上车的前一刻，熟悉的空间门在他身后开。厄贝里斯特缓缓从中走了出来，在蝙蝠侠身后站住了。

    蝙蝠侠回过身，头上的蝙蝠头罩在回来时被拉下，还没来得及戴上，那张属于布鲁斯·韦恩的脸上毫不掩饰的表露出自己的怒火：“刚才你去了阿卡姆？”

    厄贝里斯特沉默了一下，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你想要杀死丑。”蝙蝠侠身上充斥着冷冰冰的怒气：“告诉我，他死了吗？”

    厄贝里斯特慢慢的摇了摇头。

    “好。”蝙蝠侠在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不见丝毫放松，依旧冷声道：“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吗？不能因为他是丑，你答应我的事情就可以不算数。你知道如果真的杀死了他，会是什么后果？”

    厄贝里斯特依旧站在原地，没有话，也没有辩解的意思。蝙蝠侠明白他再次陷入了被动接受，不愿解释，以为解释也没用的时刻。脸上的面具遮住了绝大部分表情，在厄贝里斯特有意遮掩的情况下，即使是蝙蝠侠，也不容易光凭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就能了解他的全部所思所想。

    天知道这双眼睛在蝙蝠侠还没找回记忆的时候瞒过了他多少次。

    因此蝙蝠侠冷声道：“把面具摘下来。”

    厄贝里斯特一愣，微微侧过头，显露出不愿遵从的意思。这种时候他通常对蝙蝠侠百依百顺，难得一见的抗拒令蝙蝠侠不禁皱起眉。

    他大步走过去，在厄贝里斯特想要后退的时候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伸向脸上那只纯黑色的面具。

    厄贝里斯特的两只手都被他紧紧抓住，害怕强行挣脱会令蝙蝠侠脆弱的人类肉/体造成伤害，只好拼命向后仰起头，但蝙蝠侠手速飞快，握住他的面具取了下来。

    瞬时，苍白面色与唇边蜿蜒而下的血线刺入了蝙蝠侠的眼球。

    哪怕厄贝里斯特立刻扭过头，蝙蝠侠也已经注意到了那抹刺目的红印，不禁一愣：“你……”

    趁着他愣神，手指放松的时候，厄贝里斯特立刻抽回手，用力抹掉了唇边的血痕。

    蝙蝠侠的联想力和思维能力何等强大，几乎短短片刻就猜到了厄贝里斯特受伤的原因，瞳孔微缩，语气立刻复杂了起来：“因为我的命令？”

    厄贝里斯特抿了抿嘴唇，垂下头，彻底不看他了。

    蝙蝠侠这才意识到自从回来之后，厄贝里斯特连一句话都没有，他眉心蹙出一段褶皱，沉声道：“厄贝里斯特，话。”

    厄贝里斯特张了张嘴，犹豫片刻，低声道：“……抱歉，主人。”

    蝙蝠侠从这短短几个单词中听出他极力掩饰，但仍然显露出来的沙哑和有气无力。或许一开始他不是不愿话，只是担心自己一出声，就被蝙蝠侠发现端倪。

    刚才蝙蝠侠满肚子的怒火，训斥与责备，忽然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一点也不出来了。

    他沉默片刻，转头去把电脑前的椅子拽过来：“先坐下。”

    厄贝里斯特已经做好了被发现后面对蝙蝠侠的愤怒和斥责，也看出来那些即将发作在自己身上。蝙蝠侠忽如其来的改变让他不知所措的抬起头：“……主人？”

    蝙蝠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坐下。”

    厄贝里斯特只好心翼翼的坐下来，仰头看着蝙蝠侠。

    他以为这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了，但出乎意料，等他坐下之后，蝙蝠侠在他面前转了几圈，还是迟迟没有话。

    这就令厄贝里斯特大为不解，他心翼翼的盯着蝙蝠侠看，不知道现在是话比较好，还是不话比较好。

    这强烈而专注的眼神，蝙蝠侠当然不会注意不到。他侧过头，看到厄贝里斯特的金黄色双眸瞪大了，蝙蝠洞内反射的光晕显得眼睛里湿漉漉的，一点也不像是曾经见过的，威风凛凛的巨大黑龙，倒像是受到欺负，或者掉进水里，可怜兮兮的动物。

    犯错的明明是他，可现在看起来，反倒是蝙蝠侠才像欺负人的那一个。

    蝙蝠侠转悠了一会，终于无可奈何的停下了。他气还没有全消，于是对待厄贝里斯特的态度也仍旧是冷冰冰的：“既然去了阿卡姆，你已经想好，等杀死丑之后，会发生什么了，对吗。”

    厄贝里斯特立刻垂下头，瞬身紧绷起来：“……是的，我知道。”

    他会让自己和蝙蝠侠之间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幸福和快乐再次崩裂，他的主人会对他万分失望，他在他眼中再也不是可靠的下属和仆从，再也不是朋友，也不再会是……爱人。

    厄贝里斯特搭在椅子上的手指悄悄的攥了起来。

    这点变化瞒不过蝙蝠侠的眼睛，他走过去，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抬起厄贝里斯特的下巴，强迫他和自己对视：“你清楚自己在触犯我的底线。我不让你杀人，是因为瓷器上一旦有一个缺口，它将不再被珍稀，源源不断的暴力和破坏会令它彻底损毁。有一就有二，这同样也是我强迫自己遵守法律的原因。”

    厄贝里斯特低声道：“是的……我知道。”

    “所以，一旦你触犯我的底线，我将不遗余力的追捕你，直到让你带上手铐，送进监狱，量罪定刑。”蝙蝠侠冷声道：“你的做法不是在帮助我，是在将自己推离我的身边。”

    他轻轻低下头，又一次拉近了自己和厄贝里斯特的距离。他们离的十分接近，蝙蝠侠呼吸的热度轻轻喷吐在厄贝里斯特的脸上，令他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薄红。蝙蝠侠轻咬牙关，钢蓝色的眼睛里露出自己不愿承认的神色：“而我，我……不希望你离开我。”

    蝙蝠侠咬牙切齿的道：“听到了吗，厄贝里斯特，你所做的是在逼迫你离开我，我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厄贝里斯特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他怔怔的看着自己的主人，而蝙蝠侠那令他着迷的瞳孔里倒映出他的影子。

    原本厄贝里斯特以为，令蝙蝠侠如此生气的原因是，当他违背规则，哥谭乃至于整个世界会出现一个超级罪犯，他力量强大，难以遏制，世界会受到他的严重威胁。

    可是刚才蝙蝠侠亲口承认，他在意的不是这个——不，或许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但是他更加在意的是，厄贝里斯特会被迫跟他划分阵营，他们将会……分开？

    蝙蝠侠的表情十分认真与严肃，他用眼神告诉厄贝里斯特自己并没有谎。注视着他宛如两颗闪耀宝石的蓝色眼睛，厄贝里斯特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并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异常剧烈和无序。

    这不正常。

    他干巴巴的想，可是在被蝙蝠侠紧紧看着的现在，思维像是停止转动，脑子被注入了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他几乎沉溺在蝙蝠侠的一双瞳孔中，失去了思考和组织语言的能力。

    在憋着一口气，总算把该讲的讲完，以免厄贝里斯特再在心里产生什么不好的，或者和蝙蝠侠真正意思南辕北辙的想法之后，蝙蝠侠在心里松了口气，紧绷的心态慢慢放松，这才注意到自己和厄贝里斯特贴的十分接近。不光蝙蝠侠的瞳孔中出现了厄贝里斯特的倒影，厄贝里斯特那双融金般的璀璨双眸中，同样也呈现出蝙蝠侠的影子。

    他专注的注视着自己的主人，下巴顺从的搭在蝙蝠侠的手心里，身心服从，是一只已经被驯服的猛兽，温顺的收敛起尖牙和利刺，任由被认可的主人抚摸鳞片，捏揉指爪。

    蝙蝠侠的瞳孔忽然暗沉了下来。

    捧着厄贝里斯特下巴的手掌忽然缓缓上移，滑至圆润柔软的腮边。厄贝里斯特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轻轻侧头，用侧脸在蝙蝠侠掌心中轻轻蹭了蹭，柔软嫩滑的肌肤摩擦过蝙蝠侠略显粗糙的指腹。

    早在找回记忆的时刻，蝙蝠侠就已经意识到，厄贝里斯特对他绝对的服从是多么彻底。他相信，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将厄贝里斯特拉近自己，亲吻他柔软嫣红的唇瓣，肆意侵入他的口腔，勾弄柔软的舌体，啧吸敏感的部位，令他情不自禁的轻轻发颤。

    他甚至可以直接将厄贝里斯特带上床，这条龙绝不会有半丝反抗，他甚至可能会主动开自己，用实际行动欢迎蝙蝠侠的到来。如果蝙蝠侠动作粗暴，他将一边哭泣一边颤抖，但仍然不会表露出丝毫拒绝的意味，只关心蝙蝠侠是否舒服，他所做的是否令自己的主人满意。

    不可否认，这样的做法和全然的信任的确令蝙蝠侠这样的控制狂相当受用，上条时间线里蝙蝠侠亲吻过无数嘴唇，摸过无数人的手指。她们每一个都不爱布鲁斯·韦恩，但也心甘情愿的和他上/床。

    可是厄贝里斯特不一样。

    不，他怎么能把他和那些人相提并论？从青年时期开始，布鲁斯就真挚的爱上自己的老师，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在危险面前坚定的站在他面前的长辈。后来他和自己有着复杂感情的敌人合二为一，而布鲁斯也找回了自己缺失的记忆。可那些爱慕之情不减反升，占据了蝙蝠侠的整个内心。

    他坚定而清晰的知道，厄贝里斯特将是他往后余生，唯一一个会一直恋慕，想要一直在一起的人。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欲/望就将厄贝里斯特稀里糊涂的带上床，那必须要厄贝里斯特自己也同意和认可。即使这条龙到现在依然缺乏人类当中正常的感情常识，不明白什么才是爱情，但蝙蝠侠可以等待，他会到厄贝里斯特某一天发现自己也爱上蝙蝠侠的时候，再和他和他交换真挚的亲吻。

    而在这之前……

    他不能让任何人毁了这些。

    在发现厄贝里斯特可能背着他去杀丑的时候，与其蝙蝠侠愤怒，不如他在担忧。一旦厄贝里斯特真的手上沾染了鲜血，那就都完了。以蝙蝠侠的坚定意志和与常人不同的三观，他会像刚才自己所的，痛苦心碎的与厄贝里斯特划清界限，追捕他，使他量刑，他们之间将会再也没有可能。

    蝙蝠侠轻轻摩挲了一下厄贝里斯特的侧脸，唇边星点没能擦拭干净的血迹令他眸光微微一沉。蝙蝠侠站直了身体，沉声道：“我没想到违抗我的命令会带来这样的后果……”他沉默片刻，侧过身，冷冷道：“他不值得你这样做。”

    丑不值得，他的宿敌不值得，没人值得。

    他需要厄贝里斯特尽可能的保证自己安全，不再受伤，不管令他受伤的因素是什么。

    厄贝里斯特从自己异常的心跳和蝙蝠侠的蓝色瞳孔中回过神，就听见了蝙蝠侠的这番话。他不知所措的看着蝙蝠侠，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我……抱歉，主人，其实我……”在蝙蝠侠的眼神中，厄贝里斯特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很抱歉，请您相信我，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好。”蝙蝠侠点了点头，把厄贝里斯特从椅子上拉起来，语气已经平缓了许多：“时间不早了，去休息。”

    厄贝里斯特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跟着蝙蝠侠走了两步，忽然见他转过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你需要去一趟纽约圣所吗？”

    “什么？”厄贝里斯特先吃惊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蝙蝠侠是在问他的伤重不重，立刻摇摇头：“没有必要，我只是需要休息一下，”他心翼翼的看了一下蝙蝠侠的脸色：“很快就会好。”

    果然，蝙蝠侠面孔一沉：“很快是多久？”

    “大概一两天，”厄贝里斯特为难的道：“总不会超过三天。我想没有必要总是去找奇异博士，他应该没有太多空闲。”

    他的有道理，蝙蝠侠稍稍平静了一下，轻轻颔首：“下次别再这样。”他顿了一下，又问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你不用去纽约圣所也能好的更快一点？”

    厄贝里斯特将目光转向蝙蝠侠，定定的看着他。

    蝙蝠侠心领神会：“我？”

    “……是的，”厄贝里斯特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同时，刚才那种心跳加速还十分不规律的感觉又来了：“只要您能多，呃，在我身边多待一段时间。接触到主人的气息，我就会好的快一点。”

    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像是补丁似的，飞快的解释了一句：“这是契约的作用。”

    “好。”蝙蝠侠：“我们上楼。”

    厄贝里斯特诧异道：“嗯？”

    “上楼，”蝙蝠侠耐心道：“今晚我和你一起睡觉。”

    他被蝙蝠侠从蝙蝠洞拉到楼上，被推进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已经洗漱完毕，穿好睡衣的布鲁斯走进门，看到他还愣愣的站在房间里，衣服也没换，甚至连动作都没变，不由得挑了挑眉，奇怪道：“怎么了？”

    厄贝里斯特看着他，后知后觉的，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