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布鲁斯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 为正义联盟设计的瞭望塔正在制造当中，其所需的大笔资金不出所料的引发了许多关注。尽管布鲁斯将它们一块并入航天研究预算中, 但还是有理事对此提出疑问，他不得不出面解决这些。

    开完最后一个会议，时间已经很晚了，布鲁斯在办公室里整理他的资料和一些需要签订的文件，等把这些弄完他就得快点回韦恩庄园，否则可能会错过夜巡的时间。

    这时，缄默事件后新换的秘书助理敲响了他的门：“韦恩先生, 前台楼下有一个孩子拿着您的私人名片, 他有事要找您。”

    “一个孩子？”布鲁斯第一反应是迪克，但这不应该，迪克可以直接给他电话，完全没必要跑到韦恩大厦楼下，还要通过前台来通知他。

    他不动声色的警惕起来, 微笑道：“那就让他上来吧，我在会客室等他。”

    他谨慎的把一切需要保密的东西整理和存放好, 来到办公室外的会客室沙发上坐下, 并陷入疑惑、以及本能的对可能出现的危险的思考中。钢蓝色的眸子沉寂下来, 透露出一种理智且令人胆寒的色泽。

    秘书助理没有让他等待多久, 布鲁斯在茶水氤氲间，透着雾气与玻璃看见那个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孩。

    顿时，他瞳孔一缩。

    一瞬间，那个孩子仿佛将他拉回上一条时间线，他久远的过去。他那最叛逆不羁，但同样深爱的儿子，他们在争吵中确认对彼此的爱, 他们关心和在意对方，从来没有因时间和经历而改变。

    “韦恩先生正在那里等你，直接过去就好。”秘书助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随即门被开，曾经那个胆大包天偷取蝙蝠车轮胎、在被发现后甚至敢向蝙蝠侠反击的巷男孩，与眼前的孩子在他心目中重合：“……韦恩先生？”

    意识到自己的神情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孩子实在过于复杂和古怪了，布鲁斯强迫自己收敛起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感情，化作一个温和的微笑，无数怀念与动容被掩藏在微微颤动的瞳孔中，生疏的语言却表露出熟稔与不自知的温柔：“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他站起来，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看向一旁的储物柜：“要来点果汁吗？”

    “不用了，谢谢。”男孩的脸孔看上去还是有点狐疑，但他很聪明的没把这个表现出来：“您好，韦恩先生，我是杰森·陶德，您可以叫我杰森。”

    “嗯，你好，杰……杰森。”布鲁斯的喉咙微顿了一下，接着道：“嗯……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是的，韦恩先生，”杰森把拿在手里的西装外套递给他：“可能您忘记了，但几年前您和您的朋友救过我，我在衣服内兜里看见了您的名片。”

    以及钱包。他在心里补充，正是这个让他在饥寒交迫、生活难以为继的时候能确保自己生存下去，直到迎来韦恩企业的儿童援助计划。

    韦恩企业联合相关慈善机构将他们安置进一所由韦恩企业自己出资参股的寄宿学校中。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了，他不必再担心生存问题，不会挨饿受冻，每天费尽心机只为了填饱肚子，还要担心得以栖身的房子哪天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混混抢走。

    “哦，是的，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布鲁斯当然不可能忘，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他就对那个拿着撬棍敢于和刺客联盟的忍者对峙的男孩印象深刻，更别提在恢复记忆之后。他微笑了一下，接着又疑惑道：“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

    显然不可能单单是为了还一件衣服，以及道谢，但布鲁斯也实在想不通生活已经得到充足保障的杰森还有什么需要他的帮助。原本他会将杰森送进费伊·古恩太太的寄宿学校，但在有了上条时间线的记忆之后，蝙蝠侠第一时间就找到她背后犯罪的证据并且查封了这家寄宿学校，又立刻安排韦恩企业的相关部门和有关慈善机构联合，启动了一直在备案中但还没来得及实施的儿童援助计划。

    他通过监控，看着大大的孩子们被安排进韦恩企业投了一大笔钱的学校里，在那其中寻找他那熟悉的孩子的面孔；当看见男孩脸上不自觉流露的一丝微笑时，蝙蝠侠坐在蝙蝠电脑前，紧绷的身体在那一刻得到了无比放松。

    仿佛他的存在就是为千千万万的此刻而生。

    之后布鲁斯就在思考该怎样“遇到”杰森，并且能问问他要不要选择再当他的罗宾。很显然现在的杰森不再需要撬他的蝙蝠车轮胎来维持生计了，而布鲁斯也不太愿意破他目前的美好生活，该如何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他面前一直令布鲁斯分外头疼。

    现在杰森突兀地站到了他的面前，以一己之力解决了布鲁斯的问题，但同时也带来了新的——布鲁斯钢蓝色的眼睛冷凝下来，开始疑心是不是杰森的新环境出了什么他还不知道的问题。

    “是的，韦恩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杰森看着他，郑重地道：“我想见见蝙蝠侠。我听你资助了正义联盟，你肯定认识他。”

    这简直已经证明了布鲁斯的猜想，他眉头立刻蹙了起来，问道：“为什么？”

    男孩抿起嘴唇，似乎不太确定要不要在这儿就把这件事给布鲁斯听。

    布鲁斯看出他的想法，站起来，递给杰森一只手：“来吧，孩子，到我的办公室来。”

    杰森顿了一下，把手递过去。宽厚温和的掌心立刻握住了他的，微带薄茧的温热手指顷刻间传递给他用以支撑的力量，令人分外安心。

    原本杰森来找布鲁斯·韦恩是不得已的举动，他想靠自己解决这件事，但失败了，最终不得不选择求助于整个城市他觉得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但显然蝙蝠侠的行踪实在太难以追寻，不得已之下，杰森翻出曾经救过他一命的布鲁斯·韦恩的西装外套，决定借助一点外部力量。

    尽管他曾经因这个男人而获救，但出身于尔虞我诈的犯罪巷的男孩很难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出生于上层社会、整天纸醉金迷的男人。可现在他因为这个男人手掌上传来的温度而逐渐放下了防备，或许是因为手指上不太明显的薄茧——这不应出现在一个富二代身上的东西给了他一种熟稔和亲切感。

    布鲁斯拉着杰森来到他的办公室，反身关上门，然后刷卡锁住：“韦恩企业的安保程序科技系数很高，我保证你的一切除了我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他示意杰森坐到自己身旁的沙发上，唇边的笑意隐含鼓励意味：“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

    杰森坐下来：“好吧，我需要找蝙蝠侠的原因是……”他严肃下来：“我发现，住在学校里的孩子，有一些消失了。”

    布鲁斯一愣：“什么？”

    “不光是消失，就是……”杰森蹭了蹭脚尖：“他们晚上不见了，白天又会回来，表现得像平常一样。我有尝试着问过他们，可没一个人对自己曾经离开过房间有印象。”

    这听起可有点奇怪，布鲁斯蹙了蹙眉：“但你怎么知道的？”

    杰森道：“有一天晚上我看见隔壁房间的男孩从房间里出来，穿着睡衣和拖鞋向外面走，我在后面叫他，但是他没有回应，第二天询问的时候他则完全没有印象。之后我开始观察，发现不止一个人出现这种情况，他们在半夜某一时刻一起从房间出来，一个接一个的排成队，向外面走去。”

    布鲁斯一边思索这场景可能是他的哪个老对手干的，一边问：“所以他们离开了学校？”

    “没有，”杰森摇摇头：“他们掀开井盖，进入了下水道。我尝试着跟着进去，但没过多久他们忽然不见，我跟丢了。”

    听起来可真不妙，布鲁斯心想，对杰森点点头：“我知道了，这些我会告诉蝙蝠侠，你自己心，别再管这事了。”

    杰森皱皱眉：“他会需要我的帮助。”

    “他不会，”布鲁斯，然后看了男孩一眼，意有所指的笑了笑：“如果想要帮忙，至少你得先懂得把自己的身份藏好，暴露自己实在不是什么安全举措。”

    他叮嘱杰森注意安全，然后站起来，问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恐怕蝙蝠侠今晚就会行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韦恩庄园？”

    “不了，”杰森摇摇头：“睡觉前会点名，我不想引起注意。”

    布鲁斯只好把他送出办公室，并且为他按下电梯按钮。

    在迈进电梯前的一刻，男孩转过头：“你会帮他们的，对吗？”

    布鲁斯低声道：“我发誓。”

    ……

    “所以我们今晚的目的就是调查这所学校又出现了什么反派，”迪克已经换好了他的罗宾制服，站在蝙蝠侠的椅子旁，跟着他一起看蝙蝠电脑上显示的资料：“那个男孩那些孩子在下水道消失了，我们是不是得跟他们紧一点？”

    “为了以防万一，用定位器好些。”

    “好吧，”罗宾抱起手臂，看着蝙蝠侠停顿了一会：“真的，布鲁斯，我觉得你提起那个男孩的时候语气好像不太一样，你不会也想让他当你的助手吧？就像我一样？”

    蝙蝠侠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迪克来到家里还不到一年，而如果他这么快就找了一个新的助手，哪怕是迪克，这对他而言恐怕也不是什么好接受的事情。

    蝙蝠侠沉默了一会，让自己用平缓的语气：“迪克，我的确有这种想法，但这不代表……”

    “但这不代表你觉得我做的不够好或者别的什么，而单纯只是你看中了那个男孩的潜力，并且觉得他需要一个家，是吧？”还没等蝙蝠侠点什么，迪克直接一溜烟的替他完了：“拜托，布鲁斯，你得好像我在嫉妒什么似的。虽然我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但——我在意的可能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就是……你不会有什么当爸爸的执念吧？就因为我平时只叫你的名字，所以你觉得不太过瘾？”

    蝙蝠侠：“……”

    蝙蝠侠深吸了一口气：“确实。”

    “哈，那我可得……等等，你什么？？？”罗宾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直到那双钢蓝色的眼睛里出现了笑意，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上当了：“嘿，你骗我！”

    “我的‘确实’是指你对我对杰森看法的推测，”蝙蝠侠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我觉得他有当我的助手的潜力，而且，是的，我的确觉得他需要一位父亲。”

    “而这不代表我不爱你，事实上，”蝙蝠侠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迫使自己继续下去：“你在我心里一样重要。”

    “哇，哦……”罗宾目瞪口呆：“你为了他连这种话都能出口了？现在我真的嫉妒了。”

    蝙蝠侠：“……迪克。”

    “哈，开玩笑的。”罗宾笑起来：“反正不管你有多少个助手，我都是最开始的那个，我们是永远的活力双雄，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不是吗？”

    蝙蝠侠嘴角浮现出笑意：“没错。”

    他们结束了最后一点准备工作，然后跳上蝙蝠车，开始了每天的夜巡。等快到杰森的时间点，两个人把还没完成的夜巡任务分给厄贝里斯特，自己开着车往寄宿学校而去。

    他们蹲在楼顶上，看着孩子们从宿舍楼里浑浑噩噩地走出来，为首的两个挪开联通下水道的井盖，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爬了下去。

    蝙蝠侠甩出一枚蝙蝠定位器，直接黏在最后一个孩子的脚底。

    “有信号了？”罗宾凑过去看蝙蝠侠臂甲上不断闪烁的红点：“好了，接下来就是我们……”

    他话还没完，忽然注意到楼下阴影里又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个落单的？”

    蝙蝠侠心里忽然出现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那个孩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以后，径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向已经合上的井盖走去。

    蝙蝠侠和罗宾看着他头上扣着的，大概是海滩上玩沙子用的那种大号红色塑料桶，一起沉默了。

    罗宾：“……别告诉我那就是你选择的新助手。”

    蝙蝠侠：“……”

    蝙蝠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