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发福的难民脸上都是污泥, 仔细一看,并非是沾染上的污泥,看起来竟是均匀涂上去的污泥, 为的便是不让旁人看清楚自己的脸面。
云禩方才蹭了两下, 发福难民的脸皮便露了出来, 竟然真的水光光白嫩嫩的,又白又胖, 一看便是有钱人, 保养的十足好,否则平头百姓哪有这样的肤质?早便风吹日晒的变暗变黄了。
云禩手上难免蹭下一些污泥,胤禛嫌恶的皱了皱眉,掏出一方帕子扔给云禩,道:“擦擦。”
云禩接了帕子, 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掌,任由那发福难民狡辩。
“草民……草民天生皮肤比较……比较白, 这是生来便这样儿的, 这……这……”
“编,你继续编。”云禩一面擦手, 一面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瞭了发福难民一眼,道:“你还怎么编故事,天生丽质?我看你是胆大包天, 是不是啊,闸夫?”
“闸夫!?”老九震惊的道:“他是杨河台的舅子?!”
齐苏勒道:“那个强迫百姓上缴好处,否则便就不开闸放水的水霸?”
云禩笑道:“还能是谁呢?”
“咕咚!”
发福的难民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扣头大喊着:“饶命啊!饶命啊!”
他这么一, 显然不自招,承认了自己是闸夫的事实。
“没想到,歪正着!”老九道:“原来他就是被通缉的闸夫,好啊!让我们好找!扣起来!”
豹尾班的侍卫就在旁边,立刻涌上,将闸夫扣押起来,五花大绑。
日前杨河台让人去抓闸夫来对峙,哪知道闸夫突然逃跑了,根本没找到人。闸夫逃走,没了口粮,还要躲避官兵,浑河附近闹灾患,路途也难走,闸夫又走不远,没过几日便活不下去了,因此涂了脸面,想要浑水摸鱼,竟然跑到粥场来吃粥。
本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儿,但闸夫平日里横行惯了,养成了蛮不讲理的秉性,没成想插个队,竟然被嵇曾筠抓了正着,抓着他不放,这才引起了骚动,把云禩和胤禛全都给引了过来,当场识破。
闸夫落网,五花大绑的抓到皇上面前,康熙十分重视灾区之事,闸夫阻运的事情以前根本闻所未闻,康熙准备亲自审问闸夫。
闸夫跪在大堂中,他从未见过这等大世面,吓得连连发抖,差点一翻白眼儿便晕过去。
“饶命啊!皇上饶命!饶命啊!”
若是能审理闸夫贪赃案子,必然会得到康熙的褒奖,太子抢先道:“想要饶命还不速速招来?如有半分谎语,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草民……草民……”闸夫瑟瑟发抖,似有甚么难言之隐。
杨河台听闸夫抓到了,赶紧跑过来,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叩首:“皇上明鉴,闸夫阻云与奴才真的没有半点子干系啊!没有半点子干系!”
康熙道:“有没有干系,当面对峙便知。”
闸夫吓得面无人色,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犹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飐儿,道:“草民不敢隐瞒,其实……其实草民甚么也不知道啊!”
“大胆刁民!”杨河台生怕连累了自己,第一个呵斥:“死到临头,你竟然还狡辩?!快!”
“草民真的不知情啊!”闸夫也开始叩头:“草民只是……也是替人办事儿。”
胤禛眯眼道:“替甚么人办事?”
“草民不、不知道……”
太子冷笑道:“还想隐瞒?”
“草民不敢隐瞒,一个字儿也不敢隐瞒!”闸夫吓得险些尿裤子,若不是他绷着,此时已经君前失禁,不对,君前失仪了……
“草民真真儿不知是替谁人办事,只是……只是一时糊涂,利用职务之便,谋取财罢了,但……但有一天,草民被人威胁了……”
闸夫因着是杨河台的舅子,所以在附近便是横着走,谁人不怕他?齐苏勒的水闸修好之后,杨河台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家舅子找了个活计,便是去做水闸的闸夫。
闸夫因着有后台,开始不满自己这两分工钱,于是强取百姓好处,但凡是船只想要通过,或者农民想要引水灌溉,都需要通过闸夫这关,这是多大的好处啊。
闸夫开始收取好处费,因着杨河台是当地的土皇帝,也没人敢举报闸夫,是敢怒不敢问。
但是有一日,闸夫收到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要举报闸夫索取贿赂好处,此人手中还有很多闸夫贪赃的证据,足够他后半辈子蹲大狱的。
于是闸夫害怕了……
“草民也不知此人是谁,一封书信平白无故的出现在草民家里,没人看到是谁作为,那封信……”
那封信上有一个宅邸的地点,就在浑河附近,比较偏僻,竟还是个有钱人的大院儿,此人每次通过信件给闸夫指使,让闸夫办事儿,办事之后如有交接的东西,便去这座大院儿。
闸夫留了一个心眼儿,把这些书信全都留了起来,此时为了保命,立刻呈上来:“草民真的不敢谎啊!这是全部的书信了!”
康熙让诸位皇子传阅,云禩手中的书信,上面正好有“赈灾款项”四个字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赈灾银真的不是杨河台偷换成了六成银,而是这个神秘之人,神秘人让闸夫利用亲戚关系,从杨河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偷走赈灾银,每天偷走一些,一点点将六十万两真金白银,转化成六十万两六成银。
杨河台连忙道:“奴才、奴才就不是奴才所为罢!奴才是清白的!”
胤禛哗啦一抖手中的书信,冷冷的道:“清白?强制灾民捐款,否则便是反骨,知情不报,指使水灾泛滥,冲走难民千人有余,哪一条你是清白的?”
杨河台本想为自己开脱,但四爷的话一字一句,都让杨河台无法开脱,咕咚一声又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
便是连康熙都有一种错觉,为何老四这个儿子,比自己还有气势?
云禩浏览了书信,立刻道:“我问你,传你书信的人叫你偷换了赈灾银,真正的赈灾银可是运送到了那处大院儿?”
“对对!”闸夫道:“就是那处院落,草民每次和他们对接,都是去那处院落,但是没有一次见到管事儿的人,只见到一些下苦劳作,他们铸假*钱也是在那处!”
云禩拱手道:“皇上,这座宅邸应是贼人的窝点,若是顺着宅邸顺藤摸瓜,或许能查出一二。”
康熙点点头,道:“老八的极是。”
太子胤礽眼目微转,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立刻抢着道:“皇阿玛,儿子愿意清查窝点,为皇阿玛分忧解难!”
康熙点头道:“好,朕便命你全权负责,即刻前去清查。”
“儿子领诏!”
闸夫被收押,众人离开正堂,老九十足不满的嘟囔着:“皇阿玛也真是的,偏心没边儿了,那闸夫分明是八哥你和四哥抓住的,有他太子甚么事儿?最后去抓人的好处竟然落在了太子头上,真是的。”
云禩道:“九弟慎言,我本也不想争抢甚么,清查是累人的活计,太子喜欢,便让太子去就是了。”
云禩的可不是违心的假话,只要太子不找他麻烦,爱做甚么做甚么,云禩才懒得去管。
老九道:“也是,好像谁爱和他争似的,也就是大爷喜欢和他争抢,仿佛两只鹌鹑!眼看着灾区的事情马上解决了,等抓住了罪魁祸首,清理了河道,咱们也就能回京去了。”
云禩略微有些沉吟,若有所思的道:“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
“八哥你这话儿是甚么意思?”老九奇怪的道:“窝点都找到了,只待抓了人,还不解决?”
云禩摇头道:“总觉得……过于顺利了。”
老九笑道:“嗨!八哥你就是思量太重了,放宽心,顺利还不好?”
……
夜色深沉。
吱呀——
一声轻响,伴随着一道黑影从偏僻的屋舍窜出来,快速往院子角落的随墙门而去。
随墙门后一个人影等在那里,低声开口:“主子让我告诉你,万勿忘了当年令堂上吊自缢之时,是谁救了你。”
高大的黑影停顿在随墙门边,声音冷酷不见半丝起伏,道:“人不曾忘记主子的恩惠。”
“那动作便快一点,主子一刻也等不了了!”
相对比那人的焦躁,黑影显得很平静,道:“闸夫已然被他们抓住了,接下来便是顺藤摸瓜,太子与八爷不对付,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请主子安心便是。”
“有人来了!”与黑影话的人突然警戒起来,身影一闪,快速消失在黑暗中。
踏踏踏——
果然是跫音,一个跫音很轻很轻,从院落里走出来,往随墙门而来。
随墙门是后门,一般都是仆役和下人才走,这会子仆役都休息了,不知是甚么人往这边而来。
月色很暗淡,一片乌云慢慢被吹散,灰暗的月光挣扎着,艰难的从乌云缝隙中挤出来,堪堪落在来人的脸面上。
是天文生齐苏勒。
齐苏勒向这面儿走来,一面走,一面抬着脑袋,仰面看天,他是天文生,旁人半夜都歇息了,齐苏勒却还要夜观星象。
尤其这些日子赈灾修缮河床,已然开始动工,更要关注天象,以免突然下雨,毫无预兆,反而引发死伤。
齐苏勒仰着头边看边走,完全没注意到前面有人,“嘭!”一声闷响,直接撞了一个满怀。
“嘶——”齐苏勒仿佛撞到了一面墙,向后退了几步,一个屁墩儿跌坐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道:“甚么人?不长眼么!”
对方道:“是齐大人撞了生,怎么得还是生不长眼?”
齐苏勒抬头一看,叨念了一声:“晦气!”
原和自己撞上之人,正是书呆子嵇曾筠,嵇曾筠伸手要扶他起来,齐苏勒根本没有搭理,自顾自爬起来,掸了掸自己袍子上的尘土,没好气的道:“半夜三经,鬼鬼祟祟的,你在此做甚么?”
嵇曾筠回答道:“生半夜如厕,光明正大,何来鬼鬼祟祟?”
齐苏勒露出嫌弃鄙夷的目光,道:“粗俗。”
“粗俗?”嵇曾筠道:“如厕如何粗俗?难道齐大人光吃不拉,若不憋死,便成了怪物。”
“粗俗!太过粗俗!”齐苏勒不愿意与嵇曾筠多话儿,摆摆手道:“如厕完了赶紧回去,别妨碍本官夜观天象。”
嵇曾筠拱起手来,一板一眼的道:“齐大人,生先告退了。”
齐苏勒摆摆手,似乎懒得与嵇曾筠多一句话儿,都没再看他,专注的抬着头观看天象。
嵇曾筠作礼之后便往自己的屋舍走去,走了几步,转过头来,高大的身量拔然而立在黑夜之中,一张彬彬有礼的迂腐容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子不一样了,分明还是嵇曾筠的那张脸面,但气质却变得不太一样儿。
嵇曾筠透过层层的幕色,凝视了一眼专心致志观看天象的齐苏勒,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八哥!”
砰砰砰!
“八哥!”
砰砰砰砰!
“八哥你起了么?”
砰砰砰砰——
云禩还没起身,虽然已经到了早起的时辰,但是天色阴沉得很,完全没有大亮的意思,云禩的生物钟告诉自己,还可以再睡一会子。
哪知道老九胤禟便来“催债”了……
云禩抱着被子,拉起来蒙在自己头上,若是这副懒床的模样儿被兄弟们看到,估摸着又要刷新兄弟们的认知。
老九拍的急切,云禩实在没办法,蒙着被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得把被子一掀,挣扎着从被子的怀抱里坐起身来,叹了口气道:“甚么事儿?”
“八哥!太子回来了!”老九隔着门道:“连夜抓住了那宅邸的主人!”
云禩的困劲儿完全醒了,喃喃自语的道:“这般顺利?”
太子连夜去抓人,一下子便抓住了正主儿,可谓是立了头功,康熙听了这件事情,立刻便让太子将人带到正堂,准备亲自审问人犯。
云禩匆匆洗漱,来到正堂门口,还未进门,便碰到了同样前来觐见的四爷胤禛。
众人一起进去正堂,太子腰杆儿挺得笔直,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十足的骄傲自满。
康熙道:“把人犯带上来罢。”
诸位皇子都很好奇,人犯到底是谁。
随着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豹尾班侍卫押解着一个身材并不高大,甚至羸弱万千之人走了进来。
女子?
还是个娇滴滴,美貌动人的女子。
竟是杨河台的女儿,杨氏兰儿!
“女子?”老九吃惊的道:“怎么会是个女子?怕不是弄错了罢?”
杨河台也听闻了风声,匆匆赶来,吓得六神无主:“皇上!皇上明鉴啊,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是贪赃的罪魁祸首呢!皇上明鉴啊!”
众人都不太相信,太子却振振有词,道:“杨河台,你口口声声你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么这又作何解释?”
哗啦!
太子胤礽将一样东西抛下来,飘悠悠落在杨河台脚边,杨河台匍匐在地上,膝行向前捡起来,定眼一看,“嗬——”倒抽了一口冷气,差点当场就昏厥过去。
云禩就在旁边,看的清楚,太子扔下的不是旁的,而是地契!
那座偏僻的大院儿,分明是杨氏之女的地皮,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字儿都不差。
“这……这……”杨河台语无伦次:“怎么可能……万万不可能的啊,女儿!女儿你话啊!怎么回事儿?这地……地契是怎么回事儿啊!”
杨氏之女被锁链缠绕,膝盖慢慢弯曲,犹如扶柳一般跪倒在地上,突然哭了出来,仿佛白兔被吓破了胆子,呜咽的捂着自己的脸面,只知道哭泣。
云禩眯了眯眼目,旁人不知道,但他是知晓的,这杨氏之女兰儿绝对不只是这么点子胆量。她能大半夜只着轻薄衫前来寻自己,人前人后判若两人,若不是亲眼所见,云禩也想象不到。
杨氏之女扑倒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众人都是男子,一群大老爷们儿,看着一个姑娘家哭得不得自已,都是面面相觑。
老九道:“这到底这么回事儿?”
杨氏之女呜咽的道:“皇上,女子罪该万死,都是女子一个人儿的错,是女子给闸夫通风报信,让闸夫逃跑的,千错万错,没有旁人的事,求求皇上不要再查了!”
杨氏之女分明是在认罪,但长耳朵的人都能听的出来,她每一个字儿却都在,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太子呵斥道:“全都是一你个人的错?本宫问你,私铸假*钱,也是你一个女子可以完成的么!?”
“是我是我,都是女子一人所为!”杨氏之女不停叩头,一副宁死也不招认的模样:“真真儿都是女子贪心,才利用家父的便利,偷走了赈灾银,都是女子的错,皇上您快把女子处死罢!”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太子胤礽道:“你以为自己是女子,本宫便不敢对你用刑!”
杨氏之女仍然哭着:“都是我的错,是我贪心,没有旁人了,再没有旁人了。”
杨河台吓得瑟瑟发抖,他也不敢话,生怕女儿连累了自己。
太子道:“好,你嘴硬的很,来人!用刑!”
豹尾班侍卫立刻将刑具带上来,准备当堂用刑,只不过侍卫们刚摆好了刑具,还没来得及用刑,哪知道杨氏之女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昏厥了过去。
众人更是面面相觑,康熙皱眉,揉着额角道:“把太医叫来,给她看看,怎么的还没话儿便晕过去了?”
太医提着药箱快速赶过来,拜见皇上与各位皇子之后,立刻给昏厥的杨氏之女诊脉。
太医诊脉,杨氏之女幽幽转醒过来,看到太医仿佛看到了甚么洪水猛兽一般,吓得“啊啊”大叫,对着太医是拳脚踢,仿佛老太医还能非礼了她去,态度十分尖锐。
康熙道:“如何?”
太医面色凝重,道:“回皇上的话儿,这位姑娘……怕是因着怀有身孕,且受了惊吓,才会突然昏厥过去的。”
怀有身孕?
杨氏之女还未嫁人,也没听许过甚么人家,杨河台口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儿竟然怀孕了!
杨河台倒抽一口冷气,一个没站住,直接跌坐在地上,一脸的死灰,官帽都歪了。
“呜呜呜——”杨氏之女不停擦着眼泪:“我不知,女甚么也不知……呜呜呜……不要逼女子了,呜呜……”
杨氏之女越是不知道,那意思摆明了她越是知道,云禩觉得这个杨氏之女有些古怪,她分明是在给幕后之人开脱,但却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急切,仿佛在引导着众人去逼问这个幕后之人。
果不其然,众人对幕后之人更加有兴趣了。
太子道:“你想要包藏的罪魁祸首,可是占了你清白之人?”
“呜——”杨氏之女哇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哗哗的往下流,仿佛开了水管儿似的:“女子死了算了,不如一头撞死……”
她着,便想挣扎着去撞墙,豹尾班的侍卫立刻拦住,不过饶是豹尾班的侍卫不去阻拦,其实也没甚么,毕竟杨氏之女还被锁链五花大绑,她是无法触墙的。
太子胤礽循循诱导的道:“杨姑娘,你告诉我们,指使你之人到底是谁?他将你一个弱女子推出来顶罪,你如今还怀有身孕,他可想过你的感受?如此不知怜香惜玉,且没有担当的男子,怎配你用性命袒护?”
杨氏之女的眼泪更是汹涌,哭着哭着,也不知是不是云禩的错觉,她竟若有似无的,瞥了自己一眼……
果不其然,并非是云禩的错觉,其他皇子阿哥,甚至是康熙,也全都顺着杨氏之女的目光,看向了云禩。
云禩眯了眯眼目,心中微动,这个杨氏之女……
怕是要甩锅。
云禩终于明白了,为何杨氏之女期期艾艾,一直要不,分明是在袒护罪魁祸首,实则字字句句都在勾着旁人追问罪魁祸首。
因着杨氏之女,根本没想招认甚么罪魁祸首,她只是想要嫁祸给自己……
杨氏之女期期艾艾的垂泪:“我……女子知道,一直知道……他心中没有我,于我不过是顽顽罢了,他有权有势,有品有貌,是我……配不上他,但我心中就是放不下,我亦恨自己的不争,但、但又能如何呢?纵使他十恶不赦,偷盗赈灾银,致百姓于不顾,我的一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为他好,我……我不能。”
杨氏之女口中坚持不能,目光却紧紧凝望着云禩。
有品有貌,有权有势。
是河台之女都配不上的存在。
加之杨氏之女含情脉脉的盯着云禩,便是天生少根筋儿之人也听出了杨氏之女的话外音。
那个渣男,就是云禩!
太子胤礽恍然大悟,兴奋的道:“好啊!老八,原与杨氏有私情之人,竟是你?本宫记起来了,三月之前,你曾被委派往五台山公干,正巧途经此处!”
三月之前的事儿,云禩怎的知晓?但云禩可以肯定的是,就算自己不用读心术,也知道杨氏之女在针对自己,她怕是定了主意,让自己做这个接盘手。
太子胤礽可算是抓住了云禩的辫子,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抢白道:“好啊,老八,原来你是贼喊捉贼!”
“呜呜呜……”杨氏之女低声哭出来:“是我的错,我的错!与八爷无关!与八爷无关!都是女子的错,你们不要怪罪八爷!”
杨氏之女这么一哭,简直便是招认了,云禩还未认罪,杨氏之女甚么都招认了。
康熙眯着眼睛,道:“太医!给杨氏验看,她怀孕几许。”
“是。”太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一个字儿,生怕宫闱丑闻牵连到自己,赶紧给杨氏之女诊脉。
太医哆哆嗦嗦的瞥了一眼云禩,战战兢兢的擦汗,回话道:“回圣上的话儿,杨氏身孕……不多不少,正是三月。”
“果然是你!”太子胤礽拱手道:“皇阿玛!无论是偷盗赈灾银,还是令弱女子出来顶罪,都非我辈所为,令人愤毒,天理不容!请皇阿玛下令,暂时收监八贝勒,儿子请求纠察此事!”
康熙脸色阴沉,转头看向云禩,道:“老八,你怎么?”
杨氏之女“指证”云禩,这其中太子与杨氏之女话最多,四爷胤禛一个字儿也没,这不稀奇。毕竟四爷目前是太子党,严格意义上来,他与云禩并非一条船上的人,加之四爷平日里便少言寡语,因此他不话并不稀奇。
最稀奇的是,当事人云禩,竟也一个字儿都没。没有分辩,没有辩解,连插话都不曾,若不是他睁着眼目,诸人都要以为他睡着了去。
云禩此时听到康熙点名,这才站出来,证明自己并未当堂假寐,拱起手来,了一句令众人震惊的话。
“儿臣……无话可。”
“八哥!甚么叫无话可!”老九使劲去拽云禩的箭袖,低声道:“你快分辩几句!八哥你辩才出众,这毒妇分明是在栽赃你!”
十三也是个老实人,年纪又,难免冲动,站出来一板一眼的抱拳道:“皇阿玛!八哥不可能做次为非作歹之事!还请皇阿玛明鉴!”
十四胤禵看了一眼老九和十三,他年纪虽然也,但心思重,眼看着康熙脸色阴沉,恐是那句“无话可”惹到了康熙,仿佛是拱火一般,让康熙的无明业火噌噌的往头顶上冒,这时候替云禩话,无非是引火烧身。
因此十四混当做没看见,一个字儿也不多,此时与云禩把关系撇的清清楚楚。
四爷胤禛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云禩,表情从头到位都没变过一丝,浑似不怎么在意,也不话,把目光收了回来。
“九弟十三弟,”云禩道:“二位弟弟无需为我分辩,我的确无话可。”
“好啊!”康熙冷笑一声,“嘭!”狠狠一拍案桌:“好一个无话可!来人,将八贝勒暂且收监!”
豹尾班的侍卫应声,快速上前,对云禩道:“八爷,得罪了。”
云禩还是一副很温和的模样,甚至对豹尾班的侍卫点点头,任由他们叩上自己,押解着离开了。
“老二,”康熙道:“纠察之事,便交给你。”
太子胤礽大喜,克制着面上的喜悦,道:“是,皇阿玛!儿臣一定将此事查的清清楚楚,绝不徇私舞弊,若八弟无罪,儿臣决计还八弟一个清白,但若……若真真儿是八弟为非作歹,儿子便只好……大义灭亲了!”
康熙似乎很是不喜欢听“大义灭亲”这四个字儿,越是年纪大了,愈发的不喜欢听这几个字儿,没话,摆了摆手,黑着脸离开了。
康熙一走,堂上立刻喧哗起来,老九沉不住气,道:“怎么办啊!”
老九和十三对云禩的好感度最高,此时也是最担心的两个,十三道:“八哥身子一向文弱,又堪堪生过病,哪里经得起收押?”
老九道:“八哥怎么也不分辩一句,真真儿是一反常态!难道……难道……”
他难道了两句,心中想着,难道八哥真的与杨氏之女有私情?
老九使劲摇摇头,不对不对,私情不私情暂且不,老九觉得以云禩的为人,绝不会徇私枉法,至百姓不顾。这些日子,八哥来到浑河灾区,亲自为百姓熬粥,一天不落的亲自舍粥,百姓全都看在眼里,见到云禩,虽叫不上给他的名字,也不知他是甚么大官儿,却低头便拜,足见百姓对云禩的爱戴。
这样的云禩,怎么会是一个贪赃之人?他若是贪赃,也不至于全力斡旋其中,平白给自己添堵。
老九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八哥!”
十三立刻虎头虎脑的点头应和:“无错,九哥,我亦同道去看看八哥!”
他着,转头对十四:“十四弟,你也去罢?”
十四胤禵本不算去的,这件事情古怪得紧,他不想趟这老汤浑水,唯恐皇上对自己印象也不好了去,但老九和十三都这么看着自己,十四又不好推脱,免得老九和十三对自己芥蒂。
于是十四便一脸乖巧的道:“是了,八哥身陷囹圄,做弟弟的心中能不担心么?我正准备前去探看,必然要与九哥、十三哥一道去的。”
众人看向还在场的四爷胤禛。
四爷此时可是太子党,不过胤禛在这个阶段,还是一个“佛系”的太子党,在太子党里并不激进,加之胤禛和老九的关系一向不错,所以老九一直都把胤禛当成自己人。
老九胤禟便对胤禛道:“四哥,你也去么?”
胤禛没有多话,冷着脸,抬步往外走,似乎没听到老九话,到了门口,这才稍微停顿,淡淡的道:“走。”
众人这才回过神儿来,赶紧跟上,一并子往收押云禩的监牢而去。
云禩贵为八贝勒,是最年轻的贝勒,虽是收押监牢,但是此事还没定案,还在纠察期间,所以牢卒们也不敢亏待了云禩,给云禩安排了最好的“单间儿”。
诸位皇子走进去,牢卒一路点头哈腰给他们导路,来到门口,很有眼力见儿的退了下去:“各位爷,您们慢聊,奴才就在外面儿,有事支会。”
牢卒退下去,众人一眼便看到了云禩,云禩坐在昏暗的牢狱之中。
这虽然是最好的“单间儿”,但终归条件有限,牢房阴暗潮湿,一入牢房气温登时骤降了五六度有余,皇子们各个都是少年习武,饶是如此也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此时此刻,云禩就坐在牢狱之中,他闭着眼目,仿佛睡着了,甚至有些悠闲,一只手曲起来支着脸侧,半倚半靠在草垛上,也不话,也不言语,也不睁眼。
皇子们的脚步声不,云禩浑似没听加一般。
“八哥?”老九试探的唤了一声。
云禩没有反应。
十三也道:“八哥?”
云禩还是没有反应。
十四狐疑道:“八哥这是……睡着了么?”
“这也能睡着?”老九纳罕:“在牢狱中?八哥的心也太大了罢!”
云禩一动不动,闭着眼目,的确像是睡着了一般,诸位皇子唤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得作罢。
老九见四爷胤禛面色一直如常,也不见着急的神色,便道:“四哥,八哥都被收监了,你便不担心么?”
胤禛长身而立在牢狱之中,他自有一种与牢狱格格不入,而又遗世独立的冷漠之感,目光在“睡着”的云禩身上微微一扫,语气很是冷漠地道:“担心?最是无用。”
罢,在诸位皇子面面相觑之中,转过身直接离开了牢狱。
四爷胤禛离开牢狱,径直回到自己的屋舍,将门关闭,落下门闩,这才抬起手来,凌空一点,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在点甚么,但胤禛耳边却传来系统的声音。
【即将进入空间,请稍等…】
胤禛眼前一晃,整齐的屋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与浑河灾区不相干的明媚天空,四季如春的气温,遍地的桃树,桃华芬芳,碧空如洗。
胤禛顺着桃花瓣铺成的幽径慢慢往前走,很快便看到一座名为“桃花坞”的草棚陋宅,陋舍前圈着一块篱笆,一共四块田地一字排开,田地旁边立着一台不规则的石桌,旁边两只石墩子。
被押解在牢狱之中,正“饱受牢狱之苦”的云禩,此时此刻大摇大摆的坐在石桌前,慵懒的晒着太阳,喝着冰镇的芝芝莓莓,手边儿还摆着一只石头承槃,承槃里放着一些片状的,不知是甚么的吃食。
胤禛看到对方,了然的道:“便知道你在此处。”
云禩抬起头来,对上胤禛的目光,还抬手和他了一个招呼,笑道:“四哥,你怎的来了?是了,定是闻着香味儿来的,正巧,弟弟新作了一些食。”
云禩着,给胤禛添了一杯芝芝莓莓,细细的沙冰,比桃花还要艳丽的粉红色,在明媚的日光下亮晶晶的,香甜的草莓气息引人食欲。
云禩又把石头承槃往前推了推,笑道:“这是弟弟用新种的土豆,做成的薯片,四哥尝尝?”
土豆?薯片?
胤禛当真是闻所未闻,低头看了一眼,不只是外形新鲜,连香味都很稀罕,一股油炸的香气扑面而来,又不会腻人,真别,胤禛看着芝芝莓莓和新奇的薯片,真的有些饿了。
胤禛干脆坐下来,不过并没有立刻去碰薯片和芝芝莓莓,而是端着自己的兄长架子,看起来兄长包袱极重,道:“你在这里倒是逍遥快活,还有心情做甚么不正经的食,可知道弟弟们在外面担心你?”
云禩捏了一片薯片送入口中,空间的好处便是现吃现种,想吃薯片,立刻就种土豆,那新鲜度简直别提了。
酥脆的薯片,只加了一些盐,做成了原味口味,云禩最喜原味,原汁原味,油炸独特的香气虽不健康,但便是令人如此食髓知味,食指大动,甚至“义无反顾”。
云禩食了一片,轻轻掸了掸指尖的细盐粒子,这才开口笑道:“四哥你这话便不对了,薯片怎么的便是不正经的食儿了?薯片正经的紧。”
胤禛:“……”
云禩转变了一个话题,很是悠闲的道:“弟弟们都担心了,做兄长的担心么?四哥可曾为我担心?”
胤禛难得笑了一声,但笑容不怎么真切,他甚至没动脸皮,只是发出了一声……哂笑。
四爷胤禛淡淡的道:“担心你?八弟鬼精的紧,何须旁人担心?”
云禩道:“四爷真真儿睿智,弟弟佩服。”
胤禛简练的道:“休拍马屁?甚么计策?”
云禩竖起食指和大拇指,他刚刚捏了薯片,手指上甚至还沾着细盐,眯了眯眼目,狡黠一笑:“八个字儿——将计就计,顺藤摸瓜。想让八爷我做接盘侠,戴渣男帽子,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