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男孩子也要保护好自己
第二日傍晚时,果有一队人马来了牛头山。易然瞧着傅铮领着众匪将人热络地迎上山寨,不由在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傅铮倒是一派淡然,不过经过了先前之事,易然觉得就算是端王把刀架在了傅铮的脖子上,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同端王个招呼。
酒过三巡,傅铮引着来使去了后堂的柴房。二狗被关了四五日,傅铮特意吩咐山匪弟们将他饿上一饿,弟们从善如流应下。如今一看,这净饿的效果果然不错,原本略有些壮实二狗清减下来,从外形上看倒是有几分以假乱真了。
来人进去看了一番,表示端王对于此事颇为满意。当下约定好明日让守在山下的弟兄们带了银子上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而后便随山匪弟下去客房休息了。
待众人散去后,易然有些担忧地问傅铮:“大人,如此能糊弄得了端王吗?”
未待傅铮回答,她已然从二狗狰狞的目光中得出了答案。就算有法子让二狗开不了口,这端王得是如何眼瞎,才能将这神态举止与傅铮判若两人的匪首认成傅铮。
如今一想,傅铮能糊弄住牛头山一干人等,除了他自身的演技,恐怕与一众弟们的淳朴单纯不无干系。
傅铮瞥了二狗一眼:“花姑娘有何高见?”
易然思忖片刻,无甚底气道:“唔,总不能放出消息,侍郎大人被吓破了胆,得了癔症吧。”
傅铮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表示自己虽然不甚看重官声,但颜面这个东西还是得要的。
“花姑娘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着,他蹲下身去,拍了拍二狗的肩膀,“我自有安排。”
二狗敏捷地偏过头来,瞪着傅铮落在他肩上的手,张口便要去咬。
傅铮收回手来:“本官奉劝你一句,省省力气吧,往后的牢饭可不甚好吃。”
二狗瞪着傅铮,手脚拼命挣扎,一副要扑上去撕碎他的神色。
傅铮迎着他愤怒的目光,淡淡道:“二狗,本官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你是怎么同江扈搭上的?江扈向本官索要军费剿匪,又是意欲何为?”
江北一带隶属恭州,江扈正是恭州的知州。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季槐的学生。季槐封锁江北旱灾的真实消息,阻挠难民进京,要保的正是这位江知州。
二狗的眼中露出错愕神色,口中咿咿呀呀似是要些什么。
傅铮捏住他的下颌,同他对视片刻,冷声道:“季槐和江扈算计本官便罢了,可他们阻挠赈灾,致使无数生民百姓流离失所乃至失去性命,却是罪无可恕。终有一日,本官会亲手送他们下去,向那些无辜丧命的冤魂们当面忏悔。”
完此话,他松开手,在二狗惊惧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拂去衣摆上的浮尘,回身同易然道:“我们走罢。”
当天晚上还是出事了。一名山匪弟在巡夜时路过柴房,发现大门洞开,提灯一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截断开的绳索散落在地。
山匪弟忙跑去喊人,山匪们将山寨周围翻了个遍,这才发现端王的人也尽数不见了。发生了何事已然显而易见,二当家忙遣人来禀傅铮,请他拿个主意。
易然听来人完,心道其中必有古怪。端王府中财帛无数,他没必要拖欠这些微薄银两,此事定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想到此处,她去敲傅铮的屋门。傅铮屋中还亮着烛火,片刻后,他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易然道:“大人,今晚之事有古怪。”
傅铮懒洋洋应了一声,显然是没把此事放在心上。
山匪弟离开时只是将屋门虚虚掩上,易然方才一敲,虚掩的门被推开道缝。从缝隙中看去,傅铮正端坐在屏风后,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
易然觉得傅铮未免忒稳当了。她推门走了进去,转过屏风,瞧见傅铮正在四平八稳地泡澡。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愣怔之际,听到动静的傅铮朝她的方向看来,易然眼明手快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傅铮:“...”
他清了清嗓子:“花姑娘是不是捂错了?”
易然下意识分出一只手,把他的嘴也盖了个严严实实。
屋中有片刻诡异的僵持,不过这一局面并未持续多久,很快院中响起了二当家粗嘎的声音:“大哥,咱都让人当傻子坑了,您倒是赶紧出个主意。”
他一面,一面跨进屋门:“大哥,您这是…”
绕过屏风,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双眼瞪得溜圆,愕然张着嘴,一把络腮胡抖了几抖。愣怔片刻,他手忙脚乱地后退,其间被屏风腿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在屏风上,木质的屏风本就不太结实,被他的重量一压,摇晃了几遭,吱呀一声朝易然的方向倒去。
傅铮下意识想伸手去挡,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二狗徒有一身蛮力,连最粗疏的功夫都不会,决计不会有这般身手。思及立在一旁的二当家,他硬生生收回手,转而去拉立在旁边的易然,拽着她一起扑倒在浴桶中。
浴桶本就狭,两人几乎贴在一处,屏风贴着傅铮的背砸下来,整个罩在了浴桶上方。
二当家似是受了极大地惊吓,直挺挺立在原地,半晌,从喉中挤出“啊”的一声惊呼。
傅铮皱了皱眉,忍着背上的剧痛去推压在上头的屏风。二当家怔怔瞧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同手同脚地跑过去帮忙,扶到一半,手下一哆嗦,险些又把屏风给砸回去。
傅铮把易然捞起来,她呛咳几声,同样震惊地挤出了“啊”的一声惊呼,手忙脚乱地朝浴桶外爬,由于太过慌张,接连滑回去好几次,才勉强扶着浴桶站稳。
值得欣慰的是,花姑娘此番终于捂对了地方——她拿两只手交叠着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傅铮叹了口气,从屏风顶上拽了件外袍下来,朝易然的方向兜头扔去,而后又拽了件袍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二当家捂着心口缓了半晌,也不晓得到底缓过来没有,不过终于有了些动作。他继续往后退,又装翻一只茶壶后,终于退到了门口。
倚着门口做了几次深呼吸,他终于找回了些神志,张了张口:“大…大哥,你…你忙。”
傅铮清了清嗓子:“端王的事我听了,此事他们办得忒不厚道,叫弟兄们去卧牛阁,我随后便到。”
二当家慌忙摆手,语无伦次道:“银子的问题放一放也不紧,您先忙,我这就走,这就走。”
转身之际,他险些被门槛绊倒,贴着墙根踉踉跄跄溜了。
傅铮:“...”
他背着身对同样没缓过神来的易然道:“你且在屋中等等,我叫人给你送件干衣服来。”
孰料刚抬步欲离开,手臂被人紧紧拉住。傅铮愣了愣,随即听易然道:“大人,命的事是大事,咱得先把这事解决了。”
傅铮:“...”
傅铮追悔莫及地想着,若他提前同易然讲了今日的计划,今晚之事或许是可以避免的。今日来的人并非是端王的手下,而是他请江阴县令着人假扮的,而至于真正的端王手下尚被拖在山脚下的江阴县城。
按照傅铮原本的计划,江阴县令的手下会在今晚将二狗带走,而后秘密送至京城。而他则会在明日率领山匪们杀去山阴县,将端王的手下一窝端了。他这几天都在忙着布置联络,是故没来得及给易然。
听完傅铮一番话,易然终于放下心来。命的事解决了,她了个喷嚏,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发生的事。
她的脸腾得红了起来,谴责地瞧着傅铮:“你沐浴都不锁门的吗?”
傅铮:“...”
易然继续苦口婆心:“大人,你是不知道世道险恶。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傅铮赞同地点点头,含笑瞥了她一眼。
易然望着他揶揄的目光,这才想起傅铮面对的险恶世道好像正是她自己。她掩饰般咳了几声,岔开话题:“你明日要率众去山阴县?”
傅铮摇头:“明日端王的人会出城上山,在城外埋伏着等他们便可以了。”
易然点点头,又揉着鼻子了个喷嚏。
傅铮起身道:“我先去卧牛阁了,等会儿让人给你送衣服来。”
易然正思忖着如何结束着尴尬的局面,听得傅铮要走,松了口气,殷勤道:“您快去忙吧。”
话毕,想了想,又敷衍地补上了一句:“千万保重。”
傅铮:“...”
他举步走到门边,顿了顿,开口道:“明日事情结束后,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易然支棱起耳朵:“去见谁?”
傅铮极轻地笑了一声,并未回答,只嘱咐道:“是位故人,记得梳洗一番。”
易然挥手目送着傅铮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心下狐疑。傅铮这言语之间,怎么有种见家长的意味。
今晚月色很好,星星稀少。易然对着大好夜色,再一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