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 40 章 男女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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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察院乃是宣德帝的耳目, 明月堂乃是宣德帝的刀,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宣德帝竟会用他的刀去刺杀他的耳目。

    李允在屋中驻立了片刻, 再次沉声问顺子:“消息可查实了?”

    “少主,的确认过,消息无误。”

    李允思量了片刻, 应了句“知道了”。

    他想,他得去找张启的麻烦了。

    李允没想到魏云飞竟然会在青州,这十年来他曾找过他数次,想要探婵儿的身世,皆被他虚虚实实地回避了过去, 这次也算是天赐良机。

    他起身出了屋子,朝顺子扔去一袋银子:“魏云飞的样子你该还记得吧, 去乱葬岗找一具相似的尸首, 再去买些用具, 将你之前那易容的手艺练练。”

    顺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瞪着面色疲惫的主子:“少主, 您这是……又要弄假尸首去救魏云飞么?”

    太尉府那次弄假尸首就够让人惊心动魄了, 都十年了还这么弄, 能不能来点儿新鲜的?顺子简直要气结了。

    李允微微眯起双眼,仰头看了看东边的那片鱼肚白,嘴角噙着笑道:“我须与他做个交易, 你废话少, 且按我的吩咐去办。”语气和善,话里却藏着一股狠劲儿。

    顺子不敢再吱声,应“是”转身去了乱葬岗。

    青州驿馆的某一处厅堂里。

    张启穿一身劲装正忙着清点侍卫,末了沉声吩咐道:“今晚你们都给我起精神来, 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听到没有。”

    侍卫们齐齐应了声“是”。

    牛二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了几眼:“左使,这里毕竟是驿馆,咱们的动静得可得点儿,别招来了有心之人的觊觎。”

    张启白了他一眼:“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的吗?”

    牛二低头讷讷道:“的正是在外面听着动静有点儿大,才进来告知左使的。”

    张启朝侍卫们扬了扬手,一脸的不耐烦:“先散了吧。”继而在太师椅上坐下来,牛二赶紧给主子满上茶水。

    “这两日可有查到李允的踪迹?”张启用杯盖拨弄着茶水,抬眼问牛二。

    “的这两日将青州的酒馆客栈都查了个遍,并没找到李少主的影子,的怀疑他可能不在青州了。”牛二心答道。

    张启饮了口茶,眸中溢出一缕精光:“这么多年了,他心心念念总往这青州跑,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城里找不到便给我去乡间找,不信找不到他的藏身处。”他着脸上浮出一抹冷笑:“这次堂主派我来青州,不定就是想给我个机会,抓一抓那子的把柄。”

    “左使得倒是,堂主性子阴晴不定,这些年对李少主也是不冷不热的,怕是心里也存着了隔阂,待今晚将魏云飞处置后,咱们便有足够的人手来对付李少主了。”

    话刚落音,便见李允突然出现在厅堂的后门处,脸上满溢着嘲讽之色:“不知张左使想抓住本少主什么样的把柄?与本少主听听看,不定本少主也能帮帮你。”

    牛二闻言吓得腿脚一软,直愣愣就朝张启撞过去,撞得张启身子一晃,手上端着的滚烫茶水全洒在了手背上,烫得他“嘶”的一声起身扔掉茶杯,不停地甩着被烫红的手指。

    “哟,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把张左使给吓着了,你这手没事吧?”李允已行至大厅的中间,假意关心地盯着张启。

    张启面色紧绷地看了看李允,又转头狠狠剜了牛二一眼,忍下心里的怒火,咬牙道:“让李大少主见笑了。”

    “张左使也不能怪牛二兄弟,你们这门外倒是守卫森严,但本少主却是从屋顶进来的。”李允着还伸手朝上指了指。

    牛二看了一眼张启被烫红的手背,识趣地退到了墙角,不敢再吱声。

    张启稳了稳心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冷哼一声:“李大少主与在下真是同门情深啦,竟然特意来驿馆探望。”

    李允自顾自地坐在了旁边的扶手椅上,幽幽道:“张左使不也一样吗,才到青州就忙于探本少主的行踪,对本少主可是关心得很啦,为了让张左使少费些心,本少主只能登门拜访了。”

    张启气得面色胀红,已然失了耐心:“少在我面前耍嘴皮子,谁不知道你在青州藏着猫腻。”

    “本少主倒是想听听,张左使认为本少主在青州藏着什么样的猫腻?”

    张启眼里迸出阴冷的光:“我了,你敢认吗?”

    李允淡然一笑:“张左使但无妨。”

    张启咬了咬牙:“我猜你在青州有一处固定的住所,不然你常来青州不住驿馆也不住客栈,又能住何处?你认吗?”

    李允不屑地点了点头:“没错,我认。”

    张启激动地握紧了拳,紧跟着开口:“我还猜到,你的住所里藏了一个人,一个皇上想杀的人。”他着狠狠地盯住李允,生怕错过他脸上丁点撕谎的痕迹,“那人,便是当年杜太尉死前所的儿,对不对?”

    李允逗弄一般回望着张启,仍是一副淡然的神色:“今日才发现张左使的脑子也不算笨,嗯,这次又被你猜对了。”

    张启满以为李允会矢口否认,万万没料到李允却轻松地承认了,这一承认,他反倒心里不踏实了,“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这也敢点头。”

    李允一脸无辜挑起清俊的眉眼:“这有什么不敢点头的,张左使敢,本少主便敢认。”

    张启扭头看了眼牛二,眼里即有得胜的欣喜,又有不敢置信的无措,牛二此时也惊得头皮发麻,若这位少主所言属实,怕是明月堂的少主之位都得空悬了。

    “那你敢出自己所住何处吗?”张启难掩眸中的兴奋,思忖今日这子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这有何不敢,本少主就住在凤凰山脚,要不要随我去参观参观?”李允着从扶手椅上起身,意深深长地盯着张启。

    张启心里仍有些发虚,想相信,却又怕有坑,面色犹疑,嘴中却仍放着狠话:“待我再想想,若是我去了,你便逃不掉了。”

    李允一声轻笑:“本少主从未想过要逃,倒是张左使你,胆量也不过如此嘛,还需想什么呢?成,既然张左使没兴趣去我那坐坐,本少主也就不多扰了,我还得忙着去街市置办点生活用具呢,不奉陪了。”完他拱了拱手,转身走向后门处。

    张启一直盯着李允的身影在门口消失,才抬眼看向牛二:“赶紧安排几名侍卫跟着他,探探虚实,尽量拿到确切的证据。”

    牛二抹了一把脑门上的细汗,面色为难:“左使,咱们今晚还得去刺杀魏云飞呢,你也知道,那魏云飞内力深厚,一般人都近不了身,咱们本来人手就不多,要是还挪出几个人去跟着李少主,怕是今晚这任务就有些为难了,再了,这李少主也不是个傻的,若他真有什么把柄,会这么老老实实端到咱们面前来么?”

    张启有些焦躁地扯了扯领口,“那你,他今日这番话意图何在?”

    牛二苦着脸摇了摇头:“的也猜不出来,这李少主狡猾得很,谁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

    张启抬起被烫的手,盯着那截断掉的中指片刻后,愤恨地咬了咬牙:“不管他想玩什么把戏,老子偏就要奉陪到底,今日无论如何也得去探探虚实,哪怕刺杀魏云飞失败,也绝不能放过这个除掉李允的机会。”

    断指之仇,他定然是要报的。

    牛二见主子已拿了主意,微叹一口气后只得作罢。

    张启随后唤了声“来人”。

    几名侍卫入得厅内,张启前前后后交代了一番,侍卫应“是”后出了驿馆,直朝行走在街巷中的李允追踪而去。

    李允第一时间发现了身后的尾巴,弯起的嘴角溢出一抹邪魅,这都多少年了,张启这脑子里依然有屎,稍一放个诱饵他便乖乖上钩。

    因为面对的是明月堂的人,故尔李允不能在搭救魏云飞时使枯骨掌而暴露了自己,只能想办法智取。

    今日他不过是特意来探探张启的虚实,并因此确定了两件事,一是从张启一身劲装来看,他们必定是今晚动手,二是从他们守卫来看,这次刺杀魏云飞的人手并不多。

    于是李允便故意放了个饵,以诱使张启再分散人力,到时他去救魏云飞便容易多了。

    李允且行且停,径直去往凤凰山,待身后的尾巴也跟着深入山中时,他身子一转,迅速甩掉了尾巴,纵身飞往旁边的岳阳山。

    刚入得山庄,李允便吩咐杆子关了外罩,只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山庄里霎时暗下来,片刻后各房间次第亮起烛火。

    婵儿刚用完餐食,猛见外罩关了,心里涌过一阵担忧:“是不是又有坏人来了?哥哥回来了吗,我要去找哥哥。”

    杆子忙应道:“姐放心,少爷刚回来呢,正与顺子商议事情,待会儿少爷忙完了自然会过来陪姐。”

    婵儿知道李允有正事要忙,便乖乖地点了点头,不再去扰。

    李允一回屋便唤来顺子,“尸首可准备好了?”

    “回少主,准备好了,正在庄子后檐下放着。”

    李允朝顺子扔去自己的一套黑衣:“穿上,扮成我的样子,去凤凰山将张启的几个属下绕晕在山里便可。”

    顺子一脸愣神,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属下这副长相哪能扮出少主的样子,哪怕是的这脸上的皮,也没少主的白净呀。”

    “你不是刚给尸体易过容么,不会在自己脸上弄一弄?”李允斜了他一眼。

    顺子悻悻地撇了撇嘴,拿着衣裳应了声“好吧”,刚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少主莫非已听到了魏云飞的住处?”

    李允答得干脆:“没有。”

    “那少主怎么救魏云飞?”

    李允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净后用手指抹掉唇上沾着的水滴,邪魅一笑:“我酉时出发,去驿馆里盯着张启的人便是,他们会让我知道魏云飞住于何处的。”

    顺子闻言嘿嘿一笑:“还是少主聪明。”

    李允陪着婵儿用完了饭食,于酉时三刻背着易过容的尸体出发去驿馆,在驿馆的屋顶一直蹲到巳时,之后偷偷跟着张启的人来到青州城郊的一栋民宅外。

    张启吩咐侍卫将宅子围了一圈,自己则带着两名侍卫闯了进去,不多时,里面便传出了斗声。

    李允躲在不远处一间破庙里,估算着魏云飞能扛住的时间。

    张启作为明月堂左使,其身手虽远在李允之下,但要对付起来也非易事,何况,那些侍卫的身手也远在常人之上。

    魏云飞自然是内力深厚,比一般人能,但身手的敏捷度却差了些,不过半个时辰必定落于下风。

    李允就这么不急不徐地在破庙里蹲了半个时辰,继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灰,扛着尸体纵身跃向那栋宅子。

    宅内早已是狼藉一片,魏云飞寡不敌众步步后退已毫无还手之力,身上也已是多处受伤。

    张启杀红了眼,招招逼向魏云飞的命门,大喝道:“明年的今日便是魏副都使的忌日,乖乖受死吧。”完挥剑刺向魏云飞的胸口。

    魏云飞闪身后退,躲过致命一剑,继而奋力击退旁边的侍卫,转身朝台阶上的屋子蹿过去,跨入屋内后飞快关上屋门。

    那门仅是一道薄薄的木门,张启稍一挥剑,便轻松地将门刺了个对穿:“魏副都使何必浪费大家的时间。”着又持剑继续朝门砍过去。

    屋内的魏云飞看着门上被刺出豁口,一时有些慌乱,正欲转身寻别的出口,猛见屋顶落下一黑衣人,拽住他用力往上一拉,魏云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离了地面。

    而与此同时,一名与他相貌相似的男子被狠狠推向木门处,“噗”的一声被张启从门外用剑贯穿。

    继而是“噗噗”地接边几次贯穿,那人竟也毫不反抗,随着剑锋抽搐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李允将魏云飞拉到房梁一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不用谢。”

    魏云飞看着李允那副得意的神情,冷哼一声:“这下好了,咱们本来两清了,如今我又欠下阁下的人情。”

    李允拍了拍魏云飞的肩,低声道:“这可不是人情,这是救命之恩,知恩图报才是根本。”

    魏云飞本想呛他几句,猛见张启“呯”的一声将门踢开,气势汹汹地入得屋内,于是赶紧噤了声。

    张启刚刚几剑刺得很是痛快,剑上还残留着血迹,他冷眼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浑身是伤,已然没了气息。

    他面上浮出一抹得意,抬眼朝房梁上扫了一眼,光线幽暗,并未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于是将剑往尸首衣袖上擦了擦,嘴上带着嘲讽:“我都了,明年的今日是你的忌日,还有什么可逃的。”

    完提脚迈出屋子,朝屋外的侍卫吩咐道:“任务完成了,咱们现在赶去凤凰山。”

    侍卫们齐齐呼了声:“是,左使。”

    继而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宅内归于宁静。

    魏云飞从有遮挡的房梁一角落下,提脚去门口细看那具尸首。

    李允也跟着从房梁上落下,戏谑道:“你瞧着像不像?这可是清风宅顺子的手艺。”

    魏云飞低头对着尸首无奈一笑,“李大少主果然是长大了,手段越来越老辣,竟然将魏某设计成了一个死人。”

    李允双臂抱在胸前,神色淡然道:“本少主好人做到底,连住处都为魏副都使安排好了。”

    “别再叫我魏副都使啦,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云飞兄。”魏云飞着跨出门去,抬眼看着茫茫夜色,微微叹了口气:“咱们可并不是一路人。”

    李允站在魏云飞身侧,略略比他高出半个头:“同行者不必非得是一路人,再了。”他扭头意味深长地盯着魏云飞:“自多年前咱们在义庄相遇,便已注定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不是吗?”

    魏云飞神色沉下来,肃穆地看着李允:“那你也该想到,或许皇上下个想动手的人,便是你了。”

    “当然,他连都察院的人都动手,明月堂自然也不在话下,不过,”李允一声轻笑:“我能救下你,自然更能有备无患地救下自己。”

    魏云飞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太乐观了点儿,血源都掌握在人家手里呢,人家不费一兵一卒,只须断掉你的血浴,你便痛得要死要活了,怎么救自己?”

    李允神色黯下来,眸中涌动着戾气,沉默片刻后回道:“只须将枯骨掌练到第十重功力,便可摆脱对人血的依赖。”

    “这件事我相信你努力十年了还没个结果吧?”魏云飞不屑一笑,提脚走下台阶:“少废话了,带我去住所吧,在下确实需要好好洗漱一番了。”

    李允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救下你,我是有条件的。”

    魏云飞停了步子,扭头看他:“刚还是救命之恩呢,转眼就变成了一场交易,看来魏某感动得还是太早了点。”

    李允跟着走下台阶,“报恩也好,交易也罢,反正你今日都须得给个交代。”

    “废话少,什么条件?”

    “明知故问,这十年我找你的次数还少吗?”

    魏云飞抹了一把额,抬头看了一眼天,重重叹了口气:“对于那儿,你凭什么觉得我知道得会比你多?”

    “凭你十年前能往义庄塞进假冒她的尸体。”

    魏云飞一顿,随后嘴角噙上了笑,也不再争辩:“行,今日算你子赢了,我答应。”

    李允闻言也抿嘴一笑:“那现在便吧。”

    “不急,在下身上还挂着伤呢,得吃好喝好休息好再。”魏云飞继续提步往前走:“何况,被你救下,我也是有条件的。”

    李允不由得冷笑一声:“救你竟还得答应你的条件,这是个什么理儿,在下倒想听听是个什么荒唐条件。”

    “也不急,等在下吃好喝好休息好再。”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宅子,继而迎着夜色,往岳阳山脚的方向纵身飞去。

    在山里行了一阵,魏云飞受伤的身体有些吃不消,捂着伤口靠在一根树桩旁歇息:“别以为这深山隐蔽,实则也不安全。”

    “不话没人将你当哑巴。”李允一把提起魏云飞,继续朝前飞扑而去。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两人终于到达锦绣山庄门口,山庄关着外罩,放眼看去只见山林不见宅园。

    李允纵身飞向夜空,不知在那高高耸立的山峰上动了什么机关,随后是一阵“轰隆隆”的响声,面前的山峰缓缓裂开成两扇巨大的门,门内渐渐显露出点点烛火,以及富丽堂皇的宅院。

    魏云飞仰头看了眼那即使在夜色中也金光闪烁的楼栋,不由得感叹:“这可比你那清风宅气派多了,果然是山高皇帝远,好行事啊。”

    李允懒得理他,架起他的手臂往宅院大门口走。

    顺子第一个赶出来迎接:“少主,你回来了。”见到魏云飞后也行了一礼,招呼了声“魏副都使”。

    魏云飞咧嘴一笑:“手艺还不错,那具尸首跟魏某确实有几份相像。”

    顺子羞涩一笑:“魏副都使见笑了。”

    “凤凰山的情况怎样?”李允问道。

    “开始的那几名侍卫早被的绕晕在山里了,后来张启又带了好些人过来,估计现在正摸黑对凤凰山掘地三尺呢。”

    “干得漂亮。”李允着将受伤的魏云飞架到顺子肩上:“先将云飞兄带去包扎伤口,准备好热水、吃食。”继而斜了一眼魏云飞:“让他好好休息,待休息好了,本少主再来问话。”

    顺子应了声“是”,正欲带魏云飞去厢房安置,前方影壁处突然出现婵儿的身影。

    姑娘一袭雪色襦裙朝这边飞奔过来,长发飘飘,裙角飞扬,轻盈的身影在莹莹月色中摇曳生姿,恍如天上降下的仙子一般。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婵儿一头扑进李允怀中,气息身喘:“你将坏人跑了吗?他们是不是再也不会来捣乱了?”

    李允轻抚着少女的乌发,温言细语道:“嗯,哥哥将坏人跑了,他们自然不敢再来了。”着又看了一眼天色:“这么晚了,你怎的还不睡?”

    “我担心哥哥,想等哥哥回来了再睡。”婵儿乖顺地答道。

    一旁的顺子知趣地垂下头,非礼勿视,继而将魏云飞往厢房的方向拖。

    但魏云飞像被定住了一般,拖不动,双眸直愣愣地瞪着面前旁若无人的两人,那惊奇的目光在婵儿身上停留了许久,之后才投向李允。

    姑娘美得令人动容,与同样清俊的李允站于一处,恍如一对璧人。

    他似乎在这一刻才揣摩到,为何李大少主十年来对姑娘的身世穷追不舍地去调查,莫非是真处出了情谊?而不是出于别的什么目的?

    明月堂最顶级的杀手、双手沾满人手的李大少主,竟会对女子生出情意?魏云飞仍是不敢相信。

    他将手抵在下额处轻咳了一声,想提示一下自己的存在。

    李允果然扭过头,勾起嘴角吩咐姑娘道:“婵儿,这位是魏叔叔,以后他也可以保护你。”

    姑娘露出甜腻腻的梨涡:“魏叔叔好。”转而牵起李允的手往山庄内拖:“婵儿只要哥哥保护就行了,不要别人。”

    魏云飞一怔,霎时鸡皮落了一地……

    魏云飞包扎好伤口,填饱肚子并洗漱完毕后,被顺子领至山庄的书房内。

    李允已在屋内的长案上备好了茶水,旁边还摆放着八宝纹攒盒,里面盛着蜜饯、果脯及糖果之类,都是婵儿平时爱吃的零嘴。

    魏云飞进屋后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攒盒,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坐在了李允正对面的软椅上。

    “怪不得李少主这些年不近女色,原来是金屋藏娇了。”魏云飞语气诙谐,抬手饮了一口茶盏里的茶水。

    李允面色一黯,眸中溢出一抹戾色:“信不信,你若再乱话,我便将你扔给张启。”

    魏云飞倒是毫无惧色,“扔给张启之前是不是还得想办法撬开魏某的嘴?”

    “知道就好,别浪费时间,正事。”李允催促道。

    魏云舒了口气:“行,如了李少主的愿,聊正事。”着端正了坐姿,神色微敛:“关于那姑娘的身世,魏某也并不知其全貌,只是这些年借着都察院的便利,窥到皇上不少心思。”

    李允微眯起眼眸,等着他往下。

    魏云飞用指腹摩挲着茶盏,缓缓来:“皇上这些年一直在追杀阮家的后人,也就是阮江南的后代。”

    “阮江南是谁?”李允从未听过这名字。

    “阮江南是前朝一名深得人心的史官,其实也无权无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偏偏在前朝宫变、咱们的宣德帝夺权之日,这位史官在宫中亲眼见证了这一切,之后便没了踪迹。”

    李允一脸不解:“宣德帝在前朝也是一名权势滔天的太尉,当日是为了镇压逆党朱慕西一伙人才进宫护驾,据是晚了一步,前朝皇帝已被逆党杀死,死前还将皇位禅让给了宣德帝,也正是因为前朝皇帝的禅让,前朝的诸多臣子包括军队依然稳固如初,死心踏地效忠于如今的宣德帝。”

    李允着停了下来,思量片刻:“眼下他得了皇位,却还穷凶极恶地追杀前朝史官,莫非这其中有见不得人的猫腻?”

    魏云飞冷哼一声,目光沉重地盯着不远处的博古架:“阮江南早就被宣德帝杀害了,如今他追杀的不过是阮家的后人。”

    “莫非,他与阮家有什么深仇大恨?”李允猜测道。

    魏云飞深叹了口气,低垂的眉眼里凝结着无奈:“谁知道呢,阮江南被追杀多年,无奈之下带着一家老逃到了北部边境,却仍免不了成为刀下鬼,后来其子阮民安及夫人丁氏便带着三岁的女儿逃到东部一座叫红安村的山落里。”

    着他看向李允:“据杜明浩曾出现在那座叫红安村的山落里,他走后阮民安与丁氏皆死于非命,而在杜家,却多了一个刚好三岁的孩子。”

    “婵儿姓阮?”李允眼睫轻颤,片刻后又有戾气在眸中闪烁:“宣德帝竟连阮家的一个儿也不放过。”

    “杜太尉为求自保,倒是一招就捏住了皇上的命门,可惜啊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魏云飞一声轻笑,从攒盒里拿了颗蜜饯放入嘴里,起身行至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黑暗喟然长叹:“还是姑娘的这些零嘴吃着让人松快,含在嘴里,仿佛这世道都跟着变甜了一般。”

    他换了身青色长衫,背部的位置裹着纱布,看上去有些虚弱,语气却仍然散漫而无谓:“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余下的,靠你自己去听了。”

    “你可知道婵儿的乳娘宁翠花的去向?”李允抬眸问他。

    “不知。”魏云飞对着窗外咋着舌:“此人都六十了吧,眼下她倒成为了唯一能证明姑娘身世的人,也是除了宣德帝外,唯一知道阮家人何故被刺杀的人。”

    李允眉头微锁,饮了一口茶,好一会儿没吭声。

    两人一时无话,唯有桌旁的烛火在轻轻跃动,时不时地燃出一声“啪”的轻响。

    片刻后李允看向魏云飞的背影,语气冷硬:“你为何会出现在青州?”

    魏云飞转过身来,逗弄一般的看着李允:“你问得正好,接下来该得我的条件了。”他轻咳一声,从窗前踱回到长案旁:“你得尽快带着姑娘搬离青州。”

    “你来青州是找婵儿的?”

    “我是来找你的,通知你,皇上已注意到青州了,前些天还派人来巡查过。”他着环顾了一眼屋内:“这宅子看上去虽牢不可破,但顶不住他们常年累月地盯着,所以还是早做算吧。”

    李允蓦地想到婵儿几天前遇到的那个子央哥哥,不由得心生疑窦,嘴上却不屑地问道:“这便是你的条件?”

    “没错。”魏云飞咧嘴一笑。

    李允抿了抿唇,没答应也没拒绝,沉默了片刻后道:“云飞兄何故要绕十年的弯子才将这些隐情告知于在下?”

    魏云飞眉眼里也带上了不屑:“你不过是要个活肉而已,我为何要告知你姑娘的身世,又凭什么信你?”

    李允也不示弱:“云飞兄既然知道本少主只是为了找活肉才留下婵儿,那又凭什么信我不会杀了她?”

    魏云飞哈哈一笑:“你活肉都没找齐,血都没取一次,又怎会舍得杀她?”

    李允嘴角勾起来,眸中却闪出一丝阴冷:“不知云飞兄为何如此关心婵儿的生死,你身后的主子,究竟是谁?”

    魏云飞绷紧的脊背松弛下来,缓缓靠回到软椅上,无力一笑,脸上因伤口疼痛抽搐了一下,片刻后才应道:“李少主想知道的,在下已如实告知,至于其他,机缘未到,恕在下无可奉告。”

    李允斜了魏云飞一眼,将他案上的茶盏拖了自己跟前,满上茶水:“故弄玄虚了十年,如今仍想藏着掖着,实在想不通江湖上竟有你这号人。”他着将盛上茶水的茶盏推回去:“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本少主姑且饶了你,谁让你的命如今掌握在我手中呢。”

    “你子别得意早了,路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两人举杯相视一笑,在寂静的夜里,以茶代酒,一饮而尽,话别后各自回房歇息。

    夜已深了,山庄里静悄悄的,不闻虫鸣,也不闻人语。

    李允进了寝殿,屋内并未点灯,屋外也关着外罩,黑暗像粘稠的液体一般填满了每个缝隙,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在黑暗中立了好一会儿,继而转身往殿外走。

    穿过一条夹道,便到了婵儿的屋子。

    门外的廊下挂着一盏红灯笼,无风无月,灯笼的光在浓重的黑暗里显得昏暗而孱弱,像随时会被吞噬一般。

    李允伸手将厚重的竹帘轻轻挑开,从豁口里溢出一缕夜明珠的橙色光晕,像烟雾一般将人暖暖地团住。

    守夜的紫紫听到响动后吓得一声轻喘,慌慌张张地从木榻旁起身,见到李允后行了一礼,正欲开口招呼。

    李允将修长的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下,示意她别出声,紫紫这才缩着身子退了下去。

    内室的珠帘安安静静地悬挂在门口,每颗珠子都像一只发光的眼睛,在这静谧的夜里无声无息地量着步步靠近的李允。

    他挺拔的身形快要触到门框顶部,骨节分明的手掌伸出去,轻轻拨开珠帘,珠子发出一阵轻快的撞击声,片刻之后,撞击声止息,李允已入得屋内。

    床上的婵儿已经入睡,头微微侧着,胳膊从杏色锦被里伸出来,随意地搭在身前。

    夜明珠的光笼罩在姑娘白皙的脸庞上,仍如时候一般,像个瓷娃娃,乌发铺在枕上,有几缕落在耳前的鬓角处,沿着脸颊细细地蜿蜒出好看的弧度,继而从下颌垂下去,落到了细滑的脖颈上。

    李允轻轻地坐到了床沿,垂着眼静静地将姑娘看了许久,心里有些堵,鼻尖有些酸涩,却也道不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青州自然是待不下去了,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带她去哪里呢?

    李允能想到的便是上京,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不得不带着她去冒险。

    李允握了握婵儿伸在被子外的手,如暖玉一般软软的细细的,手指纤长,指尖上还泛出一层粉嫩的温柔的光泽。

    他记得婵儿时候的手还是肉嘟嘟的,长大了,却已全然不一样了。

    他将姑娘软软的手揉进掌心里,好一会儿后才放开,继而轻轻掀开被沿,将她整条手臂放了进去,再将被角掖紧。

    姑娘似被惊动,挪了挪枕上的头,眼睫微微颤动,随后重重吸了口气后,又沉沉睡去。

    李允勾起嘴角默默一笑,起身走出了屋子,珠帘在背后晃动,但他的心里却安稳了许多。

    在这糟糕的世道,或许赌一赌也是好的。

    而此时的凤凰山,张启兴师动众地从山脚搜到山顶,燃着火把折腾了整整一通宵,却依然一无所获。

    侍卫们没吃没睡早已累得筋疲力竭,再无体力折腾下去,连一向支持主子的牛二脸上也有了怨气:“左使,咱们还是道回府吧,这么搜下去大家都吃不消了,这次怕是真被那李少主给耍了。”

    张启疲累地坐在一块巨石上,看着渐渐变白的天色咬了咬牙:“李允,我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婵儿第二日醒来,倚着雕花床柱抬眼看窗外,窗外黑洞洞的,好似仍是深夜一般,她慵懒地唤了声“红红”。

    红红端着盛水的铜盆入得屋内:“姐,你醒啦,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外罩还关着么?”婵儿将修长的双腿滑下床,赤足踏着绒毯行至槛窗旁,月白色中衣下隐约可见姑娘起伏的身形。

    红红将水盆放在木架上,再将一块巾子放在水里搓了搓:“关着呢,听杆子这段时日怕是都得关着。”

    婵儿蹲下身子摸了摸躺在窗下的白,面色黯然地垂着眉眼:“不是已将坏人赶跑了么?”

    要是将这外罩一直关着,山庄里便得一直这么黑着,她可不喜欢大黑天。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总担心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咱们山庄里还没来过外人呢,这魏大侠是第一个,听昨晚少爷与那魏大侠聊了大半夜。”她着将拧干的热巾子递给婵儿。

    婵儿拿着热巾子愣了愣,问了句:“哥哥呢?”

    “少爷在校场练剑,都练了快一个时辰了,也不知他累不累。”红红着便去给主子准备洗牙水。

    婵儿举着热巾子敷了敷脸,洁净的脸上霎时罩上了一层水汽,看上去晶莹剔透,“快给我更衣梳发吧,我要去看看哥哥。”

    红红抿嘴一笑,“知道了姐。”扬手又将正收拾院子的紫紫唤进屋,赶紧给婵儿梳头。

    校场上,李允如鹰隼一般持剑在空中翻转、飞翔、俯冲,衣袂声阵阵,杀气腾腾的长剑刺破浓重的黑暗,卷起股股泥沙与风尘。

    枯骨掌第十重,于他而言如同遥不可及的彼岸,无论怎么努力和跋涉都不可抵达。

    倘若他到不了第十重,也便无法摆脱朝廷的控制,一辈子便都要苟活于人血的浇灌之下。

    李允有些泄气,狠戾的招式里也带上了狂躁,如一只暗夜里的恶狼在天地间苦苦挣扎,想要去撕咬目力所见的任何一只活物。

    蓦地,他看到了不远处一盏移动的灯笼,豆大的一点光,那么微弱,却又生生地将黑暗咬出了一个破洞。

    他讨厌这黑暗,却也依赖这黑暗。

    恶狼的眼里迸发出翻滚的怒火,厉喝一声后纵身飞向高空,继而迎着冷风俯冲下去,持剑刺向那豆大的一点光。

    只听“嗖”的一声脆响,姑娘手中的灯笼一分为二,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像一口密不透风的大锅。

    “哥哥。”婵儿站在黑暗中绵绵地喊着。

    李允挺拔的身体半跪于婵儿跟前,以剑支地,透过黑暗盯着毫无惧色的姑娘,恶狼的利爪渐渐收了起来,冷硬的面色里浮现出些许温柔:“你来了?”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插剑入鞘。

    “哥哥,你把我的灯笼搞坏了,这么黑,都看不到了。”姑娘着又蹲下去,摸索着找坏掉的灯笼罩子。

    李允拉起姑娘,“不要了,哥哥看得见,我抱着你走。”着弯腰一把将姑娘横抱起来。

    婵儿乖顺地靠在李允胸前,软软的手臂穿过李允的颈下,在他颈后轻轻相接,轻盈的粉色纱裙与硬挺的黑色劲装无声地纠缠,在黑暗中拖出一道道旖旎的弧度。

    “刚刚,不害怕哥哥伤到你么?”李允低声问。

    婵儿嘻嘻一笑:“不怕,哥哥才不会伤害婵儿。”

    李允没吭声,握着姑娘的手往胸前紧了紧。

    “哥哥,你是不开心吗?是不是又有坏人想来咱们山庄里捣乱?”婵儿仰头看他,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声。

    李允“嗯”了一声,片刻后才继续道:“哥哥过两日带你回上京,去看看旺叔好不好?”

    “好呀哥哥,我也好想旺叔了。”姑娘开心地收拢手臂,将凉凉的脸贴到李允温热的颈下,身体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是咱们山庄里有危险了吗哥哥?”她又问。

    “在哪里都有危险。”李允的鼻际拂过一阵绵软的馨香,心底的某一块也跟着柔软起来,练剑后身上残留的戾气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但上京值得咱们冒一冒险,倘若成功了,便从此可安枕无忧,倘若不成功,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去上京了,我便可以天天和哥哥在一起了是吗?”婵儿脆生生地问道。

    李允心头一滞,姑娘的关注点似乎与他不同,他滚了滚喉头,嘴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婵儿开心地摇了摇悬在李允臂上的双腿,“太好了哥哥,以后我们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李允闻言也暗暗地勾起了嘴角。

    两人刚至殿前的夹道处,远远便见红红提着灯笼急匆匆赶过来,嘴里焦急地嚷着:“姐不好了,不好了,白好像没动静了。”

    婵儿闻言顿时焦急不已:“哥哥快放我下来。”

    李允弯腰将婵儿放下来,扶着她站稳后安慰道:“别急,找八宝去看看。”

    八宝是庄子里的厮,懂些医术,平日山庄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皆会找八宝来探探脉,能治人,不定也能治兔子。

    婵儿急红了眼:“好的哥哥,我先去看看白。”完提着裙摆就往寝殿奔过去。

    李允安排红红去找八宝,继而也跟着去了婵儿的寝殿。

    白侧卧在篾篮的绒毯里,眼微微眯着,曾经粉嫩的三瓣嘴唇已成了紫色,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婵儿屈膝跪在篮子旁,眸中泪水长流,暖玉一般的手拂过白的后背,嘴里喃喃着:“白,你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上京看旺叔。”

    白一动不动。

    这两个月白一直萎靡不振病病殃殃,婵儿想着法子给它找好吃的,它吃得并不多,却也一直没有断食。

    婵儿满以为过些时日白便会好起来,没想到今日竟如此这般了。

    不一会儿八宝便入得屋内,将白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摇了摇头,“白算是长寿的兔子了,身体早已经衰老,怕是救不回了。”

    婵儿一听泪流得更凶,抽抽搭搭的止都止不住。

    李允将姑娘从地上拉起来,摁在软椅上坐好,半蹲着身体抬手给她拭泪,“不伤心了,白是寿终正寝,已是比许多兔子有福气的了。”

    姑娘漆黑的眸中聚着一层光,晶莹的泪水在她白皙的脸上画出一道道沟壑:“哥哥,以后我没有白了,只有你陪着我了。”

    婵儿时候总喜欢哇哇大哭,听着让人心烦,如今大了,却懂得克制地抽抽搭搭地哭,看着又让人心疼。

    李允伸手揽过姑娘,让她哭湿的脸倚靠在自己肩上:“对,以后还有哥哥陪着你。”虽然拿自己跟一只兔子比心里总有那么些不痛快。

    安慰好姑娘后,李允让唐四找了把铲子,将白埋在了后院的鸽舍前,还在它隆起的坟头前点了盏长明灯。

    李允本对一只死兔子毫无感觉,杀人都无谓,何况仅是只兔子,但想到白那黑幽幽的眼眸与婵儿有些许相似,心里便生出了几缕难过来。

    因着这几缕难过,他又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魏云飞睡了个大懒觉,起床后得知李允与姑娘一起去埋了一只死兔子,差点没笑掉大牙。

    趁姑娘回房之际,魏云飞杵到李允跟前,声嘲讽道:“杀人无数的明月堂少主,竟去埋一只死兔子,被你杀的那些人会气得从棺材板子里爬出来吧。”完贼兮兮一笑。

    “关你屁事。”李允忍不住爆了粗口。

    “请我喝顿好酒,我保证替你保密,不在江湖上乱。”魏云飞耍起无赖来也是毫无底线。

    李允压根不怕他乱,但想到魏云飞初来山庄确实该让他喝顿好酒,于是嘴上便软下来:“行,今晚给你置办一桌好酒菜。”

    “够意思。”魏云飞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晚餐,山庄的后厨大操大办了一场,除了鸽舍里养下的鸽子,将能杀的活禽都变成了桌上的珍馐,那酒也是也在树下埋了多年的老酒,一股脑摆到了魏云飞面前。

    魏云飞嗜酒,自然喜不自胜,偏偏李允并不好酒,两人相对而坐时便少了该有的热络。

    “你多少得喝点儿,不然实在太扫兴。”魏云飞拿过陶罐给李允倒酒。

    李允斜了他一眼,也没拒绝,面色板正地道:“我算将婵儿带回上京。”

    魏云飞盯着杯中缓缓满上来的酒水,微微一笑:“你子的胆子还真是比天大。”倒满后他盖上陶罐:“你的法子。”

    “没什么特别的法子,给婵儿换个身份而已,就是我李允的亲妹妹。”

    魏云飞将满上酒的酒杯放到李允跟前,意味深长地盯着他:“这事儿,若是没明月堂堂主帮你,怕是难成,宣德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可明月堂堂主凭什么提着脑袋来帮你?”

    李允面色阴沉地盯着魏云飞:“抓住义父的心病便可。”

    “哦?”魏云飞饮了一口酒,不解地盯着李允。

    “义父有个哥哥,叫宋庭礼,前朝禁卫军统领,朱慕西宫变那日,据就是宋统领开宫门将当时还是太尉的宣德帝迎进宫护驾,但最后不只是前朝皇帝死了,连禁卫军统领宋庭礼也被叛党杀了,这些年义父表面上对宣德帝是忠心耿耿,但内心里却一直对他大哥的死耿耿于怀,多次暗中派人调查当日事件,直到这几年宣德帝疑心渐重,他才收手不再调查,倘若义父知道皇上想追杀的宫变亲历者后代还活着,你他要不要帮我。”

    魏云飞举起酒杯瞪着李允:“原来你竟还将你义父盯得紧紧的?”他扑哧一笑:“宋庭轩那个老家伙要是知道了不得气死。”着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你愣着干嘛,喝。”

    李允嘴上噙着邪魅,端起酒杯酌了一口。

    两个大男人围着酒桌,一个在痛饮,一个在酌,两人的面上皆有了醉意。

    魏云飞舌头结,额角发红:“你得陪我喝高兴了,我一高兴,……不定就为你引荐我背后的人。”完他神秘地嘿嘿一笑,仰头倒空杯里的酒。

    李允酒不上脸,面上依然白皙清俊,只是脑袋发沉,目光虚浮,所见之物皆摇摇晃晃立不住似的。

    他伸着胳膊将酒杯举到魏云飞跟前,压低了声音:“云飞兄我告诉你,若我猜得没错,你那背后之人……定然……与前朝有关。”

    魏云飞泛红的脸微微一怔,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探究地看了一眼李允后抿嘴一笑,什么也没,端起酒杯再次饮尽。

    继而他踉踉跄跄起身,对着黑茫茫的上空嚷着:“莫使金樽空对月,可月亮呢,你倒是,把月亮藏哪去儿了?”他完伸手去扯李允的衣袖:“你倒是看呀。”

    当婵儿出现在饭堂外的台阶上时,便看到了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一幕。

    “哥哥。”姑娘急匆匆迈过台阶,拽地长裙蜿蜒拂过饭堂外的空地,在李允身侧停下来,“你是喝醉了吗?”

    李允微眯着眼,单手扶额,低声道:“我没事,婵儿放心。”

    婵儿吸了吸鼻子,闻到了两人身上浓浓的酒味,她偏着头量了一眼李允,确认他没事后才看向魏云飞:“魏叔叔,可以不让哥哥喝了吗?”

    魏云飞踉跄了一下,看着蒙胧烛光里一脸纯真的姑娘,试探地问:“不如你替你哥哥喝?”

    婵儿微微一愣,幽黑的眼眸眨了几眨,继而干脆点了点头:“好吧,我替哥哥喝。”

    魏云飞阴谋得逞般地咧嘴一笑,踉跄着重新坐回到桌前,拿起陶罐往酒杯里倒酒,倒满后递给姑娘。

    一旁的李允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蹙着眉抬眼看过去,便见到婵儿正端起了酒杯,欲仰头喝酒。

    “你干什么呀?”李允伸手去夺婵儿手里的酒杯,却因为身体晃动而扑了个空。

    “哥哥,我替你喝吧,顺便尝一尝酒是什么味道。”白死了,她本就不开心,能为哥哥挡酒不定心里好受些,于是果断地将酒一口饮尽,继而吸了吸嘴,身体轻颤:“好辣……不好喝。”

    “魏云飞,你搞什么鬼,欺负一个姑娘。”李允吃力地从桌前站起身来,踉跄着拿过旁边一整罐酒,咬牙道:“给我喝下去,否则,我便饶不了你。”

    “要这么狠吗?”魏云飞晃了晃自己发胀的脑袋,“这一罐喝下去,我得立马趴下。”

    “那就趴下。”李允拍了下桌子,厉喝一声。

    “哥哥你别生气。”婵儿摇了摇李允的衣袖,又摇了摇自己的脑袋,感觉微微有些发晕。

    喝得太猛,酒的后劲又足,第一次喝酒的姑娘自然有些扛不住。

    魏云飞了个酒嗝,白了他一眼:“喝就喝。”完提起陶罐就往嘴里倒进去。

    那罐中的酒哗哗地往外流,一半落入了魏云飞嘴中,另一半从他脸上流进他的脖子及衣襟上,胸前湿了一大片。

    李允一直牢牢地盯着他,直到他“噗”的一声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将一旁的圆凳也撞翻了。

    “酒还没喝完呢。”李允神思恍惚地瞄了一眼人事不醒的魏云飞,冷哼了一声。

    陶罐还算结实,竟然没碎,正沿着桌脚“骨碌骨碌”地滚向另一边,剩余的酒沿着罐口在地砖上画出了一条湿湿的细线。

    李允扶了扶自己的额,扭头去看身侧的婵儿,猛地发现姑娘也趴在了桌上。

    “婵儿。”他摇了摇姑娘的胳膊:“快起来,哥哥送你回去。”

    姑娘吃力地从桌面上歪过脑袋,满脸惺忪道:“哥哥,好晕呀。”

    “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了。”李允踉跄着弯下腰,将姑娘从锦凳上抱起来,又踉踉跄跄地走回到饭堂的门廊下,转身朝婵儿寝殿的方向缓缓行去。

    沿途虽有檐下的灯笼照明,李允仍是深一脚浅一脚,怀中的姑娘似已熟睡,安心地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丫鬟紫紫提着灯笼来寻主子,半途遇上酒醉的李允,又看到了李允怀中的姑娘,赶忙垂下头,老老实实提着灯笼在旁边跟着。

    不一会儿便到了寝殿门口,等在门口的红红低声唤了声“少爷”,赶忙伸手挑开竹帘,继而快步跑到内室再挑开珠帘。

    李允靠着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将婵儿安稳地放到了床榻上。

    他看到姑娘的纱裙在眼前如云朵一般散开,她的长发铺在枕上,如同缎面一样泛出浅浅的光泽,眼闭着,长长的眼睫覆下来,如同刷子一般浓密而挺翘,旖旎的红唇轻启,散发出一阵阵绵绵的馨香。

    李允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尖缓缓地拂过姑娘的额际、眼窝、鼻梁,最后落到她粉嫩而饱满的唇上。

    他的指腹感受到一片温热的柔软,还带着一抹浅浅的湿润,李允蓦地身体一紧,体内猛地涌出一股让他莫名的焦躁感。

    他迅速地拿开了手指,侧过头,别开了视线,带着玄晕闭上了眼,他想,以后再不能喝酒了,免得自己又生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他头有些痛,浑身发沉。

    睁眼四顾,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了婵儿的屋内,夜明珠的光刺得他眼睛发涩,他蹙着眉眨了眨,正欲翻身起来,臂弯里却躺着蜷成一团的婵儿。

    姑娘像只猫似的,头枕在李允臂上,手从他的腰侧穿过去搭在他身上,腿屈起来,热烘烘地抵在他的身前。

    李允微微一愣,这才记起昨夜与魏云飞皆喝多了酒,心里不由得涌出一阵懊恼。

    他深吸了口气,几乎不敢直视姑娘睡着的脸,他害怕心底又生出什么念头来,于是轻轻挪动身体,想要在不弄醒姑娘的情况下抽回自己的手臂。

    婵儿却低声呢喃句“哥哥”。

    李允心头一颤,半截身子僵在被窝外头:“婵儿醒啦,是我弄醒了你吗?”

    婵儿将屈起的腿在被窝里伸直,继而吊住李允的脖子贴上来:“哥哥,我害怕。”

    李允身子一僵,将头抬起来,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珠帘上,每颗莹莹的夜明珠都像一只直视他的眼眸,“怕什么,哥哥在这。”

    婵儿这才将脸抬起来,脸上泪水溋溋:“哥哥,白死了,我大概也快要死了。”

    李允一看婵儿落泪,心里不由得一慌:“你什么胡话?”

    婵儿抱着李允瑟瑟发抖:“哥哥,我身上流血了,流了好多,床上都有。”

    李允面色煞白,一把掀开被子,抬眼看过去,婵儿的腿侧直到杏色被褥上都赫然印着大块的鲜红血迹。

    “婵儿。”李允像失了魂一般,赶紧唤了声“来人。”

    红红闻声入内,猛地见到床上的血迹,面色一怔,低声唤了句:“少爷,姐。”

    “快将八宝叫过来。”李允飞速下床,拿了件披风将婵儿包裹住。

    “……姐她。”红红结巴着,脸上漾出一片红润,不知该从何起。

    “还在这磨蹭什么,快去叫八宝啊。”李允厉喝道。

    红红吓得身子一抖,手指卷进掌心,横着心应道:“姐没有生病,那是……女子的……月事。”后面两个字几乎低到了尘埃里。

    但李允还是听到了,霎时呆住。

    他虽从不近女色,但从苏尚恩及旁人嘴里也曾听过,什么女子有了月事之后便正式成为了女人,自此便可与男子合欢之类,不由得面上也开始一阵发红。

    婵儿仍是一脸愣神地坐在床沿上,抬着脑袋看了看红红,又看了看李允,下颌处披风的搭扣上用金线绣着一朵海棠,衬得一张芙蓉面愈发精巧秀丽:“哥哥,我要去治病吗?”

    李允滚了滚喉咙,没吭声,把头别开,诺诺地回了句:“或许不用。”

    一旁的红红赶紧接了话引:“姐,你没有生病,放心吧,让奴婢先陪你去盥室洗洗,洗了就好了。

    婵儿戚戚哀哀:“是真的吗哥哥?”

    李允含糊地“嗯”了一声,一把将婵儿从床沿上抱起来:“我带你去盥室先洗一洗。”完提起长腿转身往屋后的盥室走。

    红红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快步跟在了后头。

    李允将婵儿放到了浴涌旁的矮凳上,正拿着木盆准备往浴涌里装上热水。

    红红垂着头跟着进屋,绞着手指怯生生道:“少爷,还是让奴婢来吧……毕竟您……是男子。”

    李允拿着木盆的手滞在半空,片刻后弯腰放下了木盆,诺诺道:“那……你们自己来。”完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出了盥室。

    殿前的空地上,魏云飞坐在一方矮桌旁自顾自地下棋,见到李允后咧嘴一笑:“人家亲兄妹都还讲究个男女有别,言行举止皆保持着分寸,你倒好,这非亲兄妹却睡到一张床去了。”

    李允眸色一黯:“你又想什么?”

    魏云飞在棋盘上落了一子,不紧不慢地答道:“我就是在想,若是婵儿姑娘真能如你所愿成为你的妹妹,这坑,不知是你为别人挖的,还是为自己挖的。”完哈哈大笑。

    李允“啪”的一声一脚踢翻了他的棋盘。

    魏云飞却面色平静,淡然道:“你这臭脾气得改改了,不然我怎么放心给你引荐我的主子?”

    李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