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嵇曾筠听着云禩的问话, 似乎觉得云禩早晚都会有此一问,因此并不惊讶,反而选择了消极抵抗。
齐苏勒道:“你没听到八爷的问话么?”
嵇曾筠还是不话, 缄口不言, 仿佛变成了一个压根儿不会话的哑巴。
“嵇曾筠!”齐苏勒怒目道:“阶下之囚, 何足言勇?你最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否则……”
嵇曾筠终于开口了, 还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淡淡的道:“嵇某人考虑的已经很清楚,齐大人不必多费口舌了……”
“你……”
齐苏勒这一句话还未完,便听到“咕咚!”一声,随即是众人的惊呼:“四爷!”
“四爷?!”
云禩身边的胤禛方才还好端端的,突然一个没站稳, 竟然平地摔,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四哥?”
众人赶紧抢过去扶起胤禛, 云禩这一扶他, 登时感觉到了,胤禛怕是因着受伤的缘故, 身上一片滚烫,他们这一路走来,为了拖延时间,一直躲在难民堆儿里, 根本没有条件处理伤口。
胤禛骨折的地方红肿发胀,显然是发炎了,人也在高烧之中,只不过胤禛一向好面子,身子不舒服也缄口不提, 这会子是实在站不住,头晕目眩,直接倒在了地上。
“无妨。”胤禛还是嘴硬,板着脸,压着唇角,声音沙哑的不成模样,虽是如此,仍然嘴硬自己没事儿。
“甚么无妨?”云禩反诘道:“都病成这副模样了,还碍着面子?”
四爷胤禛被当场戳破,板着唇角不肯承认,头顶上冒出一个十分“倔强”的表情,梗着脖子,“哼!”一脸不高兴的模样,似乎怨念云禩当场戳破了自己的脸面。
云禩也顾不得这么多,道:“快,送四爷回去,再叫太医候着。”
“是,八爷!”豹尾班的侍卫立刻行动起来,护送胤禛上马,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去。
杨河台、嵇曾筠还有那接头人一行被收押,全部回到了河道总督的宅邸,虽只过了一天一夜,但这一趟下来,又是洪水,又是逃难的,相当惊险刺激。
云禩一身都是泥泞,立刻叫人了热水来,准备沐浴一番,整理衣着,然后再去看看便宜四哥的伤情如何了。
云禩洗了一个热水澡,终于长嘘了一口气,感觉浑身都爽俐了不少,就在他沐浴完毕,刚要从浴桶中迈出来之时……
砰砰砰!
“公子!公子!”
“是兰儿呀!”
“公子你在里面吗?公子你回来了嘛!”
是兰英,这活力无限的声音,不用多,肯定是兰英无疑了。
云禩生怕她闯进来,连忙道:“等一等,先别进来。”
着,匆忙迈出来,手忙脚乱的擦身,套上中衣,不等带子喜好,又套上外袍,整个外袍歪歪扭扭的。
“公子真的回来啦!”
兰英高兴的隔着门板,欢心的跟甚么似的,道:“兰儿就知道公子一定没事的!公子!兰儿进来啦!”
“等……”云禩还未整理好外袍,兰英话音一落,“吱呀——”一声,兰英已经撞开门直接冲了进来,一头扎进云禩怀里。
云禩感觉兰英跟个炮弹似的冲过来,十足的无奈,自个儿的衣裳还没穿好呢,怎么兰英也是便宜四哥未来的妃嫔,自己这样压力很大啊……
兰英激动的道:“公子!兰儿便知道你会没事儿的!公子是好人,老天爷一定会眷顾公子的!”
云禩本想教一下兰英,男子沐浴,她是不可以动不动便冲进来的,但是话到口头儿,便看到兰英哭的梨花带雨,一会子哭,一会子笑,一会子又哭又笑,也不知道该哭好,还是该笑好。
这个女孩是真心担心自己的,孩子的心肠,都是最真诚的。
云禩叹了口气,伸手抚摸着兰英的头顶,蹲下身来和她平齐,温声道:“好了,别哭了,都快哭成花猫儿了。”
兰英被云禩哄着一会儿,才止住了哭声,突然“呀——”大叫一声,莫名红了脸蛋儿,两只手捂住眼睛,手指缝还是那般的大,也不知道她是想看还是不想看。
兰英原地蹦蹦蹦,嘴里道:“公子,你没穿好衣裳!”
云禩低头一看,因着自己蹲下来给兰英擦眼泪,衣裳还没来得及系好,这一蹲下来登时变得敞胸露怀的,大片的胸膛简直尽收眼底……
云禩赶紧拢住自己的衣裳,兰英岔着手指缝,羞涩的红了脸,道:“公子你可……你可……”
“可真白呀!”
完,一溜儿烟飞奔而出……
云禩:“……”
云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这副身子身为皇子,养尊处优,保养得能不好么?不过……云禩总觉得,自己被兰英“调戏”了。
云禩赶忙穿好衣裳,这回不再敞胸露怀,对着镜鉴整理妥当,随即便准备出门,去探望探望便宜四哥。
云禩离开屋舍,往胤禛下榻的地方而去,太医正好诊看完离开,给胤禛包扎了伤口,矫正了骨折,便去熬药去了。
云禩走进去,胤禛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看起来体面了许多,躺在榻上。
胤禛一见到云禩进来,便挣扎着准备坐起身来,但是因着他一条胳膊骨折,动作多有不便。
云禩本想让他不必起身的,但左右一想,这便宜四哥实在死要面子,若叫他躺着会客,一定十足不舒坦。
云禩又看到胤禛头顶上的“表情包”,表情一条胳膊着绷带,行动十分不便,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着滚儿的挣蹦。
相对比表情的“多姿多彩”,四爷胤禛本人脸上却甚么表情也没有,一副冷酷平淡的模样。
云禩叹了口气,最终没有多,走过去扶住胤禛,将他扶起来,又拿了一只软垫过来,放在胤禛身后,让他靠着舒服一些。
云禩道:“四哥身子可好些了?”
胤禛淡淡的道:“本就没甚么大事,不必大惊怪。”
云禩道:“这一路上多亏了四哥的照应,四哥将养身子这些日子,若有甚么需要,只管与弟弟提出来便是了,弟弟能办到的,一定会办到。”
云禩刚完,便见到胤禛的头顶上,又冒出了“表情包”,竟然是“干饭啦!”的表情,两只手拍着桌子,频率特别快。
云禩险些没直接笑出声来,果然,便听到胤禛道:“其实……也无需八弟如何照顾,我这身边儿仆从齐全,但若是叫八弟不必照顾,想必八弟心中过意不去。八弟理膳的手艺如此之巧,不若为为兄做一道膳食,便算是两讫了。”
当时手追来,胤禛为了保护云禩,手臂骨折的地方错位,腿的伤口也再度崩裂,云禩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更不喜欢人情债,自是要还的,最好清清白白的两讫。
左右胤禛提出的也不是甚么大事儿,云禩算是得心应手,自然答应下来,爽快的道:“好,这有何难?”
他方完,便见到便宜四哥眯了眯眼目,头顶上的表情突然变化了,变成了摸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状的表情。
云禩心里咯噔一声,这怕是一个坑……
便听胤禛幽幽地道:“八弟,其实……昨日里我便有此一问,只是当时杨河台的手追上来,所以八弟还未回答——八弟何时习得了理膳的手艺?”
又来了……
云禩还以为这事儿便揭过去了,哪知道又绕回来了。
云禩笑了笑,心里快速思忖,如何才能忽悠这个精明的便宜四哥,面上满不在乎,很是随意,半开顽笑一般的道:“兄弟们开顽笑之时不是常,弟弟素来有膳房的血统么?”
胤禛目光冷静的凝视着云禩,那眼神带着一股穿透力,一股洞悉力,一股让谎言无处遁形的能力。
云禩知道这句顽笑话无法搪塞胤禛,只好道:“不瞒四哥,其实弟弟也怪奇怪的。你我都是突然便得到了空间,这空间当真怪力乱神的紧,难道四哥你忘了么?弟弟的空间是种田空间,还有一些食谱儿,这自然而然的,弟弟其实也不知怎么的,突然便会理膳了,就跟天生的一般,会就会,四哥你,是不是古怪?”
云禩虽不是个花言巧语之人,但他的确是个巧舌如簧之人,只是平日里不喜欢多,与谁都保持着距离而已,若是论言辞,云禩绝对不饶多让,只看甚么时候用在刀刃上罢了。
云禩这么一,黑的都能给他成白的,更别的确有这个道理。
若是给其他人,自己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皇子,突然便会了理膳,旁人必然是不信的。但是给胤禛,胤禛还就是信了。
不为别的,因着胤禛也突然用了空间。
胤禛的空间是千古一帝,云禩的空间是悠闲种田,他们还是空间共享和,胤禛这般一想,是了,朕本就是皇帝,这辈子也注定是做皇帝的主儿,所以得到的是千古一帝的空间。而八弟呢?八弟注定是失败者,所以老天爷干脆给了他一个悠闲种田的系统,倒是也符合了。
这般一想,精明的四爷胤禛也不觉得奇怪了,反而越想越觉得合情合理。
再加上云禩用的是自己也不明白的反问语气,这话里话外的与胤禛倒成了共鸣感,胤禛便没多想,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LQDJ
云禩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笑道:“是呢,其实这个事儿,弟弟还要劳烦四哥帮忙周旋保密,咱们有空间系统这事儿,若是叫旁的兄弟,或者旁的人听了,他们不信是一回事儿,做文章又是另外一回事,指不定如何上天入地的找邪茬呢。”
胤禛的脸色都慎重起来,点点头,道:“八弟所言不无道理。”
云禩唇角露出一抹得逞笑意,道:“所以……这便是咱们兄弟二人的秘密,咱们彼此彼此,互相保密,必要之时,也要互相周旋才是。”
实在的,胤禛虽不想给云禩周萱,但若是云禩落马,把自己也给牵扯进去,岂不是得不偿失?
胤禛想到此处,便点点头,道:“你我兄弟,这本是应该的。”
兄弟?得比唱得还好听,天家无兄弟,这个道理云禩还是懂的。在天家做兄弟,那不就是做仇人么?
云禩虽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天家的体面他也懂得,并没有点破,笑眯眯的道:“对了,了这许多半天,四哥还未自己想食甚么?只要是弟弟能做的出的,必然都给四哥做出来,也好还了四哥的人情债。”
胤禛挑眉道:“八弟就这么想与我两讫?”
云禩倒是被他问住了,难道便宜四哥不想和自己两讫么?人情债这种东西,是最不必要的,关键时刻反而受累,若是能两讫再好不过。
便听胤禛又道:“是了,八弟现在和太子爷是同盟,我险些给忘了,因此才着急与我两讫罢,起来,这空间的同盟卡,倒是好用的紧呢。”
云禩奇怪的看着胤禛,便宜四哥这不是摔伤了手臂和腿,怕是摔伤了脑袋罢?不然为甚么出来的话儿奇奇怪怪的,还有点……莫名的令人掉起皮疙瘩?
那感觉就好像,在生气云禩最近与太子走得太近,反而冷落了他?
云禩想着想着,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也不知是不是天气阴冷的缘故,真真儿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胤禛后知后觉,猛地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在做甚么?难不成真的埋怨老八和太子走得太近,生疏了自己?
旁人不知,胤禛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他还能不知么?老八是自己往后里最大的劲敌,甚么大爷,甚么太子,都不在话下,老八才是宿敌。自己这会子在暗中集势,因此才会与老八保持中立关系,也只会暂时中立罢了。
胤禛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额角。他可不知,自己对云禩的好感度太高,所以才会生出这一系列的“错觉”。
胤禛暗地里摇了摇头,岔开话题道:“即是如此,雉羹罢。”
“雉羹?”其实便是鸡汤。
云禩想了很多,便宜四哥会怎么变着花样儿的,数着嘴儿的点吃食,哪知道他最后了一句雉羹。
胤禛本是岔,岔开这尴尬的局面,随口就类一句雉羹,完他便后悔了。身为皇子贝勒,往后里的雍正皇帝,胤禛甚么样的雉羹没吃过?喝的都够不够了,也没尝出雉羹太美味之处。
但胤禛已经出口,又不好改口,雉羹便雉羹罢,左右雉羹也不难喝,只是很难出彩罢了。
云禩点点头,道:“好,那便雉羹,一会子我叫人去寻一些食材来。”
他们正话,便听到“不好啦!不好啦!”的喊叫声,是兰英的声音,十足有穿透力,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短腿儿迈过门槛儿的时候,险些被绊一跤。
“啊呀!”兰英向前一扑,云禩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兰英。
“摔着没有?”云禩将兰英扶起来,检查了一番,幸好没有磕碰。
胤禛则是不苟言笑的模样,道:“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哦……”兰英弱弱的答应一声,噤若寒蝉,垂头规规矩矩的站在旁边,好似很怕胤禛的模样。
云禩摇了摇头,道:“兰英,何事如此慌张?”
“哦是了!”兰英险些给四爷吓忘了,一拍脑袋瓜子,赶忙道:“四爷,公子,不好啦!抓来的那个武夫,在狱中自尽了!”
武夫?
兰英口中的那个武夫,应该便是这些日子和嵇曾筠接头之人,也是幕后主使派来的眼线。
胤禛的脸色当即冷下来,道:“他倒是死得快。”罢便要站起,似乎是想要去牢狱看看究竟。
云禩阻止道:“四哥,你有伤在身,牢狱阴湿,唯恐影响了伤口,还是弟弟代劳罢,四哥便安心的养伤。弟弟眼下便去一趟牢狱,看看究竟,再去膳房熬煮一碗雉羹来。”
云禩的有道理,胤禛也便没有强求,点头道:“也好。”
云禩安顿好了胤禛,转身离开了屋舍,急匆匆往牢狱而去。
他刚一进入牢狱,便听到惊天动地的呕吐声,似乎有甚么人在干呕,十足痛苦。
云禩顺着声音往里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接头人的尸体,尸身还在牢狱之中没有运走,也不知这接头人是哪里找来的金属细丝,那细丝挂在牢房的栅栏门上,套过接头人的脖颈,竟然自己把自己给勒死了……
因为细丝很细,看起来还很锋利,镶嵌在接头人的脖颈里,鲜血淋淋,阴湿了牢房地面杂乱的茅草,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又潮湿,又腥气……
接头人对面的牢房,便是关押嵇曾筠的牢房。
此时此刻,嵇曾筠正跪在牢房的地上,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着自己的脖颈,发出剧烈的呕吐声,原来干呕的人便是他。
嵇曾筠的模样十分失态,云禩见过彬彬有礼,迂腐死脑筋的嵇先生,也见过冷漠如止水的嵇曾筠,但是唯独没见过这般失态的嵇曾筠,这一点子也不像他。
嵇曾筠的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目光恍惚,余光瞥着接头人的尸身,只看一眼,又不由自主的呕吐起来,但他甚么也吐不出来,冷汗涔涔的流下来,湿透了衣衫。
“做甚么名堂?别装了!”太子胤礽呵斥着。
牢房中人很多,都是听接头人狱中自尽,所以前来查看的,太子胤礽是奉皇命来查看,天文生齐苏勒也是闻讯赶来的。
嵇曾筠对胤礽的话充耳未闻,只是不停的干呕。
云禩走过来,道:“太医看过了么?”
齐苏勒点点头,道:“回八爷的话儿,太医看过了,没看出甚么毛病来。”
怪不得太子嵇曾筠是装的,因为太医也没看出毛病来。
不过……其实除了装的,云禩更相信这是心理作用。
云禩又看了一眼接头人的尸身,齐苏勒摇摇头,低声道:“没救儿了,牢卒发现的时候,已经死透了。”
云禩眯眼盯着接头人的尸体,他并不害怕,眼中反而充斥着浓浓的疑问,淡淡的道:“有趣。”
“有趣?”太子胤礽道:“八弟,甚么事情有趣?这牢狱肮脏的很,又自尽了一个,晦气!怎么还能有趣儿?”
云禩道:“太子细想想,难道不有趣么?这个牢狱,一共自尽了两个人,先有杨氏之女触壁而死,后有这个武夫畏罪自尽……”
太子似乎也想到了甚么,道:“你是……他们都是为了掩盖指使之人的罪行?这个指使之人,怕是有甚么阴狠的手段罢?否则也不能逼迫这二人自尽。”
云禩摇头:“恐怕不是阴狠的手段。”
云禩着,目光一划,看向还在呕吐不止的嵇曾筠,缓缓的道:“杨氏之女明明知道,在此人眼中,自己不过一枚丢之无用的弃卒,却拖着怀孕的身子触壁而死,这可是威胁不来的。”
“还有……”
这武夫自缢而死,铁丝深入腠理,死前定然苦不堪言,若被威胁,大可以换一种稍微安逸一些的死法,不是么?
太子胤礽点点头,道:“好像有道理,那八弟你的意思是……”
齐苏勒喃喃的道:“他们是自愿赴死的?”
云禩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嵇先生不就是最好的榜样么?”
云禩走到嵇曾筠的牢房门前,驻足,悠闲的道:“嵇先生一直消极抵抗,缄口不言,若这个背后指使之人,没有一点子人格魅力,嵇先生至于这么为他卖命?我的对么,嵇先生。”
嵇曾筠慢慢止住了呕吐,浑身都是冷汗,湿透了衣领,鬓发也湿淋淋的贴在他的面颊上。嵇曾筠扶着牢门,艰难踉跄的站起身来,沙哑的道:“八爷猜的无错,他们都是自愿赴死的。”
太子道:“到底是甚么人?给你们灌了什么迷幻汤?”
嵇曾筠的眼神木然,几乎没有焦距,道:“还需要甚么迷幻汤?我等都是不幸之人,唯独被主子救赎,我们的命都是主子给的。我本应该如他一般为主子自尽效忠,只可惜……是我胆如鼠,不敢自尽。”
云禩眯了眯眼目,突然想起之前嵇曾筠所,他家中遭遇了变故,这才出门来经商,老家早就回不去了,回去了也没有人,而嵇曾筠的父亲,是自缢而死的……
怪不得嵇曾筠看到接头人自尽而死脸色都变了,还一直呕吐不止,看来是嵇曾筠想起了自己过世的父亲。
云禩道:“目前知情之人,去的也七七八八了,这么看来,嵇先生是关键啊?嵇先生算甚么时候招认?”
太子胤礽道:“还不快快招认?只要你供出主使之人,本宫大可以向圣上求情,或许可免你死罪,也无可知。”
嵇曾筠冷笑了一声,道:“太子是听不懂人话儿么?嵇某人的命都是主子给的,又怎么会招认呢?”
“你!”太子胤礽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一个的阶下囚,竟敢如此与自己话,气的太子想要立刻解下自己的鞭子,狠狠的鞭笞嵇曾筠一顿才是。
嵇曾筠又道:“我劝你们,别费这个力气了,想让嵇某人招供,还不如直接杀了嵇某人来的痛快。”
“你以为本宫不敢?!”太子胤礽道:“好好好,你这个不识抬举的!来人!”
太子刚到这里,云禩截断了太子的话头,道:“太子,稍安勿躁。这嵇曾筠摆明了是故意激怒太子,但求一死。”
其实太子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晓这个道理,但知晓是一方面,而做法又是另外一方面。毕竟太子从养尊处优,谁都不敢忤逆于他,太子腰间的鞭子,别是宫人仆役了,就连朝臣也是能得,区区一个戴罪之人,竟还敢与太子叫板?太子便不信这个邪了。
云禩笑道:“太子何必与一个宵之辈较真儿呢?他也配么?”
太子一听,也是这个道理,而且不知为何,从八弟口中出来,得便觉得十分动听,十分舒坦,十分受用,火气噌噌的灭下来,瞬间便不冲动了。
云禩看向嵇曾筠,幽幽地道:“嵇先生,无妨,反正知道内幕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你当然是我们的宝贝了,慢慢耗下去亦可以,我八爷,最多的便是时间。想死……哪有这么容易?除非你自缢,否则,再没其他可能。”
嵇曾筠本想激怒太子,但求一死,哪知太子是好激怒的,但八爷冷静异常,八风不动。
嵇曾筠听到云禩口中轻飘飘的“自缢”二字,心头没来由一颤,双手死死握紧,低垂着头,不再话,仿佛变成了一具石雕。
云禩很是善解人意的道:“嵇先生慢慢考虑罢,我们便不扰嵇先生伤春悲秋的雅兴了。”
云禩罢,便对太子道:“太子,牢狱肮脏阴湿,还请移步罢。”
太子点点头,道:“是了,八弟身子一向不好,不能在这地方多待,咱们一并子走罢。”
云禩和太子胤礽离开,唯独齐苏勒没有立刻离开,等众人都走了,他还站在原地。
齐苏勒眯着眼凝视着嵇曾筠,突然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嵇曾筠没有话,仿佛没听到齐苏勒话一般。
齐苏勒又道:“实在的……我很嫉妒你,嫉妒你的才华。在你没有出现之前,我才是最懂得水利的那个人,京城里没有一个人不佩服我,没有一个人不恭维我,他们都我是靳辅第二,直到遇到了你……”
水闸就是齐苏勒的信仰,也是他的丰碑,现在两座水闸全都坍塌了,齐苏勒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才华远远不如嵇曾筠,一直以来,奉承和骄傲致使齐苏勒牵绊住了前进的脚步。
齐苏勒道:“我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对手,可以激发我上进的对手。你如此有才华,让我不得不嫉妒,也不得不佩服……但是嵇曾筠,你分明知道他们要炸毁水闸,却不言明,倘或八爷没有让难民迁徙,今日炸毁的便不只是一座摇摇欲坠的水闸!”
嵇曾筠慢慢抬起头来,目光还是那么木然,却有了一点点焦距,凝视着齐苏勒,苦笑了一声,道:“我亦嫉妒你……我嫉妒你出生在贵胄之家,我嫉妒你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我嫉妒你父母健在,可以侍奉膝下,而我呢……老天爷留给我是甚么?一闭眼……便是父亲自缢而死的场面,唯独怨恨……怨恨才能陪伴我一辈子!”
齐苏勒似乎有很多话想要,但又有很多话不出口,最后他只幽幽的了一句:“水利水利,取水利,利于民,这是你的话,你这样的水利,才能唤作水利。嵇曾筠,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修水利。”
罢,齐苏勒再不犹豫,转身离去。
……
云禩和太子胤礽从牢房出来,云禩还有事儿要去做,自然是给便宜四哥熬鸡汤,他之前答应的。
兰英正好跑过来,脆生生的道:“公子!膳房里正好有一只鸡!兰儿去看过了,可以熬汤呐!”
太子胤礽奇怪的道:“鸡?熬汤?八弟想食鸡汤了么?那还不容易?便算是从京城八百里加急,本宫也叫人给你送过来。”
云禩组织道:“太子莫急,不是弟弟,是四哥想饮鸡汤。”
“老四?”太子脸上那殷勤的表情瞬间便不一样了,道:“哦,是他啊。”
云禩:“……”果然同盟卡还是大有用处的。
太子奇怪道:“老四想要食雉羹,你怎么的满地里找鸡?”
云禩解释道:“弟弟承诺了四哥,要亲手为他料理雉羹。”
“亲手?”太子一听,道:“这种事儿还需要你亲手料理?随便发个仆夫或者膳夫也便是了,老四真是的,怎么的还麻烦你做这种事儿。”
云禩笑道:“左右是还给四哥人情,自己熬的雉羹,不显得更加真诚么?”
太子无事可做,嵇曾筠又不招供,他一时想到八弟在野外烤的土豆,只觉得嘴里发馋,那时候没有佐料,没有锅具,老八都能将土豆烤的如此香甜可口,外焦里嫩,这会子条件这么好,老八若是熬一锅雉羹,还不知道鲜成甚么模样?
不同于四爷胤禛,太子胤礽十足喜欢食鸡汤,这会子已经能想象出雉羹的鲜美了。
便道:“八弟,左右无事,我与你一道去罢?”
太子要跟着,也无不可,云禩便点点头,道:“太子,请。”
两个人进了膳房,兰英兴奋的指着灶台上的鸡,道:“公子!兰儿专门叫人留下来的,公子你看呀,好大一只!”
兰英着,还拽着鸡脖子,把一整只鸡提留起来晃了晃,太子是头一次来到这“膳房肮脏之地”,被兰英那“大胆”的举动吓了一跳,嫌弃的道:“别甩,快放下。”
云禩把那只生的鸡接下来,放在一边等着用,又开始在膳房里搜罗做鸡汤的材料。
鸡汤虽然叫做鸡汤,但是鸡汤倘或只用整鸡来熬汤,则少了一股醇厚的感觉,稍显单薄,还会过分油腻。所以很多餐厅里的鸡汤,其实都不是只用整鸡来熬汤,里面多多少少加入了排骨、腔骨等等,还会加入各种各样其他食材的。
如此一来,鸡汤的口感才会醇厚丰富,饮起来不觉单调,反而滋味万千。
云禩选了一些与鸡汤一起炖的食材,例如笋子、菌菇等等,这两样都能给鸡汤提鲜,是炖鸡汤最常选用的食材。
太子胤礽站在一边,他十足嫌弃膳房这种地方,脑袋上顶着撇嘴的表情,还有点坐立难安,看得出来,太子是个爱干净之人。
云禩善解人意的道:“太子千金之躯,要不然还是移步稍等罢?”
太子硬着头皮摆手道:“无妨!”
他这么完,才觉得自己很不对劲儿,往日里自己都很是看不起做菜理膳这种行当,那可是下九流,今儿个怎么上赶着往膳房里钻?老八分明让自己出去等,自己上赶着都不走?
云禩见他不走,也就由得他了,道:“那请太子稍待,这雉羹熬出之后,太子可第一个品尝。”
太子一听,心情瞬间大好,也不在乎甚么膳房不膳房的,只觉得心中美滋滋的,十分畅快。
试想想看,这雉羹分明是老四点名儿要吃的,是熬给老四的,但是一出锅,自己先品尝到,这种优越感叫太子十足的自豪,虽他也不知自己在自豪甚么。
云禩道:“太子偏好甚么口味的雉羹?笋子、菌菇可有忌口?”
太子胤礽道:“没有忌口。”
他着,眼眸一转,头顶上登时冒出一个眼睛叽里咕噜转的表情,好像是在犯坏。
太子胤礽道:“八弟,本宫听……四弟特别喜欢食猪下水。”
“猪下水?”云禩惊讶的道。
云禩这些日子多多少少知道便宜四哥的一些口味儿,看似无欲无求,其实喜欢清淡雅致的食物,又特别喜欢吃零嘴儿,甚么芝芝莓莓、甚么薯片,胤禛都喜欢食,而且来者不拒。
猪下水……倒是没听。
而且按照胤禛这种喜欢清淡口味的习惯来,便宜四哥应该是不喜欢食猪下水的。
况且……
云禩一瞥眼,就看到了太子胤礽头顶上犯坏的表情,这样一想,便宜四哥笃定是不喜欢猪下的,甚至是很不喜欢。
太子胤礽负着手,像那么回事儿的道:“是了,便是猪下水!别看四弟平日里一副假正经的模样儿,其实他十足喜欢猪下水,要不在这雉羹里,加一点子猪下水?”
太子这么着,唇角忍不住翘起来,老四是不吃猪下水的,但凡有一点子他都不食,但是太子不一样,太子“口味比较重”,甚么都不忌讳,猪下水做得好,他也是食得的。
倘或鸡汤里加入了猪下水,那么老四肯定便不食了,八弟熬出来的鸡汤,岂不都是自己的了?
太子想到此处,只觉自己十足聪明能干得很。
于是再接再厉的道:“八弟你看,这不是有一大块猪肝儿么?和雉羹一起熬了罢!”
云禩无奈的看着太子头顶的“表情包”,此时此刻太子的表情还给自己点了个赞!
云禩看着太子手指的“猪肝儿”,纠正道:“太子,这是猪肚。”
“额……”太子一时语塞,道:“猪、猪肚,哦对对,这就是猪肚,我猪肝是……是旁边的那个。”
兰英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迷茫纳闷的道:“唔——旁边那个,不是猪肺头嘛?”
太子胤礽:“……”
这倒是提醒了云禩,单单熬鸡汤少了一股子鲜味和醇厚,用笋子和菌菇又少了新意,不如加入猪肚。
猪肚鸡可是网红,现代很多餐厅都推出了猪肚鸡火锅,养生又美味,便宜四哥受了伤,喝上一碗暖胃又鲜美的猪肚鸡汤,对伤势也有好处。
云禩点点头,道:“好,便用这猪肚了。”
太子一听,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似的,头顶上冒出一个捂着嘴巴偷着乐的表情,一个人窃喜去了。
胤禛在屋舍里躺着,睡了一会子,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他素来是个机警的性子,这会子受了伤,也无法安心歇息,听到跫音立刻挣开了眼目。
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随即是云禩的嗓音:“四哥,你还在歇息么?”
胤禛已经醒了,便道:“进来罢。”
不只是云禩,就连太子也跟随着一同而来。
太子走进来,可谓是“兴高采烈”,笑道:“四弟,你有福气了,八弟亲手熬了雉羹,你闻闻看,真真儿香的紧,而且还加入了四弟你最喜欢的猪下水!”
胤禛刚一闻到鸡汤的滋味儿,那鲜美的味道还未尝,竟已勾起了食欲,令胤禛腹中翻滚,瞬间饿了起来。哪知太子却,鸡汤里加入了猪下水……
胤禛的脸色瞬间变得黑压压,只看便宜四哥的脸色,便知道他有多不喜猪下水。
太子一脸坏笑,撺掇着:“四弟,快尝尝看,这可是八弟精心熬的,可别浪费了弟弟的一番好意。”
胤禛勾起一个略微有些僵硬的笑容,道:“太子得对,八弟好意,我先谢过了。”
他着,头顶上冒出一个大义凛然的表情,二头身的Q版四爷,脑门上还缠了一条红布,上面写着——勇!
云禩给胤禛盛了一碗,递到胤禛手中,道:“四哥不防尝尝看。”
胤禛面色如常,缠着勇字绷带的Q版表情不停得给自己气,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把眼一闭,把心一横,饮下满满一大口。
“如何?”太子笑道:“这猪肚鸡,味道如何?”
胤禛抱着必死的决心,心想着只食这一口,再多也不食了,哪知道……
不见半丝猪下水的腥气和骚气,鸡汤的味道浑厚、鲜美,还有些微微回甘,比一般的鸡汤更加浓郁厚重,层次分明,不出来的鲜,回味无穷。
胤禛冰冷的表情微微有些松动,点头看着手中的汤碗,道:“这雉羹……”
太子又问:“如何?”分明是一脸等着看热闹的表情。
胤禛没有回答,只是对云禩道:“八弟,劳烦你再给为兄盛一碗。”
太子:“……”等等,哪里不对劲儿?这和预想的不一样……