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她被傅铮坑了
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锦衣卫,为首的沈千户遥遥同傅铮了个招呼。傅铮抱拳回礼,转头看向面色惨白的曹参:“军令有所不受吗?曹中候不妨试试。”
几名锦衣卫走上前来,把抖如筛糠的曹参五花大绑押走了,余下的锦衣卫在沈千户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安顿难民。
易然瞧着事情已然落定,揣着包袱预备悄无声息地跑路。甫钻出人群,便听得身后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啊?”
易然抬起头,正对上傅铮似笑非笑的目光。她顿了顿,斟酌道:“既然此间之事了了,我也该离开了。”
傅铮这厮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正拦住她的去路。
易然心中咯噔一下,这厮不会是认出她来了吧。她思忖片刻,试探道:“没想到您就是鼎鼎大名的傅侍郎啊,倒是我此前有眼不识泰山。”
傅铮眼中浮出些许笑意:“哦?姑娘听过我的什么大名,不妨来听听。”
易然委实没摸透他这话的意思,默默往后退了两步,斟酌道:“听闻大人清正爱民,纯善赤诚,深得百姓爱戴。”
傅铮瞥她一眼,若有所思道:“身为百姓,你爱戴本官吗?”
易然:“...”
傅铮未等她答话,自顾自叹了口气:“原来姑娘听到的是傅某的官名,傅某还以为…”
易然的心随着他的停顿悬了起来:“大人以为是什么?”
傅铮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傅某此生两次声名大噪,一次是被点为探花时的跨马游街,另一次便是被我夫人强入府中为婿。”
易然干笑道:“我来京城不久,这倒是不曾听闻。难怪瞧大人似有夫妻不睦之相。大人还是听我一言,凡事切莫强求,既然尊夫人已幡然醒悟,回头是岸,大人还是放下前尘,另觅段良缘罢。”
傅铮道:“姑娘可能不太了解傅某,傅某比较喜欢把账一笔笔记清楚,不太习惯解怨释结,放下前尘。”
易然欲哭无泪:“尊夫人不是给您留下补偿了吗?”
傅铮疑惑道:“姑娘连这都知道?也是那日问天问到的?”
易然下意识掩住嘴,遭了,她漏了。好在傅铮没起什么疑心,她决定顺着傅铮的揣度下去:“正是。”
傅铮摆出副颇感兴趣的模样:“没想到姑娘竟是如此高人,于推演问天之术上精通如斯。”
易然摸摸鼻子:“倒也没有那么精通,那次神佛他们之所以同我那么多,想必也是想借我之口劝告大人一二。对了大人,您有什么算?”
傅铮不解道:“姑娘是指…”
易然道:“您还要继续找您夫人吗?”
易然觉得劝傅铮放下屠刀是不可能了,不过倒可以借机套套他的话。
“不找了。”
易然正狐疑,听得傅铮一派云淡风轻继续道:“她没带照身帖,沿途无法借宿,即便风餐露宿跑到了个山青水秀之地,也无法像姑娘一样,盘一家店,过上滋润的日子。方才听完姑娘一番话,傅某也觉得人不能一直执着于过往。多谢姑娘,傅某释怀了。”
易然:“???”
合着自己这么一跑,就成黑户了。傅铮这狗子太坏了,其用心之险恶,简直令人发指!
傅铮瞥她一眼,状似无意道:“所以出门在外,是万万不能落下照身帖这么个东西的,姑娘也得妥帖保管好自己的照身帖啊。”
易然咬牙挤出个笑来:“多谢大人提醒。”
傅铮含笑点头,侧身让开了路:“傅某还有公务在身,不便送姑娘了。便在此处祝姑娘一帆风顺、心愿得偿。”
易然:“...”
傅铮已转身往回走,易然顿了顿,开口道:“大人等等。”
傅铮顿住脚步,回头望向她:“怎么了?”
易然斟酌了下措辞,开口道:“照身帖这个东西,若是不慎弄丢了,应该能补办吧?”
傅铮道:“姑娘的照身帖丢了?”
易然忙否认道:“没、没有,就是方才听了大人的一番提醒,心中有些忧虑。”
傅铮笑道:“无妨,只要带着家人的照身帖到原籍所在的府衙再办一张便是。”
易然噎了噎:“若是没有家人呢?”
“那便难办些了,”傅铮沉吟道,“不过姑娘不必忧心,各地户籍相关事务皆由户部负责,傅某正是统管此事之人,姑娘若有需要尽管来找傅某。”
易然怀着最后一分希望问道:“若是找您,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
傅铮“唔”了一声,安慰道:“若能带着房契地契最好,若实在没有倒也无妨,相交几日,傅某信得过姑娘,姑娘只需收拾妥帖,来傅某这儿画张画像盖个印便是。”
易然:“...”真好,老天又重新把她的路给绝了。
若没记错的话,她的照身帖应当是交给砚收着的,看来若想拿回照身帖,无论如何都得回趟傅府。
她正盘算着要如何潜进傅府,忽听傅铮开口道:“那日姑娘所言的算缗告缗之策,傅某思虑一番,以为可行。若姑娘不着急离开,不知可愿以幕僚的身份助傅某一臂之力?”
这可真是瞌睡遇着枕头,易然略一思忖,从善如流应下。
待将难民悉数安顿好,已然到了迟暮时分。傅铮辞别了沈千户,却并未踏上傅府的马车。他目送着沈千户的身影消失在山下,而后转身钻进了道山沟。
易然不明所以地跟下去,只见一名男子含笑走上前来,抬手拍了拍傅铮的肩膀:“沈千户的速度可以啊,我带着兄弟们冲了一半,又生生退了回来。”
这名男子正是孟时。傅铮先前恐事情有变,预先让孟时带着一队捕快扮作山匪模样,埋伏在难民所周围。早前难民被带进山时,孟时也带着手下尾随而来。若今日沈千户没能及时赶来,孟时便会带着手下着山匪劫道的名头搅乱局面,助难民们脱身。
此时此刻,孟时身上斜披着条虎皮披风,头上顶着片绿油油的芭蕉叶,一身过气的山匪装扮与他那张细皮嫩肉的书生脸格格不入。
傅铮的嘴角似是抽了抽,指着孟时同易然介绍道:“这位是大理寺卿孟时。”
易然:“???”
孟时热情洋溢地朝她挥了挥手:“幸会幸会,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易然揖了一礼:“见过孟大人,我叫…花。”
完这话,她余光瞥见傅铮的嘴角又抽了一抽。
孟时硬要拉着傅铮和易然去酒楼庆贺一番,三人一直吃到半夜,才道回府。
确切地讲,是易然看着傅铮和孟时吃到半夜。原因无他,她不能摘下脸上那片保命的花布。
干饭固然重要,但相对而言命更重要一点。易然含泪吞了口口水,忍了。
孟时疑惑道:“花姑娘不吃吗?”
易然目光坚定道:“我不吃,我要减肥。”
孟时道:“我觉得花姑娘你一点都不胖。再了,不必太在意世俗的眼光,饭还是得好好吃的。”
易然点头表示赞同,然后坚定地推开了孟时转过来的一碟胭脂鹅脯。
孟时同情地瞧了她一眼,没再强求。
但傅铮那厮作了一晚上的妖。他伸箸夹每道菜时,都要进行一番绘声绘色的介绍。
譬如席间上了道水晶肴肉,傅铮道:“肉质淳酥,肥而不腻,瘦不嵌齿,佐以香醋姜丝,当为一绝。正所谓不腻微酥香味溢,嫣红嫩冻水晶肴。花姑娘以为呢?”
易然:“...”
再譬如傅铮挟着箸清蒸白鱼道:“肉色如玉,细嫩可口,以醋佐之,鲜似蟹肉,真乃人间至味。花姑娘不尝一口吗?”
易然:“...”
看到最后,她觉得自己的内心已毫无波澜,没有了那些世俗的欲望。
最终易然捂着干瘪的肚子回了傅府。待引路的丫鬟离开后,她略微收拾了一下,算溜进内院找砚去拿自己的照身帖。
夜色已深,内院中黑逡逡的,只有傅铮的书房还亮着灯。易然轻车熟路地翻进砚的房中,摇醒了睡得正酣的砚。
砚揉着眼睛,欣喜道:“姐,傅大人把你找回来啦?”
易然道:“这个来话长,我此番是来拿照身帖的,拿完便会离开此地。”
砚道:“前几日傅大人回来道姐失踪,同我要走了你的照身帖。”
易然皱眉道:“所以我的照身帖现下在傅铮手里?”
难怪傅铮那厮白日里如此胸有成竹,这下可就难办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出垂花门,远远瞧见傅铮站在自己所住那间客房的门口,手中似是拎着什么东西。他在屋外徘徊了片刻,把手里的东西撂在石阶上,抬手短促地敲了一下门。
易然拾步跨过垂花门,刚想装作散步回来的样子同傅铮个招呼,就见他双足一点,以轻功翻上屋脊,几个腾挪便不见了踪影。
易然:“...”
客房门口放着个描金食盒,易然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放着四样菜,还有一碟桂花糕。
敢情傅铮这是当田螺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